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方寸月明》, 本章共3691字, 更新于: 2024-10-26 21:48:52

一輛毫不起眼的木板車,滿載著布匹行李,悄然出城。


我被藏在一堆散發著霉味的布匹中間,嘴裡塞著布團。


出了城,蒙著灰布頭巾的桑圖便棄了車,一把把我薅出來,綁在馬鞍後面,一夾馬肚子,疾馳狂奔。


這匹馬很瘦,嶙峋的背骨硌著我的胃,我忍不住地幹嘔。


桑圖嫌惡地瞥了我一下,大概也怕我嗆死,抬手扯掉了布團。


我被顛得七葷八素,吐了半天,又劇烈地咳了半天,好半晌才喘過一口氣來,咬牙開口。


「能在寧奕眼皮子底下把本宮劫出來,你也算有兩分本事。」


桑圖冷笑,「在九公主籌備婚事的日子裡,桑某人也沒閑著。何況我既敢隻身入南朝和談,自然有我的底牌。」


我悚然,看來這皇城中,餘孽未消。


我又咳了咳,略微思索了下,嘲諷道,「本宮怎麼記得桑圖大人很是看不起女子,怎麼如今肯下這麼大功夫來擄走一個女子。」


「九公主不必激將,」桑圖正色,有些煩躁地看了看天空,「隻能說,這是九公主應得的宿命。」


我側過頭,順著他的視線,看著陰雲密布的天空,心下了然。


「哦?怎麼說?」


「女子依附男子而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桑圖的聲音尖銳又刻薄,「男子在外面結了仇,女子自然要代為受過。」


我忍不住狠狠翻了個白眼。


突然,一點冰涼的感覺落在臉上。

Advertisement


暗黑無垠的荒野間,飄起了白茫茫的雪。


我心下慌張,使勁咬了咬舌尖,強迫自己清醒冷靜。


失道者,天不留。


不要怕。


「桑圖大人這般,本宮可要看不起你了。」


我努力昂起頭,偷眼觀察著桑圖的神情,眼見著他煩悶不堪,下巴繃得鐵緊,趕緊加把火。


「西疆對南朝俯首稱臣,即便是心有不甘,應當正面比試才是,怎生總用些上不了臺面的招數。」


「閉嘴!」


桑圖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你的父親是狗皇帝,夫君是寧奕,你就該受著!這是你的命!」


「本宮的命,自有本宮說了算。」


我平靜地打斷他怒不可遏的話語。


他愣了愣,隨即猙獰地大笑,笑著笑著,他的聲音逐漸低下去,笑容也逐漸凝固。


我向另一側偏過頭去。


有馬蹄聲由遠及近,鏗鏘有力,如悶雷般迅速逼近。


桑圖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怒罵一句。


距離不過一射之地,寧奕一身大紅喜服,在白雪漫天裡熱烈如火,騎著馬追上來。


獵獵寒風將衣帶和墨發打著旋高高揚起,寧奕猛地松開韁繩,立在馬上,抬手搭箭。


「嗖——」破空之聲響起,雷霆萬鈞的威勢逼來。


桑圖一拉韁繩,驟然轉向,馬悽厲嘶鳴,他俯身,半個身子都掛到馬下,才堪堪躲過這一箭。


他氣極,掏出匕首割斷捆著我的繩索,一把把我撈起來,結結實實擋在自己身前,隻露出一雙陰暗淬毒的眼睛。


匕首搭在我的脖頸間。


寧奕越靠越近,卻沒再輕易放箭。


「聽說寧將軍殺伐果斷,箭術百步穿楊,不如今日就讓我見識見識一箭雙雕如何?」桑圖收了收胳膊,刀刃已經貼上了我的皮膚。


「桑圖大人自己想尋死,不必拉上我夫人。」寧奕冷聲應道,神色凝重。


「哈哈哈,這事可由不得寧將軍,看著自己新婚妻子和別的男人死在一起釘成串,寧將軍想來肯定得惡心得夠本吧。」


趁著桑圖說話間,我看著寧奕,微微往斜下方使了個眼色。


寧奕會意,手指默默搭了支羽箭。


「桑某人能惡心到寧將軍,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說時遲那時快,桑圖話音剛落,還在嘲諷冷笑,我猛地將捆綁著的手往右邊掙扎著一送。


