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不是打算離京嗎?」少年郎問得急切,「是何允熙,他把你抓回來了嗎?」
「慕容清,就是何允熙。」我艱難地說了一句,又低下頭,「……對不起。」
「我不應該把你扯進來。」我低著頭,「何允熙確實睚眦必報,你小心些,我怕他對你下手。」
「我不怕。」齊昊沒有責怪我的意思,「丞相府對外說姐姐染了惡疾,我日日站在牆頭上守著,也沒看見姐姐出來遛彎,我怕何允熙對姐姐做什麼,所以才求了皇後娘娘,讓姐姐進宮。」
「多謝你。」我點點頭,「隻是恐怕不需要你為我費心了。」
「姐姐……」齊昊目光敏銳,盯著我手腕上新添的青紫,「如果你需要,我去求皇後娘娘,讓她為你做主和離。」
「不要。」我搖搖頭,「不要牽扯更多的人進來了。」
「……他已經在拿我的家人和朋友的性命威脅我了。」看著齊昊目光灼灼,我輕輕吐出一句,「若是他打死我,我也解脫了。」
「姐姐!」他強硬地拉起我的手腕,露出我手臂上的青紫和牙印,見我瑟縮,他後退一步,放開我的手,「他怎麼能這樣對你?你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又不是他的玩物!」
「就這樣吧。」我謝過齊昊,「這些日子麻煩你了,隻是,可能真的沒有人能幫得了我了。」
「我幫你,姐姐。」我坐在凳子上掩面而泣,齊昊在我面前蹲下,少年的眸子像孤狼一樣銳利,他仰視著我,「我幫你。」
……
我謝過了齊昊的好意,借口「皇後娘娘召見」匆匆離開。
我隨眾命婦拜過皇後時,有一夫人姍姍來遲,隻是皇後不僅沒惱,還笑意盈盈地拉著她坐到身邊。
我身邊的一位圓臉夫人為我解疑,「那是皇上親封的如儀夫人,早先是禮部侍郎的夫人,後來禮部侍郎寵妾滅妻,她一狀告到御前,堅決要和禮部侍郎和離,如今自己做起生意紅紅火火,說起來也是個奇女子。」
我輕輕點頭,用餘光打量著這位如儀夫人,平心而論,她生得不美,甚至有些男相,但是偏偏通身的氣派讓她從周圍端莊賢淑的貴婦們脫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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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勃勃的生命力,帶著剛強豁達,像破土而出的種子一樣。
「這位小娘子是誰的夫人,臣婦怎麼從未見過?」
我略略走神,就被如儀夫人捕捉到了目光,她笑著朝我看過來,我慢了一拍,忙站起來。
皇後娘娘叫我坐下,對如儀夫人說道:「她是右丞何允熙的妻子陶氏。」
如儀夫人上下打量我,「我與何夫人投緣,今日初見,倒像是故人。」
因著如儀夫人這番話,皇後在眾命婦離開後留下了我。
「昊兒來磨了我好些日子,一定要我見見你,」皇後示意我坐到她身邊來,「甚至他都肯答應加入御林軍了。」
「成國公世子心善,」我低著頭,「正如娘娘一般。」
「你少誇她,」私下裡如儀夫人說話毫不客氣,「小丫頭,奇變偶不變?」
「……符號看象限。」我有些猶豫要不要和如儀夫人相認,隻是看她毫不避諱皇後的樣子,本能地覺得,如儀夫人能幫我。
「果然!」如儀夫人大笑著與我握手,「林芷。」
「……陶栀。」
皇後娘娘一臉不解,如儀夫人一本正經地編道:「這小丫頭是我失散多年的幹妹妹。」
「所以你們就約定了這麼一個暗號?」皇後娘娘溫柔地笑了笑,不疑有他,「如今團聚了也好。」
「既是你幹妹妹,我也不瞞你。」皇後娘娘看向我,「昊兒一直拜託我照看你,隻是也不知道你有什麼難處。」
我略略提了幾句,林芷總結道:「病嬌,家暴,PUA。」
皇後娘娘沒聽懂林芷的話,隻問我想不想和離,我搖搖頭,隻說和離解決不了問題。
何允熙怎麼會因為我們沒有了夫妻關系就放過我呢?
林芷示意我湊過來,給我出主意道:「先閹,後奸,再鞭屍。」
我:……
皇後娘娘:……
您的前夫禮部侍郎還好嗎?
