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不長,兩人隨便找了家餛飩的店進餐。繼香菜以後,蘇漾又發現和顧熠另一個相同的口味,那就是不吃蔥姜蒜。
熱騰騰的餛飩上桌,兩人又去拿醋和香油,一人往碗裡點了點。
蘇漾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很興奮地說:“顧工,我發現我們倆吃飯倒是很合得來啊。”
顧熠頭都不抬,用湯匙攪了攪碗裡的餛飩,緩緩說:“性格合得來才最重要。”
蘇漾一聽這話,完全沒有品一品顧熠話中有沒有深意,立刻很認真地說:“性格是真的合不來,顧工,我說個話你可別生氣,你這性格,能和你合得來的,我隻能想到受虐狂了。”
顧熠薄唇緊抿,半晌才用湯匙敲了敲碗:“吃你的。”
“……”
交代完了去項目要準備的東西,飯後,兩人各自回到工作崗位。
顧熠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林铖鈞正在他辦公室裡吃泡面,吃得整個辦公室都是味兒,散都散不去,忍不住皺了眉。
“你怎麼回事?”
林铖鈞剛好吃完了最後一口,蓋上了沒完全撕掉的方便面蓋。
“這玩意兒味大,正好有事找你,就來你這裡吃了。”
顧熠:“……我看你是想死?”
林铖鈞笑著打哈哈,在被顧熠趕出辦公室之前,很快轉了話題:“顧伯伯今天上午來過了?你們又吵架了?”
顧熠聽到不想聽的人,眉頭微蹙。
“有什麼事就直說,不要打聽不相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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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铖鈞知道他不喜歡說顧家的事,趕緊說了來意。
“《心中的房子》那個節目,你確定要接下來?要搞六個月,也挺浪費時間的。”
“我知道。”
林铖鈞見他已經下了決定,又問:“你要帶小蘇漾一起做?”
顧熠看了一眼別處,點了點頭:“你有意見?”
林铖鈞別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我隻是覺得你給她的機會都太好了,替別的實習生不值,努力得要命,殊不知老板已經受美色所禍……”
顧熠冷冷一眼撇過來,還是熟悉的配方,林铖鈞笑著閉嘴。
林铖鈞背靠著顧熠的辦公桌說道:“不過她這脾氣,這履歷,會被你招進來,你當時也真是腦洞大開了。”
在和蘇漾的接觸中,不難看出她目前的問題。和很多大學應屆畢業生一樣,她對於自己的未來很迷茫,所以做什麼事都沒有動力,像驢子一樣,推一下動一下。也不懂得控制脾氣,對任何事物的反應都是直接的。
“不是我招的。”顧熠說。
“啊?”
顧熠回想當初的情形,覺得一切都有幾分陰差陽錯。
“我承諾周教授,會給N大一個名額。”顧熠頓了頓聲:“當時很忙,沒時間查看實習生名單,隻叫人事找能力強履歷最漂亮的。”
林铖鈞聽到這裡,詫異地插了句嘴:“結果他找了個人長得最漂亮的?”說完,自己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真是,男人本色啊。”
……
林铖鈞離開顧熠的辦公室後,顧熠還在回味著他說的話。
他說:“你想通過節目做的事,你再多想一想吧。她當時還那麼年輕,卻沒有再生孩子,難道不是因為你的抗拒,她不想再刺激你?離開的人已經不可追,可是在身邊的人,推走他們,值得嗎?”
顧熠腦中一閃而過近來的一切一切,突然抓起電話,給人事打了個電話。
“實習生的事,當時是怎麼選的?”
人事被顧熠的冷硬口氣嚇了一跳,平息了片刻才說:“按您的意思,選的實力最強的。”
“蘇漾呢?”
提起蘇漾的名字,人事沉默了一會兒,才不卑不亢地說:“那是顧總的指令,他說是朋友的小孩,我以為他和您商量過了。”
“……”
掛斷了電話,顧熠整個人往後靠了靠,疲憊地用手指捏了捏眉心。
看來這世間的巧合,並不全是陰差陽錯。
蘇漾的家庭和顧父的朋友圈,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交集的樣子。
而且憑蘇漾進Gamma那一連串抗拒的舉動,也完全不像知情的樣子。
那麼,到底為什麼?
顧熠想不明白,不由面色不由凝重了一些。
蘇漾在正式進項目之前,對於節目組的目的和形式,都有些不懂。
明星進組之前,顧熠先帶蘇漾去了他們要改造的地方。
N城所在的G省,下屬一個貧困沒落的民族混居鄉村,他們這次的任務,是要改建這個鄉村的小學。
顧熠說過,這個學校是顧熠媽媽的母校。
坐高鐵在地級市下,然後又坐了好幾個小時才到這裡,蘇漾下車的時候,腳下都有些虛浮。
看著層巒疊嶂的山,顧熠指了指遠處的一個隱在山樹中的寧靜村落。
“就是那裡了,快到了。”
蘇漾抬頭看了一眼,目測那距離,平地走都有好幾公裡,還別說爬山,這叫“快到了”?
