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後,他喑啞著嗓音開口,
「悠悠,我沒什麼好洗白的,但是,我想了很久,當初那件事的情況我總該給你解釋一下。」
我沒應聲,倚在門邊點了根煙。
老實來講,我倒也的確是有些好奇的。
煙霧氤氳中,丁昂低低出聲:
「一個月前,我們發小聚會那次,大家都喝醉了,隻有唐堂因為身體不舒服所以沒喝。
他適時地止住了話音,氣氛卻尷尬了起來。
一根煙燃盡,我摁滅了煙,抬頭看他,
「所以呢?丁昂,這不就是個單純的酒後亂的故事嗎。」
丁昂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有出聲。
「解釋我聽了,你可以走了,丁昂,分手就分手了,給彼此留點體面不好嗎?下次再遇見,當作陌生人就好。」
「提前恭喜你喜得貴子。」
說完,我俐落地關了門。
這場景倒是似曾相識,就在前幾日,他便在門口被我趕走過一次,來來回回折騰得多了,我也覺著一陣倦怠。
想起楊銘剛剛的話,我折身回了臥室開始收拾東西。
四個月房租而已,總好過再互相折磨吧。
Advertisement
我拒絕了楊銘要給公司員工福利租房的提議,自己在公司附近租了一間房。
一室一廳,房間幹凈明亮。
簽好合同的那天下午,我僱了搬家公司和我一同回家。
意料之中地,搬家途中,我們又偶遇了丁昂。
我以為他又會沖過來說些什麼,然而並沒有,他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沉默地看著搬家公司搬走那些他熟悉的傢俱。
丁昂過去是討厭煙味的,可是,那天我數了數,搬家公司來來回回搬運傢俱的途中,他站在單元門外,一共抽了五根煙。
自始至終,我們沒有說過一句話。
就像我那天晚上說的那樣,我們像是兩個陌生人,默默地看著這場離別。
跟著搬家公司的小貨車一同離開時,我想,就讓一切到此為止吧,什麼過往的花前月下,什麼劈腿,什麼青梅竹馬。
都到此為止吧。
然而——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我的生活才剝離丁昂沒多久,便撞見了難以言說的一幕。
我在路過某快捷酒店門口時,意外看見了唐堂,和她一起的男人並不是丁昂,而是……她過去那個渣男男友。
大約半年前,我陪丁昂和他發小們吃飯時見過,聽他們私下裏說,唐堂那位前男友特渣,簡直就是個……
唐堂不是都懷了丁昂的孩子嗎,這又是什麼狗血操作?
而且,唐堂幾乎整個人都掛在他身上,毫不避諱旁人的眼光,那副膩歪模樣,怎麼也不會是去酒店鬥地主吧。
我站在酒店門外,點了一根煙,猶豫半晌,最後還是撥通了丁昂的電話。
電話簿我刪了,但是那串號碼卻還是熟記於心。
電話剛響便被接通,耳邊響起丁昂的聲音,尾調微微上揚,是他有些激動的表現。
「悠悠,怎麼了?」
我吸了一口煙,「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丁昂似乎愣了一下,「你說。」
「我看見……唐堂和她前男友,去了酒店。」
對面沉默了。
在他沉默的幾秒鐘裏,我繼續說道:
「位置就是唐延路*天快捷酒店,房牌號我就不知道了。」
半晌,丁昂低低應聲,「好。」
「我知道了,謝謝你。」
他聲音晦澀,可能是有些難堪。
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便掛斷了電話。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可總覺著,被綠已經很慘了,再被蒙在鼓裏,可能會更可憐吧。
但是掛斷電話,我又有點後悔了。
真嘴欠。
自己前些天剛剛說了見面也要當作陌生人,今天還主動打電話告訴他被戴綠帽子的事實。
我暗暗罵了自己一通,轉身離開了。
