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由你我證明給他們看。」我語氣中滿是堅定。
她的眼中閃過動容之色,而後目光灼灼,自有魄力,「好,若有那一日,你我自當成就君臣佳話。」
8
溫書意的婚期將近了,此番由禮部和宮中一起操辦,隆重異常。
可是大婚前夕,她卻前來見我。
她帶著一壺好酒,為我斟滿,言語中竟有無限悵惘,「我清醒後不久,便要遠嫁啟安之地,心中實在忐忑,卻無人訴說,便來叨擾大姐姐了。」
「啟安王乃人中龍鳳,啟安之地更是富可敵國,妹妹寬心便是。」
似乎是想到了啟安王,她眉頭輕蹙,輕咬下唇道:「可是這次隨我嫁入啟安王府的,還有一位側妃……」
這二字不輕不重地敲擊著我的心弦,讓我有一瞬間的愣神,心下微滯,似乎讓我想起了前世在啟安王府苦苦掙扎的日子,那就像一個泥潭,耗盡我的心力,看不到任何希望,而我逐漸迷失在其中。
長風吹過,讓我有片刻的清醒。
我恍然慶幸,這次我要走不一樣的路,我將斬斷與他們之間的牽絆,從他們的故事中全身而退,不再充當他們恩愛佳話中那個可悲的墊腳石。
「你期待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啟安王會為你做到,此後,你將得到啟安王全部的愛與信任。」
我平靜地陳述著一切,而她的臉龐上閃過震驚與疑惑。
我倒滿了杯中酒,而後敬她,「妹妹此生氣運異於常人,自有上天眷顧,你一生所求,多會如願,但切記行事有度,常存善念,切莫有恃無恐、肆意妄為。」
我這句話,既是忠告,也是警醒。我希望她不要倚仗天命而失了敬畏,從而罔顧世間一切。
她慌亂地點了點頭,可眼底浮現出一絲異樣,卻迅速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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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怕我發現她是異世之人,怕我發現這具身軀下早已換了一個靈魂。
我無意拆穿,她來到這個世界本就是我無力阻止的事情。
重來一世,我隻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望著她離開時的背影,還有一句話並未說出口,那便是希望此生再也不見。
如此,便能各自安好。
她出嫁當天,我並沒有出現在府中,而是和元昭公主一起站在茶樓的高處,看著十裡長街,錦紅鋪地,這一場盛世婚禮,舉世矚目。
從前,我是局中人,忐忑迷茫。
而今,我是局外人,從容坦然。
同一場婚禮,卻是不同的心境了。
而長街盡處,林紹白獨自站在原地,他自以為的一腔深情,卻無出口之機。
聽說,他已經向陛下請旨,請求遠調青州之地歷練。
而青州之地,臨近啟安。
或許,他想尋一個接近她的地方默默守候吧。
「看完了熱鬧,便該去忙你我的正事了。」元昭放下緩緩出聲。
如今這於我而言,隻是一場熱鬧,看過便可忘。
至於啟安王府內的恩怨糾葛,與我再無幹系,而我將有更廣闊的天地。
我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單和一個小冊子遞給了她。
她打開之後,不可置信地看向我,而後又猛然合上,手指緊緊扣著那冊子。
「這中間有一部分人,明面上可是與燕王毫無關系的,就連我都不曾注意到他們,你是如何察覺到他們背後的關聯之處的?」