蘇漾從小到大都居住在N城,一個純粹的平原城市,從沒見過這麼多山,自然也不知道爬山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
蘇漾和顧熠身上都背著一些簡易的測繪工具,本身自重就不是那麼輕,這會兒爬山,跟身背巨石一樣艱難。
顧熠經常進各種環境惡劣的工地,體力又好,爬著山,完全如履平地的感覺。
顧熠在前面走,蘇漾在後面跟得吃力,時不時要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導致和顧熠的距離越落越遠。
顧熠爬到一半才發現蘇漾沒跟上,又往下走,走回蘇漾身邊。
他皺著眉看著蘇漾,她已經滿頭大汗,嘴唇發白。顧熠從包裡拿出一瓶水遞給蘇漾:“喝點水。”
蘇漾確實感覺到體力透支嚴重,也不矯情了,接過顧熠遞過來的水就開始喝,咕嚕咕嚕就喝了大半瓶下去。
顧熠估算了一下村落的距離,再看看蘇漾,淡淡說:“坐下休息一會兒再爬吧。”
蘇漾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謝謝。”
蘇漾小學以後就沒爬過山了,長大了以後偶爾出去玩,也是去海邊。
比起海的那種無邊無際的壯闊,山則讓人感覺到寧靜致遠。
坐在破落簡陋的石階上,蘇漾心緒越來越平靜,體力也漸漸在恢復。
顧熠坐在她身邊,目光落在遠方。
“為什麼會到N大學建築?”顧熠突然問了蘇漾這個問題。
蘇漾冷不防被問,有些詫異:“你之前好像問過我了。”
顧熠看了她一眼:“再問一次,不行?”
蘇漾點了點頭:“可以。”然後誠實地回答:“我媽希望我學建築,N大是我爸爸的母校。”
“你爸爸?”顧熠想了想那次在她家的經歷:“似乎沒看到他。”
蘇漾眼中閃過一次遺憾:“他去世很多年了。肝癌。”
顧熠意識到問題的唐突:“不好意思。”
蘇漾擺擺手:“沒事。”
想起蘇母的堅持,蘇漾也有些感慨。
“我爸爸,是蘇之軒。”蘇漾怕顧熠不認識,剛要舉例他的作品,就聽到顧熠搶白。
“市圖書館?”
蘇漾沒想到他居然知道,驚訝的同時也很驕傲:“對。”
說起爸爸,記憶實在很少,大部分的了解都是來自蘇母的講述,她是多麼敬愛自己的丈夫,才能對他每一個成就都如數家珍。
蘇漾說:“我爸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媽培養我學畫畫,逼我看爸爸留下來的書,有很多年,我都很恨我媽,也很討厭建築這個專業,甚至因為讀了太多的書,看到建築類的東西,就犯惡心。”
“那你為什麼還是學了建築?”
蘇漾看了顧熠一眼,笑笑說:“因為比起恨我媽,我更愛她,我不想讓她失望。”
顧熠聽到這裡,沒有再說話,隻是久久凝視著蘇漾,她的眼睛裡幹淨得不含任何雜質,坦蕩得讓顧熠敗下陣來,移開了視線。
正如他感覺的那樣,蘇漾平時嘻嘻哈哈大大咧咧,內心卻十分柔軟,所以她的作品裡,才透露出一種別人沒有的,一種來自設計師本心的溫暖。
蘇漾說完,大約也覺得這話有些肉麻,不給顧熠接下去的機會,拍拍屁股就起來了。
“走吧走吧,不能一直在這浪費時間。”
蘇漾彎腰要去拿裝了工具的包,手指剛要碰到書包帶,書包已經被顧熠勾走了。
蘇漾不敢讓顧熠幫她背包:“我自己來吧。”
她的手還沒抓到背包,已經被顧熠的眼神逼退,他冷冷回道:“我隻想趕緊上去,你背包走得太慢。”
蘇漾屈從於顧熠的強勢,隻能安靜地跟著他的節奏,一階一階的往山上爬。
他的背影寬厚,腳步平穩,背上背著兩個包,走在蘇漾前面,讓蘇漾有種奇異的安全感。
蘇漾不用負重,走起來也輕松了許多。
山中空氣清新,時不時能聽見歡悅的鳥叫聲和蟲鳴聲。
天氣已經開始轉冷,山上溫度又更低了一些,卻還是有不知名的飛蟲。
蘇漾從小到大都招蟲招蚊子,蘇媽說她是血甜肉甜,這會兒不知不覺,已經被咬了好幾個包了。
脖子上,手腕上,腳腕上,但凡露出一點皮膚的地方,都中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