安冉拍拍胸口,“問了一圈了,就你一個人帶,要不你給她送一下吧,我不好翻你包,她就在離操場最近的一棟架空層樓上,右邊廁所。”
餘葵認識,那邊有幾間領體育用品保管室。在她印象裡,李婧秋是個子高酷酷的女生,平時總冷著臉,很有大佬氣場。大佬管她借衛生巾,雖然有點違和,但肯定要跑快點。
學校太大就這不好,從教室返回趕到一棟,時間已經過去八分鍾,餘葵氣喘籲籲爬樓,在她們鄉下,這個時間她可以環遊初中一圈了,大佬一定腿都蹲麻了吧。
想著,她又小跑兩步,“…李婧秋,李婧秋你在嗎?”
走廊四周靜悄悄的,聽不到人聲。
樓層的廁所門半掩著,興許是沒聽見,餘葵腳步靠近,又喊一聲,推開門的同時——
一桶水猝不及防從天而降。
這邊僻靜,餘葵心裡本就一直繃著根弦,直到水桶從天上掉下來的瞬間,強烈的第六感叫她抬頭,用盡了此生最快的反應速度連退幾步,終於避開被澆個透心涼的下場。
盡管如此,還是有部分衣袖和鞋被水打湿了。
空桶在地面哐哐彈跳。
餘葵沾湿的眼睫掀起,便看見不對付三人組朝她合圍逼近——
為首姜惡霸、左右護法是面色不善的湯曉珺盧雨霏。
她被人騙了。
這裡根本沒人需要幫助。她們特意找了個安靜廁所,想把她堵在裡頭要幹什麼已經不言而喻。
“你們想什麼!”餘葵後退。
既往的經驗告訴她,寡不敵眾三十六計跑為上策,她那麼瘦弱,當然得溜快點兒,可惜體育天賦限制,折身跑出幾步,便被姜萊扯到頭發往後拉。
Advertisement
隻來得及吃痛悶哼一聲,她便被扯回了衛生間。
砰一下,廁所門不知被誰甩上,空間頓時密閉了,洗手間的下水道反味夾雜著消毒水充斥鼻腔。姜萊得意洋洋的聲音傳來,“上次不是很硬氣嗎?你再嘴硬啊,你說,宋定初生日是不是邀請你了!”
從小到大,餘葵罵挨了不少,跪也被罰過,就是沒挨過打。
折身時,她眼裡的光火已經燃起來。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何況她的脾氣早在下定決心逃學那天,就已經觸底反彈!從前一味退後忍讓,並沒有換來大家相安無事,反讓排擠她的人變本加厲,所以,她選擇同樣伸手薅住姜萊的頭發!
餘葵直擊要害,“我本來沒空去,既然你那麼在意,我偏要去!”
“你還敢還手!”
姜萊頭發生疼發麻,咬牙切齒朝她胸腹招呼拳頭,“你那麼欠從前就沒人教過你嗎?想要當老鼠就在應該呆在陰溝裡啊,打扮那麼高調出來是給誰看,之前遮遮掩掩,實際你很享受被關注被議論吧。”
“我想怎樣就怎樣,關你屁事!”餘葵使出吃奶的力氣還擊。
姜萊力氣很大,又高半頭,她竭力一頓戰術輸出,專往要害處亂咬亂掐,手肘膝蓋並用重拐。分泌的腎上腺素讓她爆發出超乎尋常的戰鬥力,腦子裡隻剩殘留的理智,還知道不能打顯眼的地方,不然爸爸來學校不好收場。
姜萊根本沒預料到餘葵看著跟個病秧子似的,打起架來竟然還有幾分力氣,著急朝旁邊幹吼,“愣著幹什麼,還不來幫忙!”
盧雨霏猶豫了兩秒,弱弱往前兩步。
她以為三個人頂多就是把餘葵堵在廁所恐嚇一番,姜萊再錄個勒索道歉視頻頂天了,哪料餘葵不服軟,事情發展到鬥毆的地步。她根本都沒打過架,能怎麼幫忙?
人往前湊,餘葵隻感覺後背一痛,百忙中騰出一隻手,連盧雨霏的頭發一塊兒薅上。三人混戰作一團。
橫的怕不要命的。
本來就慌的湯曉珺,這下拿著拖把站邊上徹底沒了主意,不幫又怕事後被朋友指責不講義氣,幫又怕打不準。
一陣乒鈴乓啷過後,廁所門被一腳踹開——
踹門的是李婧秋,陶桃帶著哭腔喊了一嗓子衝上來:“小葵啊,你怎麼被打成這樣!”