9
前世我為棋子,在帝王和啟安王的較量中艱難求生,卻也讓我洞悉朝堂局勢。
「我若說自己通佔卜之術,可料未來之事,殿下會信否?」我輕笑著,語氣中更是難辨真假,故意逗著她。
可她垂眸片刻,而後一臉正色道:「我信。」
隻言片語卻讓我心中唏噓,而後我也斂了玩笑神色,認真道:「定不辜負殿下信任。」
這份名單中不僅記載著燕王一派的相互牽連,還記載著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交易。
她反復掂量著這份名單,而後鄭重地說道:「手中之物,重如千鈞,你即便給其他任何一個皇子,他們都會願意答應你說的要求,可是選擇了我,這一條路便會更為不易,你何必如此呢?」
我俯首而立,朝著她拱手一揖,「因為殿下值得。」
前世兵臨城下,是她堅守至最後一刻,寧死不降,而其他皇子卻無這般血性。
她右手虛抬,扶起了我,我們之間自有默契達成,無需多言。
「這份名單若是到了四皇子手中,或許能將作用發揮到最大。」
她的想法與我不謀而合,我輕聲道:「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上一世她也是韜光養晦之人,起初所有人都不曾將一個公主視作威脅,可當她真正顯露實力與野心的時候,卻讓那些人都心生忌憚。
如今,明面上能與燕王一較的也隻有四皇子,其他人難成氣候。
而燕王與四皇子之爭,我們隻需要隔岸觀火,再適時地推波助瀾便好,這份名單便是絕佳的契機。
四皇子若善用這份名單,重則讓燕王再無翻身之地,輕則讓他元氣大傷。
溫書意這場舉世矚目的大婚終是落下了帷幕,而我回了府中。
這半年來,父親對我日漸不滿。
我回去時恰好看見他那陰沉的臉色。
「這樁婚事,我本對你期待甚高,卻不曾想,你如此的不中用,閉門反思吧。」
他拂袖離去,大概是溫書意處處頂撞、桀驁不馴,才讓他更期待這樁婚事是賜給我的,畢竟在他眼中,我才是溫順且易於掌控的那個。
接下來的時間,我聽從他的話,閉門思過,每日隻在房中看書抄書。
心靜,周圍便也安靜。
時間恍惚而過。
啟安之地常有消息傳回,王爺對王妃珍之愛之,恩愛佳話一時間傳遍四海。為她廢規矩,為她逐家臣,為她尋至寶……
帝王賜婚,無論誰嫁往啟安王府,都會招致啟安王的猜忌與懷疑,可她偏偏有這樣的好運,能得到他的真心與情意。
而這些,已與我無關。
而我更關注的是朝堂的動向。
10
元昭讓那份名單輾轉到了四皇子手中,四皇子以為是天賜良機,便對著燕王一黨窮追猛打,而燕王一派則是疲於應付。
不過半年時間,兵部侍郎因貪墨軍餉、以次充好而鋃鐺入獄,戶部尚書因牽扯進陳年舊案、陷害忠臣而被罷黜,丞相被迫告老還鄉……
就連燕王自己也被帝王疑心,懷疑他結黨營私,轉而收回了他手中飛羽衛的兵權。
燕王一派至此元氣大傷,而四皇子卻風頭正盛,被封為瑜王。
皇子中第一位封王的是燕王,從前他最得聖心,也是朝野上下最看好的人選。
可如今,四皇子封王,便與他分庭抗禮,甚至隱約有佔上風之勢,朝中局勢自此驟變。
而元昭,絕不止坐山觀虎鬥這麼簡單。
前世,她背後的支持者除了四大世家,還有封疆大吏、各州豪商。
她背後的人雖不在朝堂,卻能影響朝中大勢。
她是皇帝與已故皇後的長女,自小便得皇帝親自教導,耳濡目染,比起後面的諸位皇子得大儒教導,習孔孟之道,反而她學得是帝王術,擅馭人心、定朝局。
世人隻誇她聰慧,卻沒看見她的野心。
她入府前來見我的時候,父親很是震驚。
她對父親說,她近來需要一位伴讀,聽說我素有才名,便邀我入公主府,與她同住。