我不知道丁昂和唐堂發展如何,刪光了所有的聯系方式,我無從得知他們的動態。
不過,我隻知道……
在確定我恢復單身後,楊銘開始追我了。
他是一個特紳士的人,永遠顧忌我的感受,所有事情都點到為止。
見我拒絕,他便不再提及「追求」二字,隻是將對我的好潛移默化地體現在生活中。
憑心而論,楊銘很好,優秀到他說喜歡我,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他眼瞎。
其實我也這麼覺著。
楊銘外形出眾,條件優秀,即便是放在要求苛刻的相親局裏,也是個頗為出眾的人選,實在沒必要在我這個剛失戀的普通女生身上下功夫。
這些話我和他說過,可彼時,楊銘卻沒回應這些,反倒從我手中搶走煙自己吸了一下,「少抽煙,對身體不好。」
在感情上,他選擇性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我所有拒絕的話,他都充耳不聞。
楊銘對我特別好,好到我無從招架,隻能交上一封辭職信。
那天,我被叫去他辦公室裏,門關上,楊銘倚在辦公桌邊,神色落寞。
指尖輕輕摩挲著辭職信,楊銘抬頭看我。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避我?」
我搖搖頭,「隻是不想你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壓低了聲音,說的盡量直白,
「楊銘,你特別好,但是咱們真的不合適,再這樣下去,也隻是浪費……」
「隻是浪費時間,對吧?」
楊銘單手撫額,打斷了我的話。
見我點頭,楊銘輕聲笑著,「可是我有的是時間,我願意浪費在你身上。」
「可是——」
我輕聲開口,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
「我不願意。」
這話可能有些殘忍,可我必須要說,我心裏沒能完全放下前人,再拖下去,也是無謂消耗罷了。
我知道,楊銘向來是驕傲的,我不需要再和他長篇大論地說些什麼,隻說這四個字便夠了。
果然。
對面的楊銘在我說出這句話時,瞬間怔住。
半晌,他微微抿唇,然後偏開頭去,笑了。
在他偏開頭的那一刻,我看見了他的眼,通紅一片。
他笑著,指腹按在眉心揉了揉,「許悠悠,你這人真是……半點餘地不給人留。」
我歉然地看著他,沒應聲。
這種事情,實在沒辦法留什麼餘地。
楊銘擺擺手,嗓音卻驀地喑啞了幾分,
「行了,回去工作吧,辭職書我沒收了,以後安心工作。」
我猶豫了片刻,轉身離開。
然而,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見身後傳來楊銘的低語聲。
「許悠悠,如果你改變主意了,隨時來找我。」
我頓了下腳步,心頭莫名地因著他這句話而微微泛酸。
「好。」
7
距離我在酒店門外撞見唐堂和她前男友的一個月後,唐堂流產了。
我是從丁昂朋友那聽來的消息,唐堂始終和她前男友不清不楚,藕斷絲連。
不過,那人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邊玩著懷孕的前女友,一邊花著唐堂的錢,偏偏,唐堂還對他死心塌地,各種捨不得。
直到昨天,唐堂的渣男前男友在酒後要錢遭拒絕後,動手打了她。
下手太重,直接導致了流產。
送去醫院後,唐堂又有大出血的癥狀,因此住了院。
唐堂本就沒有父母,鄉下家裏有一位年邁的奶奶,而動了手的渣男前男友早就不知所蹤了,於是——
大冤種丁昂隻能再度迎難而上,替她交了住院費,還要負責陪護照顧。
好傢伙,聽了八卦的我連呼精彩,電視劇都不敢這麼演。
說來也許顯得我太殘忍,但事實上,在得知唐堂流產後,我的的確確是松了一口氣。
現在丁昂沒有了孩子的牽絆,無需再對唐堂負責,如果他來找我,我會同他和好嗎?
