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謝無恙拳頭硬了。
我皺起眉頭,本以為宋將軍是做做樣子,沒想到真的弄得挺嚴重。
但事已至此,隻能讓事情變得更嚴重一些。
母後將我的婚期提上了日程,沒多久,便派出了試婚宮女。
試婚宮女離開宋府時,回去如實稟報,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宋三郎不舉。
母後派了一波又一波御醫去宋府,終於證實宋三郎是真的不行。
母後將懷疑的目光投向我。
她派嬤嬤來公主府,問我《法華經》抄得如何了?
我舉了舉胳膊,笑道:「等本宮傷好了才能為皇後娘娘抄經。」
「公主真受傷了?」嬤嬤不信,聲音質疑。
我目光驟冷:「本宮與宋三郎大概命裡相克,他不好,本宮也不好。要多謝皇後娘娘的指婚。」
嬤嬤道:「娘娘說了,不管公主如何折騰,這樁婚事板上釘釘,絕不容改。」
我笑了:「在外人眼中,本宮還是皇後娘娘的女兒,本宮犯了錯,旁人會怪我,自然也會怪皇後娘娘,母後一心想拉攏宋家,但現在不知宋將軍對母後是何感想?」
嬤嬤面色大變,快速離去。
宋三郎悄悄問我,什麼時候給他解藥,他怕繼續下去,自己心愛的頭牌姑娘就要成了別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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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當一次和尚和當一輩子和尚,想必你還是分得清的。
宋三郎悄悄閉了嘴,傷好了之後,整日悲風傷月,折騰他老子。
天天在宋將軍進小妾屋子的時候,在外面哭哭啼啼。
長此以往,他沒瘋,宋將軍快瘋了,又不能真的將這個孽子打死。
沒辦法,宋將軍隻能自請退婚。
母後順水推舟,將婚約取消。
這件事情,教給了我一個道理,旁人的苦難對於高位者來說無關痛癢,隻有切身傷害到他們的利益,他們才會開始考慮你的痛癢。
退婚那日,李承澤氣勢洶洶地沖到公主府,冷聲道:「沒了宋家,還會有周家、趙家、王家,你以為你能逃得掉?」
我打開房門,平靜道:「那明日,周家、趙家、王家的少年郎恐怕都會不舉,希望太子殿下到時還能籠絡到人心。」
「你敢!」
我輕笑一聲,露出潔白的牙齒:「太子殿下,不要和瘋子講道理。」
他滿目震驚,後退了一步又一步,旋即冷笑道:「那你也大可以試試,你想嫁的人他敢不敢娶你。」
他洋洋得意地大笑而去。
我盯著他的背影,恨意一點點蔓延上來。
他說得沒錯,我可以利用皇權不嫁給不想嫁的人,那麼他也可以利用皇權,讓我永遠也嫁不給想嫁的人。
15
是夜,我坐在房頂喝酒。
喝了一杯又一杯。
謝無恙輕輕握住我的酒杯。
「殿下,你醉了。」
「呵!」我將酒壺裡的酒一飲而盡,「謝無恙,若你處在我這樣的位置,該如何破局?」
謝無恙擰著眉頭,沉默了。
他將我抱上床時,眉頭依舊緊鎖著,看來是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我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第二日,他告訴我答案。
「那就選一個沒有九族,不怕死,還心悅殿下您的。」
「上哪裡去找這樣一個人呢?」
「用心找,會有的。」
謝無恙紅了臉頰,飛身而起。
母後依舊沒有死心為我找一個人嫁了。
她此時似乎才意識到我已經不在她控制之內,強橫地想要將我的婚事掌控在手中。
她為我挑選的夫君各有特色,但無一例外都是權貴之家不成器的子弟。
我不想因她而傷心,卻還是會自我懷疑。
是我不好嗎?
是我做錯了嗎?
是不是我就不該投生在母後的肚子裡?