父親自然不會拒絕,我隨著元昭坐上了她的華麗車駕。
她今日盛裝而來,自有皇家公主的威嚴氣度。
「瑜王近來可有動靜?」
元昭輕嗤了一聲,「他那日找到我,許我來日尊榮富貴,讓我助他。」
我一聲輕嘆,這可真是找錯人了。
「父皇前陣子命人前去啟安之地打探,似乎對啟安王並不放心。」
元昭話音落下,我的心微微懸起,我與溫書意之間的交集似乎並不能就此徹底避開。
若避無可避,那便隻能殊死一搏。
「陛下派去的人傳回消息了嗎?」我低聲問道。
「傳回的消息是並無異樣。」
元昭的手摩挲著玉佩,可是眼眸流轉,心思難辨。
「公主信嗎?」
她搖了搖頭,似乎已有定奪,「啟安王府傳至今日,居一城,統三州,富可敵國,野心勃勃,而現任啟安王慕清鴻也並非久居人下之人。」
「公主最終的對手,或許並不是瑜王和燕王,而是啟安王。」我緩聲道。
她們之間必有一戰。
她聞言,並無懼色,「英傑輩出、風雲際會,既是挑戰,也是良機,若敗,不過身死而歸,若成,則青史留名。」
啟安王府日益坐大,反叛之心已是昭然若揭,如今不過是在靜候時機。
而大胤王朝經歷百年風雨,已顯頹勢,若她來日能定河山、開新象,便是中興之主,自當留名青史。
「即便來日相爭,啟安王亦是亂臣賊子,師出無名,而公主是皇室正統,自當興兵討伐,得民心所向。」我垂眸出聲,袖中的手微微攥攏。
這一世,我希望她能贏。
11
我於公主府長住,成為名義上的公主伴讀。
而朝堂上瑜王和燕王更是勢如水火,燕王雖元氣大傷,但留有後手,瑜王雖佔有先機,卻招致燕王的瘋狂報復。
瑜王招搖太過,被人參奏圖謀尊位,有不臣之心。
而他的家臣更在關鍵時刻反水,出面指證。而這,是我送給他的大禮。
瑜王的風光來得快,去得也快。他被貶謫為庶人,流放黔州。
燕王似乎又恢復了舊時的得意與風光。
可與瑜王相爭的過程中,已消耗了他大半的實力,如今已是強弩之末了。
恰逢閑時,元昭與我對弈。
短短數年,朝局已然大變,就連她也感到意外。
「你似乎總能窺得先機,再給他們致命一擊。瑜王已敗,而今還剩下燕王……」元昭落下一枚棋子,聲音和緩。
「陛下病了,心中卻愈發忌憚啟安王府,此次命燕王為欽差,持龍泉寶劍,代君巡視四方,實則是為了探查啟安王府是否有謀反異動。而此行之後,才決定燕王是否有資格成為殿下最終的對手。」我不緊不慢地跟了一子。
元昭神色微斂,似乎明白了我話中深意。
燕王至啟安一行,聲勢浩大。
而啟安王亦是設宴款待,帶他四處巡視。
燕王態度傲慢,甚是欺人,可啟安王卻禮數周全,處處退讓。
我已知燕王這一行兇多吉少,啟安王從不是退讓之人,此番卻作俯首之態,那就說明他在布一個更大的局。
燕王此行雖為公事,可他亦有私心。
他的私心便是在溫書意身上,當日退婚後,她驚艷蛻變,另嫁啟安王,恩愛佳話傳遍天下,世人皆說他有眼無珠、悔之晚矣。而他的不甘與痛恨也日益加劇,漸成心病,他對溫書意有著近乎瘋狂的執念。
接下來,將有好戲看了。
燕王多年來身居高位,狂傲太過。而啟安王本就是殺伐決斷之人,燕王低估了他。
而數日後,一則消息震驚世人,天下嘩然。
燕王夜半潛入啟安王府後庭,對王妃圖謀不軌,被啟安王斬殺於劍下。
消息傳來的時候,我不免感慨,啟安王府屯兵操練已久,時機已到,正缺一個正大光明興兵反叛的理由,沒想到燕王竟成了這個借口。
皇室無德,欺辱王妃,啟安王怒而反之。這的確是絕佳的出師之名。
可是按照我對溫書意和慕清鴻的了解,這應當是他二人共同做的一個局,請君入甕。
這天下終是要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