我原本以為,我是願意的。
可是在思考答案時,腦中一片空白的時候,我的答案似乎與想像背道而馳。
驀地,一陣電話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楊銘的電話。
「喂。」我接通了電話,語氣輕快。
對面停頓兩秒,楊銘的聲音低低傳來,「今天心情很好?」
「還行。」
「今晚廣場有煙火表演,要不要一起去?」
我抬手準備關窗,目光一轉,卻看見了樓下那道倚車而立的熟悉身影。
指尖夾著煙,手機貼在耳邊,正是楊銘。
我靜靜地看了他幾秒,「老闆人都到樓下了,我能不去嗎。」
樓下,楊銘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猛地抬起頭來。
我租的房子在三樓,隔了十來米的高度,我們四目相對。
楊銘勾了下唇,「我在樓下等你。」
「嗯。」
簡單收拾過後,我匆匆下樓。
下班後的楊銘脫下西服,換了套休閑裝,三十來歲的老男人了,換了套淺色休閑裝,竟還有種難以言喻的少年感。
沒什麼多餘的對話,我坐在楊銘的副駕駛,同他一起驅車趕往廣場。
人民廣場人很多,燈光很美,煙火盛宴更美。
周圍很多小情侶,手牽著手仰頭看煙火。
我和楊銘並肩而立,煙火漫天時,我拿出手機朝著天空拍了一張照,而後發了朋友圈:
「煙火很美,未來也是。」
照片的左下角,不小心照到了楊銘的半張側臉。
朋友圈發出後大概兩分鐘,有一位沒說過話的網友點了贊,我們沒聊過天,我也沒給他設置備注。
對方的 ID 是「X」。
我知道,他是丁昂的小號。
盯著那條點贊記錄看了幾秒,我笑了笑,退出了微信,抬頭看向天空。
又是一朵煙花綻放在夜空,美的讓人無法側目。
人聲鼎沸時,我望著天空低聲呢喃。
「好美啊。」
「嗯。」身旁傳來了楊銘的應聲,「很美。」
可是,我沒有看楊銘。
而楊銘沒有看天空。
8
幾天後,我意外接到了唐堂的電話。
電話裏,她聲音仍舊有些虛弱,語氣卻格外真誠:
「悠悠,今天中午,你能來我病房嗎?我有事想要和你說。」
我蹙著眉沉吟半晌,最後同意了。
打敗我的,其實還是我那該死的好奇心。
我很奇怪,一位剛剛流產的病人,急著找我究竟是所為何事。
所以,中午十二點半,我還是準時出現在了她告知的病房門口。
屈起手指敲了敲門,房間裏很快響起了丁昂的聲音:
「請進。」
我愣了一下,隨即推門進去。
在看見我的那一刻,原本坐在椅上的丁昂瞬間站了起來。
「悠悠……」
在丁昂看著我的同時,我也在打量著他。
他憔悴了許多,過去每天必須一絲不茍地把鬍子刮幹凈的丁昂,此刻下頜上冒出了許多青色胡茬,眼瞼烏黑。
從我的角度,甚至能夠看清他眼底密佈的紅血絲。
對視幾秒,我輕飄飄地移開目光,轉頭看向了病床上的唐堂。
「什麼事?」
我沒有和她們耗時間的想法,所以開門見山,直接問道。
唐堂的目光在我和丁昂身上來回流轉,良久,她嘆了一口氣,低聲道:
「孩子沒有了,我也徹底死心了,也是時候……該還你們一個真正的答案了。」
我蹙眉,暗暗咀嚼她這話的意思。
也就是說……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
我抬頭看了丁昂一眼,他蹙著眉,眼底也滿是疑惑。
唐堂雙手緊緊揪著被角,語氣平靜地講述了一切。
她的一切謊言。
……
唐堂給丁昂發消息時,根本就不是剛剛發現懷孕,那時的她……已經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孩子是那個渣男前男友的。
得知懷孕後,渣男冷暴力分了手,之後便不知所蹤,留下對他仍舊癡心一片的戀愛腦唐堂,和她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
而事實證明,唐堂並不隻是戀愛腦,還母愛泛濫。
孩子爹都跑了,她一個沒有正經工作的孤兒,還一心想要把孩子生下來,並且,想要給孩子找一個靠譜的爹。
換而言之,她想要找個接盤的老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