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打不過我。
所以最後,鮮血淋漓沾滿了衣服,我松開宋沉的衣領,從地上站了起來。
長身直立,我抽了幾張餐巾紙擦凈手上的鮮血,笑著說:
「所以宋沉,小心我殺了你交上去,直接拿個一等功。」
錦旗順勢被扔進垃圾桶,我轉身離開。
卻又在夜半時分,穿著一身衛衣,戴著口罩出現在了垃圾房裡。
看著眼前的垃圾。
我腦海中隻有一句。
瘋了。
可是下一秒,眼前浮現出白溪親手將錦旗遞到我手中時笑得眉眼彎彎的模樣。
真操蛋。
煩躁地抓了一把頭發後,我認命地走了進去。
捏住錦旗的包裝。
撕開。
卷起來,套上新的防塵袋,又放在盒子裡,最終拿回去,放在了地下的儲物室裡。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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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平靜。
甚至平靜得詭異。
白天,跟在白溪身邊的我,一身制服筆挺,全力維護社會穩定。
為了追一個小偷跑幾裡路。
……
一切看起來如常,白溪也如常。
隻是有一日,日暮時分,在漫天緋紅晚霞之下,他問我:
「辭暮,每個人活著都有一個盼頭和目標,你的是什麼?」
我那時沒有立刻回答。
隻是看了幾秒的晚霞後,笑了笑。
「不知道。」
「也許對我來說,活著就隻是為了活著。」
幾秒的沉默後,他又問:
「難道活著對你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嗎?」
「沒有。」我轉頭看他。
紅霞印在他的臉上,很漂亮。
但也許可以有。
11
可那時我忘記了。
白溪是多聰明的一個人啊。
怎麼會一直被我騙。
12
「江曉宸,你發什麼呆呢?」
張大勇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搖搖頭,「沒什麼。」
張大勇也不追問,隻是看著我,顯得語重心長:
「江曉宸,這可是我們搭檔後第一次參與執行那麼重要的任務,你注意力可得集中一些。」
我沒有答話。
隻是看著躲在另一側拿著槍的白溪。
除了他的身邊跟著一個陌生又稚嫩的臉龐,拿著槍顯得緊張。
瘦弱的模樣,看著就是拖累人的主兒。
沒我帥。
沒我身材好。
呵。
比我差多了。
我忽然有點後悔沒有答應白溪。
13
後續的一切,也的確證實我的猜想正確。
槍聲、鮮血、呼喊聲、疼痛感。
再回過神,我已經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
手臂上多了個處理完的槍傷。
同樣的位置,和上一世的一模一樣。
不過這次,並不是我故意所為。
……
來到醫院後,是張大勇全程陪著我。
誰能想到一米九,滿身肌肉的壯漢,卻在得知我沒事後,哭了起來。
我氣笑:
「醫生都說我沒事了,你怎麼哭起來了,還哭得像個姑娘一樣。」
張大勇沒有反駁,揪著我的衣角默默擦起了眼淚,
「誰叫你被槍打中的時候半身全是血,我還以為咱倆隻能做一個多月的搭檔呢,還好你沒事,還好你沒事。」
而如今,他的手上拿著一疊厚厚的病歷單和配好的藥,如同老媽子一樣,絮絮叨叨給我講述著服藥的注意事項。
我沉默著聽完了。
說到最後,他忽然也沉默了一會。
「不過江曉宸,我真沒想到你身手那麼厲害,那人拿槍指著白隊的時候,我和白隊的搭檔都還沒反應過來,你就『唰』的一下飛出去了。」
「如果沒有你那麼一擋,說不定白隊就遭殃了。」
他的視線落在不遠處。
我順著看過去,就看到了白溪的身影。
他的身邊跟著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估摸著一米八幾的身高,皮膚白皙,戴著金絲邊的眼鏡,渾身透著一股清冷矜貴感。
可此時卻低著頭和白溪說著什麼,眉眼溫柔。
我認出他。
陸暨白。
市醫院急診科主任。
一個是救人性命的白衣天使。
一個是維護正義的人民警察。
任誰看都是絕配。
而他也的確是書裡白溪的官配。