我覺得此事恐怕要從長計議,不管是跑路還是和離都很難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按照何允熙的病嬌屬性,哪怕我吊死在橫梁上,他都不會放過我的屍體。
皇後娘娘體貼地給了我一塊可以隨時入宮的腰牌,並表示我有事可以隨時入宮來找她,然後我就被林芷風風火火地拐走了。
「我看看你身上。」她當真是一點都不拐彎抹角。
我撩起衣袖,給她看我手臂上的青紫,林芷咬牙切齒,「鞭屍之後再把他剁碎了喂狗。」
「你這個現代來的小丫頭,怎麼就任他揉搓了?」林芷恨鐵不成鋼,「手裡沒有刀嗎?拿簪子捅他啊!」
我被她逗笑,一掃連日的陰霾,「姐姐怎麼看出來我是從現代來的?」
「審美不一樣啊。」林芷撇撇嘴,「就單衝你這個腮紅打法,我就能把你和其他猴屁股夫人區分開。」
我難得發自真心地笑笑,然後就被她講了一個時辰的故事。
原來我倆穿越的時間差不多,人家拿的才是大女主劇本。
如儀夫人:揍夫君,打小三,懟婆母,告御狀,求和離,做生意,買田產,賑災民,得诰命。
我:挨打——跑——被抓回來——挨打。
「這是我的腰牌,這是西域來的玄鐵匕首。」林芷硬塞給我,「芙蓉街一整條街都是我的產業。你若有事,隻管來找我。」
「謝謝姐姐。」我沒有推脫,實在感動於她和皇後娘娘第一次見我就肯這樣幫我。
不知不覺宮宴快開始了,分別時林芷在我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讓我鼻頭發酸。
她說:「Girls help girls.」
11
再回到何允熙身邊時,我還是不由自主地收斂了笑容。
他示意我坐到他身邊,「栀栀今日開心嗎?」
我不知道該說「開心」還是「不開心」,猶豫了一下,「還好。」
「栀栀今日見到誰了?」
「見到了皇後娘娘,還有很多夫人、宮女、太監。」我掰著手指將林芷混進了「許多夫人」裡面,生怕何允熙發現什麼不對。
好在皇上登場,我隨何允熙站起來行禮,打斷了何允熙的審問。
不過有個發現令我十分欣喜,皇上並沒有傳言中那麼信任何允熙。
相反,他很看重皇後的弟弟,齊昊。
雖然他話語間都是對何允熙的贊揚器重,但是他的身邊一直站著齊昊。
我低頭吃酒,一邊抿一邊思索,如今皇上登基不過數年,根基剛穩,而何允熙借著父輩的勢力年紀輕輕坐上了丞相的位置,身後自然有一大批擁護者。
皇上不會任由何允熙一派繼續坐大。
這或許是個突破點。我想。
「栀栀在看什麼?」何允熙冷不丁地湊過來,「那個琴師就那麼好看?」
我回過神來,低下了頭,「我沒看琴師,隻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他的大手撫上我的後脖頸,不輕不重地揉撫著,我打了個寒戰,恰好皇上喚他,「何卿。」
何允熙這才放開我,不情不願地站了起來接了皇上敬他的酒。
回去之後何允熙一言不發地開始搜我的身,他捏著皇後和如儀夫人給的令牌,「這是什麼,栀栀?」
「她們知道我是你的妻子,想和我交好不是很正常?」
何允熙冷笑一聲,拿出了從我身上搜出來的匕首,「那這個呢?!是不是齊昊給你的?!」
「我沒見他。」我隻能賭皇後的鳳儀宮裡何允熙插不進去人手,咬死了沒見過他,「……這是一位夫人送給我的。」
「宮門口那麼多守衛,能特赦不被搜身的有幾個?」何允熙捏著那把匕首,「今晚齊昊一整場宮宴都在看你,他都敢撺掇皇上給你解圍,你還敢說不是?!」
「我真的沒見過他!」我攥緊了袖子,「他在皇上身邊,我在內宮拜見皇後,我怎麼可能有機會見到他?」
「這把玄鐵匕首,削鐵如泥,價值千兩,整個京都不會超過十把,」何允熙捏著那把匕首,「除了你的情郎,誰會給你這種東西!」
何允熙將那把匕首抽了出來,將匕首的尖端指向自己,強硬地逼著我拿著匕首,「你藏這把匕首,是不是想殺我?」
「來啊。」他面色平靜,攥得我手腕生疼,「殺了我。」
那匕首削鐵如泥,如今被何允熙強硬地往他胸口插去,已經滲出點點血跡。
「來啊!」他毫不畏懼,死死地抓著我的手,示意我將匕首送進去。
隻差一點點,我就可以捅穿他的心髒。
隻要我輕輕一送,他就會死在我手裡。
要殺了他嗎?
我恍惚了一下。
如果今日我沒有入宮,我現在應該會選擇和他同歸於盡吧?
可是我偏偏遇見了林芷,我遇見了我本該活成的樣子。
我不能就這樣殺了他,也不能就這樣死去。
12
「別鬧。」我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扶住他的肩膀往後一推,借力拔出了那把匕首,他胸前的血流了出來,將白色的錦衣染紅。
「為什麼不殺了我?」何允熙皮笑肉不笑,「你不是想跑嗎?殺了我,你不就能離開了嗎?!」
「我為什麼要離開?」我盯著他胸前的血跡,哪怕心裡驚到極致,居然還笑了出來,「夫君不喜歡我了?」
「怎麼會?」何允熙滿意極了,他似乎得意於我不敢將匕首捅進他的身體,又似乎得意於他賭對了——或許他覺得我是愛他的。
「我怎麼舍得你死啊?」我伸手撫上他的臉,他的個子太高,我仰著頭將手心裡沾上的他的血抹在他的臉上。
何允熙不怒反笑,他甚至捉了我的手親吻,模樣虔誠又享受。
……
對付病嬌的辦法,大概就是比他更病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