下一瞬,寧奕的箭便貼著繩索飛過,沒入漆黑的虛空。


手腕間驀地一松,沒等大驚失色的桑圖緩過勁來,我輕撫腕間機括,銀針悄無聲息沒入桑圖的腹部。


「呃——」


桑圖一聲悶哼,身形晃了晃,差點摔下去。


他回過神,咬牙繃住,手腕驟然用力收緊,準備割斷我的喉口。


一息之機,一寸之危。


又一支奪命的羽箭擦著我的耳邊,帶著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直直釘進了他的眉心。


桑圖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時間,頃刻間慢下來,直到停止。


他瞪大眼睛,像一隻頹敗的沙包,悶聲落在地上。


馬受了驚嚇,嘶鳴著揚起前蹄,我一把抓住馬鞍,眼看著就要被甩下去。


寧奕躍起,輕點馬背,飛身而出,勁瘦有力的臂膀環住我的腰,抱著我一個翻身,就穩穩當當落在了他的馬上。


不過幾息之間,便換了天地。


我長舒一口氣,把手心裡捏得隻剩些碎渣的玫瑰餅扔到覆著薄雪的地上。


「還好你來得快,不然雪大了蓋住了記號,還真不好辦了。」我努力擺出輕松的語氣。


寧奕從背後緊緊環住我,把下巴抵在我的頸窩裡。


「對不起,是我疏忽,讓你身陷險境。」


他微微有些顫抖,劇烈的心跳透過衣料傳過來。


我搖搖頭,「怎能怪你,你也是今天才住到這座府裡來。」


「不論如何,讓你遇到危險,就是我不對。」


寧奕聲音低低的,是在自責,落在我耳邊,他的氣息從身後溫柔又蠻橫地包裹住我,我慢慢安下心來。


都城以北的荒野裡,寂靜無人,隻有遠處城樓上的火把,遙遙相望。


馬蹄踩著松軟的雪,咯吱作響。


「記號到了南城門不遠處就掉了頭,可是你做了什麼?」寧奕輕聲問。


「我聽到宋記的聲音了,便猜他想從南門出城,繞到西邊。


應是踩點多次,熟悉得很。」我靠在寧奕懷裡,慢悠悠地回答,「所以我便使了全身力氣奮力掙扎。」


「實際上捆得緊,掙扎皆是徒勞,在外面大約察覺不到異常,隻有木板車的震動能感覺分毫,耐不住他心虛,又不好大街上把我刨出來打暈,為了保險起見,隻能改走北門。」


寧奕低低笑起來。


「北邊沒有樹木,也沒有什麼房屋,今日又沒有星象可觀,隻要我一直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腳程便會一慢再慢。」