白溪和他說著什麼的時候,抬頭對上了我的雙眸,於是便跑向了我。
「我問過陸醫生了,槍傷萬幸沒有傷及根本,好好養護些時日就能好。」
說完,他看了眼手表,
「算算時間麻藥勁也快過了,你現在感覺還好嗎?」
話音剛落,陸暨白也跟著走到我的面前。
「不好。」我看向白溪,「疼死了。」
14
白溪向來是個心軟的主。
更何況我的傷本來便是因他而受。
在陪著我重新做了一系列檢查後,白溪主動提出送我回家。
路過餛飩攤,我下意識問他要不要進去吃一碗。
腳步微滯,白溪答應了。
卻在等餛飩,為我拆筷子的時候,狀似不經意地問我為什麼想去吃。
「也許是覺得這家的餛飩好吃。」完好的手接過筷子,散漫道,「也許是想跟白隊再待上一會兒。」
聽到這,白溪隻是笑了笑沒有回話。
……
後來,白溪將我送到了樓道門口。
這個時間小區中已經沒有多少人。
隱隱綽綽的路燈下,他如同前一世一般檢討了自己身上的問題。
然後向我道了謝。
謝完,他微微抬頭,再一次問我不願意成為他搭檔的原因。
白溪心思細膩又聰明。
我早知道在他面前撒謊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張嘴想要回答,眼前卻浮現出陸暨白和他走在一起時的模樣。
真刺眼啊。
可就算是正派又怎樣,正派隻會循規蹈矩地走流程。
於是下一秒,準備好的回答被咽了下去。
破罐子破摔。
既然撒謊會被戳穿,那便隻說真話。
一觸即分的吻。
他的腰側有一顆痣,此刻我拿指腹輕抵著。
也終於回答他:
「因為喜歡你,所以怕像這般控制不住自己,影響工作。」
說完,看著白溪不可置信的神色,我又扣緊他的腰,慢條斯理在他唇邊落下一吻,
「所以白警官,為什麼非要問出答案呢?」
15
都說如果喜歡上一個人就會變成把柄。
可上輩子當我發現自己喜歡白溪的時候沒有慌張。
喜歡就喜歡了,把他綁來身邊就行。
偽裝身份待在白溪身邊的第 208 天。
在交易的時候,白溪順藤摸瓜摸了過來。
槍聲響起,他讓我轉過身。
看到我面容的一瞬間,白溪沒有任何表情。
反而像是意料之中。
這些日子,他利用我的自以為是,暗地裡利用我給集團造成了不少損失。
如今,又給我設了這個局。
太聰明了。
可明白這一切的我隻是放下手中的武器,笑著向他打招呼:
「白前輩,晚上好。」
然後在槍口之下,毫無顧忌地一步步走向他。
最終停在了他的面前。
我想要伸手將他額前掉落的碎發捋上去,卻被他躲了。
指尖空空落落,什麼也抓不住。
我忽然笑了,問他,
「白警官,你該不會以為,偽裝身份潛入局裡的隻有我一人吧?」
愣神之際,槍聲四起。
平日裡在局裡毫無存在感的潛伏者早已繞到了白溪的身後,話音未落便手腳利索地拿著針劑,將裡面的液體盡數注入。
白溪的身子一下子癱軟。
我伸手將他摟在了懷中。
也終於能夠將那一縷碎發捋上去。
我承認自己沒有白溪聰明。
可刀尖舔血那麼多年,我怎會不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又怎會沒有覺察到這些異象呢。
16
後來,我囚禁了白溪。
說是囚禁,隻是將他關在我暗中購置的房子中。
除了不能出門,做什麼都行。
他很不乖,打傷了我很多手下,摔了很多東西。
但我又送了他很多東西。
山珍海味。
他很漂亮,穿什麼都好看。
他會在被強迫的時候,和我說:
「宋辭暮,你變好吧,隻要你變好了,我就可以喜歡上你了。」
但他說謊,我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出半分愛意,隻有被壓制著的恨意。
不過沒關系,愛情多高尚,我這麼作惡多端的一個人又怎麼能去碰那種東西。
所以隻要我喜歡他就好了。
我隻要他的人,不要他的愛。
我不配得到愛。
17
我囚禁白溪的事情很快被上面人知道了。
白溪搗毀了那麼多的產業,早已成了他們的眼中釘,如果落在他們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可是他們沒能找到我囚禁他的地方。
又不敢輕易動我。
最後隻能派宋沉帶著一幫人來找我,妄圖從我口中挖出信息。
拳腳落在身上,五臟六腑移位的疼。