餘葵聞聲大喜。
大家來的可真是太及時了,這聲喊得也太好了,陶桃真是她的大福星!
門口眾人上來看到的就是這幕:倆高個女生,還有一個抬著拖把,三人合力將細胳膊細腿,身量細嫩荏弱的餘葵按在角落單方面施暴,受害者的頭發被撓成雞窩,嘴角破了一小塊,小臂都是抓痕。
“全部都給我分開!”
年級組長大吼一聲,疾聲痛斥,“敢在附中打人,你們幾個影響實在太惡劣了,馬上叫你們家長來學校!”
盧雨霏站起身還不服氣:“老師,她也打我們了。”
姚老師火氣更盛,“你自己看看,你的狡辯像話嗎?”
三人非常憋屈,明明重拳輸出老半天的餘葵直到門開前一秒才剛被壓倒,反倒是一直落入下風挨打的姜萊和盧雨霏,腰肚上遍體鱗傷看上去卻仿佛毫發無損。最重要的,說出來有誰會信,餘葵那個小矮子能把她們壓著打呢?
事實證明,陶桃果然是餘葵的福星,跟在老師身後去年級辦公室的路上,她小聲道出自己找來的經過,“……你走之前說要去送姨媽巾,結果我去水池洗臉就碰見李婧秋了,她說她根本沒讓你送,我一看她仨不在,就知道壞了,幹脆拉著李婧秋一塊兒來,又在樓底下碰見姚老師。”
下課鈴響。
一行人在去往年級辦公室的路上,和一班解散去食堂的同學“狹路相逢”。說是狹路倒也沒那麼貼切,這條校園行道起碼八米寬。
時景單手抱著籃球,外套隨意搭肩膀上,美貌和氣質令他在一群男生中間閃閃發光。
至於與他錯身而過、灰頭土臉跟在年級主任後面的餘葵,都恨不得把臉埋進兜裡,當然恨不得路再寬一些,偏向陽這個笨蛋還大驚小怪追過來呼喊,“小葵,怎麼回事?你怎麼受傷了?”
他說話的一瞬間,幾個男生齊刷刷看來。
就你眼尖!
餘葵心中暗罵。
向陽這一聲不知提醒了什麼,姚老師也回頭看人群,出聲呼人:“時景、宋定初,你倆等會兒再吃飯,先來我辦公室一趟,有幾個表格需要你們填,截止今天下午就交。”
餘葵絕望了!
姜萊也面露菜色。
第20章 第二個願望
中午休息,偌大的年級辦公室隻剩零星幾個老師,姚玟從抽屜裡拿出表格,先吩咐自己的得意門生,“你倆到那邊桌子填,注意按格式,表上不能有錯別字和描改,知道嗎?”
宋定初擔憂的目光從餘葵身上移回來,點頭應下,接過表格分發給時景。
一轉身,姚老師的威壓陡然落下來,“我打電話給你們班主任了,你們的家長也在來學校的路上,現在說說吧,怎麼回事,為什麼打人?”
這輩子不會有比現在更丟臉的時候了,餘葵想,她寧願再寫十本暑假作業,也不願意被時景看到她因挨打或鬥毆身陷這樣的窘境。
很顯然,姜萊跟她的想法一樣。在宋定初面前被年級組長拷問,她顯得比任何時候都難堪,但仍昂首硬邦邦答,“她礙我眼了。”
“我看你這學是不想上了!”姚玟一拍桌子,目光移向她身邊兩個小跟班,“你們倆說,到底為什麼?”
湯曉珺氣弱,手都有點發顫,小聲為自己辯解,“老師,我沒有打人。”
盧雨霏也不服氣,“老師,我和姜萊挨的打也不少,這頂多算鬥毆。”
陶桃生氣了,“你怎麼睜著眼睛說瞎話,怎麼能算鬥毆?人是你們騙去廁所的,餘葵在班裡從來不惹是生非,你們利用她的善心也就罷了,三個人一起上,現在還倒打一耙,你看看給我們小葵傷的!你敢做倒是敢當呀!”