「剩下的,便隻有交給我的夫君了。」


「原來南朝最厲害的女諸葛,是我夫人。」寧奕被我這炫耀一般的語氣逗樂了,眼角眉梢都帶上笑意,「夫人不去當軍師,真是屈才。」


19


進了燈火通明的城門,四處戒嚴搜查的都城守備軍首領迎上來。


這麼冷的天,他額角都是汗,我頗不忍心,安撫了兩句。


確認了我和寧奕平安無虞,他腿一軟,念了句阿彌陀佛,便匆匆忙忙趕去皇宮裡報平安。


不過城門到中街的工夫,原本關門閉戶風聲鶴唳的商戶,有大膽的,已經重新擺上桌椅,點上爐灶,熱火朝天地煮起夜宵來。


連續過了好幾個香氣四溢的小吃攤,我的肚子終於很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


寧奕失笑,湊在我耳邊小聲問,「點心沒吃?」


「都吐了。」我無語地抿著嘴,面如菜色。


寧奕指了指街邊一家小小的面食鋪。


「他家鮮肉餛飩還不錯,要嘗嘗嗎?」


不得不說,兩個身穿喜服的人,在街邊小攤坐著還是挺扎眼的。


熱氣騰騰的餛飩不出一會兒便端上來,我舀起一個,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開。


皮薄餡大,汁水鮮美,餛飩皮嫩滑極了,一下子滑到胃裡,空落落的胃在這一刻終於有了著落。


寧奕託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以前總想著若是有一天,你能這樣看著我笑就好了。」


我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真實的體溫相觸。


他反手,把我的手攥在手心裡,緊緊握住。


「這是餓了出來吃消夜?」面食攤的老板樂呵呵地晃悠過來,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我懂,洞房嘛,費體力,很容易餓的。」