宋沉踩著我的肚子,拿槍抵著我的頭:
「宋辭暮,你他媽是什麼貨色什麼垃圾不自己掂量清楚嗎?還他媽藏匿警察,搞強制愛?」
不愧是從小一起長大。
別人都覺得我藏匿白溪,是企圖從他嘴中得到一些消息,是我自己下了一盤棋。
可隻有宋沉一針見血。
強制愛。
倒也貼切。
嘴一咧,鮮血就順著嘴角流下。
我伸手握緊了抵著腦袋的槍,抬起頭:
「所以要不勞煩您打個幾槍?說不定我回去還能裝個可憐,討個憐愛。」
宋沉的表情一瞬五光十色。
最後還是丟了槍,直接拿拳頭泄憤。
離開前還不忘擦幹凈手,留下一句:
「宋辭暮,別玩過火了,不然小心連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很快,他帶著人撤了,我一個人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大大小小的傷口,手一摸全是血。
「真他媽狠。
」
啐了一口宋沉後,我打電話給了手下。
走出小巷、掛了電話,視線卻看到不遠處亮著燈牌的一家花店。
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什麼都給白溪送過了。
唯獨沒有送花。
……
我捂著傷口進去了。
店裡是一個年輕的母親,背上還背了個熟睡的嬰兒。
見到我的瞬間,她被嚇得直哆嗦,卻還是迅速護住了自己的孩子。
良久才磕磕絆絆地問我想要買什麼。
我指了指角落裡那一大束玫瑰花。
又將錢包裡所有的現金給了她。
「不,不用那麼多。」
看到那麼多的錢,她露出了比哭還能看的神情,似乎是在害怕什麼。
我也不願再糾纏。
隻是走到角落,擦凈雙手後,自己將花拿了起來,放在袋子裡,提起來。
「我這血沾地上,打掃起來很麻煩。」
回想到跟在白溪身邊處理現場的那幾次,想到那繁瑣的過程,我說,
「這剩下的錢就當打掃費了。」
說完便走到門口,等待手下人來。
卻沒想到,不多時,彼時還顯得害怕的店主卻主動出來,將紗布、碘伏等消毒用品放在一個小袋裡遞給我。
雖然還是害怕,卻仍小心翼翼地向我道謝:
「謝謝。」
那天晚上,在處理完傷口,確定沒有血腥味後,我上了床。
從身後抱住了白溪。
我沒有將這些傷口的來源告訴他,也沒有將上面人正在找他的事情告訴他。
隻是抱著他。
被體溫捂熱的松林味,這是我特意為他挑的。
此時聞著,隻覺得心尖發熱。
「白溪。」
我喚他的名字,卻如過去一般沒有得到回應。
換作前幾日,我一定會掰過他的臉頰,強迫他與我接吻。
即使吻到最後,口腔中往往是一片鐵銹的血腥味。
而今天我隻是收緊雙臂將他抱得緊了些。
自顧自地說,
「今天買花的時候,我把錢包裡的所有錢都給了花店老板娘。我和她說,這是給她清潔被我弄臟的地板的費用。」
「可是白溪啊,這個理由我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其實我清楚地知道,把錢給她隻是覺得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可憐,她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舊的不成樣子,卻給孩子穿新衣服,把孩子養得那麼肥……」
一聲笑,
「竟然真的有父母肯為了孩子這樣犧牲自己。」
「白溪啊,也許真像宋沉說的,演警察演得久了,我真的上癮了。」
許久,懷中的人終於轉過身。
腳上的鎖鏈咣當作響。
壁燈昏黃的燈光落在白溪的臉上,如同覆了一層金紗。
「那你的父母呢?」
「偽裝的身份資料上,你寫著父母雙亡,那你真正的父母呢?」
「不知道。」
我知道他想以此為突破口,勸我歸降。
可是他找錯了。
我握住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
「很小的時候,他們就把我拋棄了。」
白溪沉默著。
正當我以為他會搬出什麼道貌岸然的道理說服我,或者不會做什麼反應的時候。
他伸手,主動觸上我發紅的眼角。
震耳欲聾的心跳聲中,他輕嘆了一口氣,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