“我——”
盧雨霏氣急,可教室裡還有兩個男生,還有其他男性老師,她又不能直接把衣服掀起來給大家觀賞,隻得一跺腳忍下這口悶氣。
15班的班主任周yihua齡是扔下飯碗急匆匆趕來的,後頭還跟了學生處主任。
一進門,姚玟就跟她道,“周老師,你們班這個風紀不整頓不行,學生太冥頑不靈了,我在這兒問著話,她們還跟我頂嘴,問為什麼打人,也抵死不說。”
“是我沒管好,從今以後我一定好好抓紀律。”
周齡陪著笑,回頭壓低聲問,“怎麼回事,上午不還好好的嗎,怎麼就一會兒你們就鬧那麼大亂子?李婧秋,你說。”
李婧秋聳肩。
“老師,不關我的事,她們用我的名義把餘葵騙到廁所,背了這口鍋,我還找不著出氣的地方呢。”
周老師的目光又落到姜萊身上:“姜萊,你成績很好,按道理不該分到我們15班,老師們都很看重你,你究竟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這是校園霸凌你知道嗎,上一次的警告處分沒有記成,是看在你初次犯錯的份上,這次再不交代清楚,誰也沒辦法保你了。”
這番一半懷柔一半威脅的敲打,並沒有讓姜萊低頭,她眼睛定定盯著一處,一言不發。
周齡決定從弱擊破,朝她身後開火,“湯曉珺、盧雨霏,你倆跟著湊什麼熱鬧,說不清今天就讓家長把你們挨個領回去!”
湯曉珺當場被嚇哭了,抽噎起來,“老師,我真的沒有參與打人,我就是跟在邊上湊數的,是姜萊說餘葵搶了他喜歡的人,讓我們給她出氣,我不知道她們會打起來,我以為隻是嚇唬嚇唬她,讓她給姜萊道個歉……”
“湯曉珺!”
姜萊眼神就差冒刀子了。
湯曉珺往後躲,周齡怒道,“你也太無法無天了,你當這是哪兒,當著我的面都敢威脅人。”
學生家長陸續趕來。
附中的學生家長大多不平庸,姜萊父母也是衣著光鮮的成功人士。
隻是人前腳進門,餘葵就發現姜萊的身體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
果然,看似氣質沉穩儒雅的姜父上去先給了女兒一耳光,“好樣的姜萊,讓你好好學習,不到一個月,又給我惹麻煩。”
姜萊的臉被打得偏朝一邊,留下一個鮮紅的掌印。整個辦公室的人都被這聲脆響驚呆了,氣氛為之一滯。
女生沉默低頭,攥袖子的手背發白,低下頭,肩膀微顫。
周老師忙勸架,“姜萊爸爸,以暴制暴解決不了問題,找你們來是一起商量怎麼教育孩子,怎麼處理這個事情,姜萊這次犯的錯誤性質非常惡劣,如果她還是這個態度,可能要面臨退學。”
姜父轉過身,“周老師,我的女兒我清楚,她絕不可能無故打人。”
“咳。”
周老師輕咳兩聲,“確實不是無緣無故,孩子們剛才已經供述了,姜萊認為餘葵搶了她喜歡的男生,是不是事實有待商榷,但如果是真的,為了感情問題霸凌同學,事情就更嚴重了。”
盧雨霏的媽媽悄悄附耳,不知跟姜萊母親說了什麼,那養尊處優的女人接話,“周老師,是不是單方面毆打,要找校醫鑑定過才知道,根據雙方的傷情評定,您說是吧主任?”
她問的是一直站邊上觀望的學生處主任,男人摸摸鼻子,抱臂點頭,“學生的傷情確實是重要參考。”
周老師皺眉,“姜媽媽,李主任,事情的經過已經很清楚了,餘葵還手,那也頂多算是防衛,這怎麼能定性鬥毆?”
沒等她話音落下,姜萊母親直接把女兒校服掀到了胸下的肋骨,給眾人看她前腹後背的青紫。
在場都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辦公室裡有那麼多異性,老的少的,她的動作幾乎是把孩子的自尊和羞恥心扔到了地板上,隻為了在辯證中得佔上風,哪怕一會兒校醫也可以替她證明。
“大家看見清楚了吧,我女兒被傷成這樣,作為父母,我也想追究這位女同學的責任。一個巴掌拍不響,她能下這樣的黑手,可見平時也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她的成績足以證明,這個孩子平時心思壓根沒有放在學習上,隻知道談情說愛,仗著自己漂亮挑撥男生,給人支絆子。我的女兒我了解,衝動莽撞沒有心機,說不準還是著了她的道。”
太無語了!
餘葵耳鳴尖銳,口型蠕動,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處開始辯駁,一切仿佛又回到從前。而周老師此時心中也隻剩一個念頭:有這樣一雙父母,也難怪會將姜萊教育成這樣偏執的性格。
女人卻沒有停下來的打算:“附中是名校,也正是因為信任這裡的校紀校風,我才把孩子送來上學,可我剛才聽說,這位餘葵同學入學是走地州特招名額進來的,中考分數才五百出頭,這種資質的學生,有什麼資格跟我的孩子同堂上課?假如因為她影響了別人學習,又該由誰來負責——”
“老師!”
時景驟然開口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