中秋宴上,君臣同樂。
母親相中的那幾個少年郎都在席中,一個個乖巧如鵪鶉。
如今京都所有人都知道,南平公主失了寵愛,沒有人想娶我,我也不想嫁任何人,明知會結成怨偶,卻偏偏要今日同席。
一股鬱氣凝結心中,讓我透不過氣。
我端起茶想要喝一口,但才端起來,便察覺不對。
我緊緊捏著杯子,指著剛才給我端茶水的宮女,冷聲道:「你站住。」
母後蹙眉,神色不悅。
我不管不顧,在那宮女假裝沒聽見離開時,快速扣住她的肩膀,將茶水灌入她的口中。
母後怒了:「南平,你成何體統!」
體統!
從前,我就是太有體統,才會被人欺負到這個地步。
「母後,您急什麼?您怕她喝了茶會有什麼反應嗎?」
「荒謬,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母後,我是什麼樣子?」
我盯著她,一陣心酸,我現在像個瘋子,像個棄兒,唯獨不像從前驕傲自信的李南平。
母後明眸微凝,眉宇間難掩厭憎。
而此時,那宮女渾身發抖起來,眼眸中充斥著迷茫和情欲,面色潮紅地拽著自己的衣衫,在自尊和欲望之間反復拉扯。
這一幕驚住了眾人。
有心人一看就明白在這宮女身上發生了什麼。
而那杯茶原本是倒給我的。
那宮女被人迅速拖了下去。
我心裡前所未有地冷靜,看母後如何解釋。
母後張了張口,最終沉了臉:「本宮會徹查此事,誰若在宮中做出此等齷齪之事,本宮查到了決不輕饒。」
「呵!」我輕嗤出聲,掀了桌子,轉身離去。
母後大怒:「李南平!」
我沒有理會。
我不信她。
我指望不了母後,我要自己去為自己尋一個公道。
於是,在太子宴請無數文人學子的錦文會上,太子歡暢豪飲,腳步虛浮地被人扶進屋內更衣。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女扮男裝的我,從袖子裡拿出一串炮仗點燃,丟在地上。
噼裡啪啦的炮仗聲嚇倒了眾人,無數人四處逃散,往屋子裡躲,更有無數侍衛沖進太子的屋裡護駕,羅宸首當其沖。
而屋內傳來一陣男女拉扯的聲音。
「太子哥哥,不要……」
「端華,乖乖兒……」
那一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太子屋裡藏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還是太子的表妹——趙端華。
兩人拉拉扯扯,差點兒做出了茍且之事。
羅宸發出一聲男人被綠的怒吼,拉開了兩人,迅速用衣裳裹住趙端華,並用仇恨的眼神盯著渾渾噩噩的太子。
我冷眼看著這一幕,嗤笑一聲,去了宮中,主動跪在了父皇的寢殿門口。
這件事情,是我做的,很容易查出來。
我自知躲不過,便先來受罰。
沒多久,太子怒氣沖沖地來了,他經過我時,狠狠踹了我一腳又一腳。
「賤人,孤就知道是你,你為什麼要害我?」
我一把握住他的腳腕,他受力不均,一屁股跌在地上,卻還是惡狠狠地踢我。
我和他扭打在一起,如同小時候那樣。
最終,宮女太監將我們拉開,我們依然沖向彼此,恨不能將對方碎屍萬段。
16
好好的兄妹,怎麼就變成這樣?
父皇大發雷霆,他暴怒地質問我們。
我也想知道,好好的兄妹,怎麼就變成這樣。
小時候,宮女怠慢我,是李承澤替我出氣,然後換了一批宮女,他又親自教我御下之道,告訴我為上者要恩威並施。
而我投桃報李,為他憂心、思慮,在他被父皇責罰的時候,替他求情,在他答不出來太傅的問題時,替他出主意,甚至因他被責罵,我還朝太傅的頭上丟過石子。
為什麼現在我們會如此呢?