「咳咳!」我一下子噎住,嗆得咳嗽起來,窘迫得兩頰通紅。


寧奕坐過來,輕輕拍我的背,笑得樂不可支,耳根倒是紅彤彤的。


被我杵了一胳膊肘,他輕咳一聲,連忙正色道。


「老先生莫要揶揄我們了,夫人臉皮薄,一會兒該惱了。」


老板爽朗大笑,從鍋爐邊端了碗赤豆年糕來。


「今日小號贈二位新人一份點心,祝二位如這年糕一般,甜甜蜜蜜……嗯……」


他撓了撓頭想了想,「……黏黏糊糊!嗯!」


我撲哧笑出聲。


回到公主府,蘭書墨硯強忍著眼淚撲過來,上上下下打量過了見我沒事,才跪地謝罪。


她倆也是剛從迷藥的藥勁裡緩過來,我心有戚戚,吩咐她們去休息,誰料兩個人說什麼也不肯再離開我半步。


我想了想,若是讓這兩丫頭看到身上的暗傷,怕是這輩子心裡都過不去這個坎。隻好讓她們守在門口。


我沐浴完,又穿好裡衣,才繞出屏風,蘭書墨硯手腳麻利地為我絞幹頭發,亦步亦趨送我到婚房。


推開裡間的門,寧奕已經在等候。


不過幾個時辰過去,再來這裡,隻不過多了一個人,這間屋子便突然逼仄起來。


桌上還擺著合巹酒的酒壺,寧奕將兩個酒杯斟滿,坐在床沿邊,和我喝了交杯酒。


酒杯清脆地碰了碰,呼吸曖昧地糾纏幾息,隨著酒水下肚,又拉扯出距離。


我心怦怦亂跳起來。


寧奕放下酒杯,拉住我的手,輕輕扯開我的袖口。


我如同燙著了一般躲開手,熱度卻瞬間沖上四肢百骸,在耳根凝聚,燒得我坐立難安。


「別怕,我看看你的傷。」他聲音輕柔,微微有點啞。


我沒再躲開,把手放在他手心裡,寧奕扯開袖口,看了看我的手腕。


「都青紫了。」他皺著眉頭,滿眼心疼。


「沒事。」我收回手,撐起笑意對他搖搖頭。


寧奕定定看著我,眼神像一池幽深春水,將人溺在其中,分毫不想清醒。


他起身,從一旁的櫃子裡翻找了一陣,取出一個天青玉的小瓶子來。


「別動,給你上藥。」


他重新拉過我的手,用修長的手指取了藥膏,輕輕地塗在我的手腕上。


藥膏微涼,在他指尖化開,熨帖地敷在傷口上,不一會兒便溫溫熱熱舒服極了。


「還有哪裡受傷嗎?」他看著我的眼睛問。


我搖搖頭。


他仍是不放心,卷起我的袖子,一直到看到我上臂被大力握出來的青紫指痕。


我清楚聽到,寧奕磨了磨後槽牙。


「痛快了結,便宜他了。」他下頜繃得緊緊的,眼神冰冷。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


「都過去了,上藥吧。」


藥草的香氣漸漸蓋過了合歡香的氣息,我的羞赧和緊張也漸漸放松下來。


「還有沒有哪裡受傷?」


我微微低著頭,掩住眼裡的局促,指了指後背。


「後背有點痛,好像是磕到了。」


「我幫你看看。」


寧奕頓了頓,伸手扯住裡衣的衣帶,慢慢地一點一點拉開,衣料在肩頭流連片刻,便悄然滑落。


寧奕坐到我身後,藥膏瓶拿起又放下,溫熱的指腹輕輕落在我的後背上。

潛力新作

  • 原味三分甜

    仙貝有嚴重的社交恐懼,沒辦法看著人說話。   可她暗戀一個男人。   一咬牙一跺腳,仙貝轉過身,我我我喜喜……了好半天,臉爆紅,滿頭汗。   而他已經從背後抱住她,輕聲道:“我也是。”   ——我嘗過萬千口味,卻獨愛你這一杯。

    替身是男朋友他哥

    為了京圈太子爺,我從 1 變 0。 相戀兩年,我才發現,原來我是 3。 但實在忘不了那張好臉,我拿著京圈太子爺每月給的零花錢找了個長得與他八九分相似的替身。 直到有一天,太子爺看到我和替身衣衫不整的模樣,紅著眼咬牙切齒地開口:「你對我哥做了什麼?」

    網詐情緣

    我被網詐了,反應過來後,大半夜凌晨帶著兩個舍友直奔警察局。 被騙光家底的我坐在派出所裡哭爹喊娘,負責給我錄筆錄的帥氣警察不斷給我遞紙,嘴角抿直,但眼裡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雖然說看帥哥的笑很賞心悅目,但一想到他為什麼笑,我就哭得更大聲了,勢必今夜水漫派出所。

    狼人是個戀愛腦

    我撿到一隻受傷的狼人。閑暇時,最喜歡趴在他柔軟的毛裡睡覺。 後來,他傷好了變回人形,眸光兇狠地警告我: 「狼人一生隻會有一個伴侶,我已經有喜歡的狼,絕對不會接受你。」 說完他就跑了。 而我呆愣地站在原地,不明白。 他在說什麼? 我一直把他當狗養,和伴侶有什麼關系?

  • 小狗請撥開陰霾

    嫁給池逆三年。    直到他死後,我才從日記中發現了他對我病態偏執的渴望。  「好羨慕大小姐的狗,我也想被大小姐套上項圈。  「夢見大小姐,醒來……又濕了,我有罪。」 帶著日記,我重生到了十年前。

    將軍夫人要擺爛

    "夫君帶回來一個「真愛」,堅決要納她為妾。 我感動得熱淚盈眶,拉住真愛的手不放: 「怎麼能讓你做妾呢?我這個正室位子讓給你!」 「不如今日和離、娶親一條龍!」 不急不行啊! 抄家的聖旨已經在路上了! 「夫人!不好了!姑爺帶了個姑娘回來!」"

    豪門女配不想破產

    佟雨霧活到二十五歲,最滿意的除了自己的外貌以外,就是跟燕京最高不可攀的傅禮衡結婚了。 她生性驕縱奢靡,直到有一天,被迫得知自己活在一本小說中,一年後傅禮衡會跟她離婚,她會淨身出戶,隻能拿到幾百萬的安撫費! 系統:完成任務①一個星期所有開支在一千塊以內,一年後帳戶上多出五十萬! 佟雨霧:……nmsl 有一天傅禮衡發現他太太辭退了保姆阿姨,親自去菜市場買菜做了一頓飯,他望著一桌的飯菜,陷入了沉思中。

    oi!這個體育生我先談

    沈家小少爺把我掰彎後,我才得知這是他和兄弟無聊玩的「直男大冒險」遊戲。 【玩脫了。】 【他真喜歡男人,惡心。】 我識相滾蛋。 撞見他死對頭。 男生高揚眉峰,懶懶地笑問我: 「要不,你換個男人談談?」 我談了。不可一世的沈小少爺卻發瘋了。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