李承澤怒吼:「我沒有這樣的妹妹!」
「啪」的一聲,父皇一耳光打在他臉上。
他不怪父皇,隻恨恨地盯著我,良久,才回過神來,臉上浮起愧疚神色。
「父皇,兒臣錯了,兒臣該愛護弟妹,即便他們錯了,也該耐心教導,不該拳腳相加。」
這番回答天衣無縫。
他恭順地低下頭去,所以,不知道父皇臉上失望神色有多麼濃鬱。
「你口服,心卻未必服,你這一路走得太順了,遇到點挫折隻會動輒打殺,你是太子,要學的是為君之道,今日這樣的話,朕再也不想聽到你說,你進來,告訴朕,你錯在何處?」
李承澤恭順地跟在父皇身後進了御書房。
而我跪在那裡,無人理睬。
良久,李承澤雙目發紅地出來,路過我時,冷哼一聲:「你該慶幸你與孤是一母同胞,不然的話……哼!」
我抬眸平靜地回望他。
錯了。
這恐怕是我最大的不幸。
他走後,父皇叫我進去,眉宇間難掩疲憊。
「你讓朕偏心你,你便是如此回報朕?太子是你兄長,是儲君,你以下犯上,還是用如此下作手段,你知錯了嗎?」
滿腔熱望瞬間化為冰冷。
我等了這麼久,等到的是這樣的結果。
我還指望什麼呢?
我抬眸,兩眼空空。
「父皇,我不懂我錯在那裡,難道被陷害的人就該老老實實等著被害,一旦她反擊,就是大逆不道,就是罪該萬死嗎?
「若這世道就是如此,那就是這世道錯了。
「若這世道容不下我,那您就將我殺了,讓我還了父母生養之恩。」
我閉眸,仰起脖子,引頸待死。
父皇大怒:「你威脅朕?」
「父皇,小時候,您告訴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誅之……」
「那是對敵人,不是對手足。」父皇打斷我。
我沉默著。
手足狠毒起來,比敵人還可怕,畢竟敵人是無法這樣靠近我的。
父皇道:「給你一個月,尋找一個如意郎君,若不能,便接受你母後的安排。」
我躬身應是,渾渾噩噩地走出去。
父皇在身後道:「那一日,不是你母後,你不要怪她……」
他在為母後辯解。
可有什麼區別呢?
李承澤背後最大的支持就是母後,若沒有母後撐腰,他和趙端華敢如此嗎?
17
太子和趙端華的事情被人壓了下去。
但京城就這麼大的地方,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太子自閉東宮,韜光養晦。
趙端華整日哭哭啼啼,足不出戶,聽聞對出恭已經產生了陰影,不敢一個人去恭房。
而羅宸與太子反目,已經許多日不去東宮做太子伴讀。
一日,他不知受了什麼刺激,跑來公主府發瘋,砸了許多物件。
他指著我道:「沒想到你如此狠心惡毒,與你相識十六年是我生平之恥,若有來生,我寧願從不認識你。」
我心如止水,隻淡漠地命人不得阻攔,由著他砸。
待他砸完之後,再命人將成車的碎片拉到相府,並列了一張單子,上面清晰地列著東西的價格,合計幾萬兩銀子。
我隻吩咐下人,若相府不賠,便將此事傳得人盡皆知,再告到京兆衙門去。
羅相不敢,說寬限幾日。
三日後,相府便大張旗鼓地將幾萬兩銀子送到公主府。
一路敲鑼打鼓,吸引了無數人。
羅家有意鬧大,想讓眾人看看我的貪財模樣。
我毫不猶豫地接了,並當場將銀兩分成三份,一份給京中育嬰堂養育棄嬰,一份給普濟院接濟病弱的老人,另一份則給了惠民藥局,給抓不起藥、看不起病的人提供一份助力。
這三份銀子一出,萬民皆高呼「公主千歲」。
相府的人灰溜溜地離去。
羅宸回去後就挨了一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