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律重重點頭,又用腦袋蹭了蹭我的手,起身時笑得活像一隻傻狗。
好乖,好有說服力。
可是,我知道。
周律撒了謊。
8
周律表現得毫無破綻。
但我從小看著他長大,聽他喊一聲姐姐就知道他到底在賣乖,還是在隱瞞。
他確實很想我,但這絕對不是他要我回國的主要原因。
從周律的辦公大樓離開後,我想了想,從微信黑名單裡拉出一個號碼:
「你知道周律最近在忙什麼?」
「哈!你把我從黑名單拉出來了!」
周祁得意洋洋,秒回:「眼睛治好了?你終於發現周律那小子不對勁了?」
「再廢話,拉黑。」
「……」
下一瞬,對話框裡彈出一堆文件。
「周律茶話匯.doc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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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律百宗罪(實時更新).pdf」
「周律黑料大全.pptx」
「……」
周祁絲毫不覺得自己變態,還在嘚瑟:
「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早就準備好了!」
我隨手點進第一個文件,才理解所謂的茶話匯,是周律從小到大說過的「茶言茶語匯總」。
開屏第一句就是:「姐姐,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
我雞皮疙瘩起來了!
明明這句話周律說得那麼好聽,但怎麼被拎出來後看著就很別扭!
一定都是周祁的錯!
我頓時完全喪失翻看的欲望,惡聲惡氣地丟出兩個字:
「滾蛋。」
正要把人再拉回黑名單,周祁的新消息就火速蹿了出來:
「周律那小子涉黑!」
「你以為他靠什麼能在兩個月救回周氏企業?道上有人要洗白找他合作,他收了不該收的錢!」
「如果你不信,明晚 9 點,你自己去看。」
周祁發來一個地址,最後說:
「姜未,我從來不會騙你。」
9
當晚,周律依然加班沒回來。
我想著周祁的爆料,選擇直截了當地問他:「你明天晚上有什麼安排?」
電話裡,周律的聲音溫柔如常:「明晚和人有約,大概 10 點結束就能回去。怎麼了姜姜?」
「什麼人?」
「合作伙伴,有筆交易要談。」
「什麼交易?」
「公司要開展一項新能源的新業務,還在接觸。」
周律笑得傻白甜:「姜姜,你明晚有事找我嗎?」
「合作可以改天談,我現在就讓秘書改時間。」
「……」
好不容易才哄得周律以工作為先,我無奈地掛斷了電話。
周律的回答避重就輕,我便隻能親自去找答案。
第二天晚上,我去了周祁所提供的地址。
這是一條偏僻的老街,臨街溝渠堆滿垃圾,周圍寂靜得讓人心裡發毛。
我躲在暗處,看見周律和一幫陌生人相對而立。
「我們老大交代了,這兩個人,隨你怎麼處理。」
在他們的腳邊,跪壓著兩個鼻青臉腫被捆住手腳的人。
周律嫌惡地瞥了他們一眼,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狠戾模樣:「如果我想要他們的命呢?」
對面為首之人輕笑一聲:「隨你。」
他說著,還朝周律遞去一把匕首。
我遠遠看著月色下那道冷冽刀光,瞳孔驟縮,心裡一緊。
周律沒有接刀,隻是狠狠把那兩個人踹進了臭水溝。
我默默松了口氣,思緒正混亂。
牆角倚著的一根木杆忽然被風吹落,發出重響。
「誰?」
10
遠處那幫人發現我的存在,目光如電射來。
我沒來得及躲,就被他們圍住了。
「喲,美女,大半夜不睡覺,跑這來幽會啊?」
為首的人語氣戲謔,表情卻不善。
我沒理他,徑直望向他身後正踉跄著跑來的周律。
「姜姜……」
周律滿臉慌亂,剛開口就被我冷冷打斷:
「和杜老三的人混到一起,你能耐了啊?」
杜老三的手下立即不滿,但他們還沒說話就被周律喝退了。
我看著那群人聽話地離開,眼神更冷了。
「姐姐……」
周律咽了咽口水,慢慢靠近我。
他顫著手抱住我,討好地用腦袋蹭了蹭我的頸窩,委屈巴巴地哼唧:
「嗚嗚姐姐,腳疼。」
試圖蒙混過關。
我被氣笑了:「周律,別跟我來這套。」
周律僵了僵,聲音染上哭腔:
「真的疼……」
頸肩落下溫熱湿意,我推開周律,果然看見他卷翹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
他在害怕,很怕很怕。
我狠著心,冷聲道:「那就給我一個解釋。」
不是解釋他今晚為什麼在這裡,也不是解釋他為什麼和道上的杜老三扯上關系。
而是解釋他為什麼騙我瞞我。
周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這下我真的生氣了!
我氣得轉身要走,被周律拽住了手腕。
「姐姐,別丟下我……」
他睜著紅彤彤的雙眼,淚如雨下地哀求:
「別丟下我。」
可憐脆弱,一如當年。
11
周律八歲那年,被周祁逼著爬上別院旁邊的野山林。
一幫小孩說要玩捉迷藏。
周律被驅趕著躲進荒僻山洞。
他們將山洞口堵滿枯枝,而後嬉笑著全都跑下了山。
周律被丟在山上,獨自待了五個小時。
我帶著人上山找到他的時候,他半個身子浸在山洞的水潭裡,已經高燒得神志不清。
「別丟下我。」
他緊緊拽著我的手,迷蒙的眼睛滾下一顆又一顆淚珠:
「姐姐,別丟下我。」
我一遍又一遍地哄他:
「周律,我不會丟下你,我帶你回家。」
才讓他松開手,被醫護人員抬上了擔架。
因為這件事,我跟周祁大吵一架。
「我不是存心讓他生病,我就是想嚇他一嚇讓他在洞裡待久一點。」
周祁詛咒發誓地向我說明:
「那就是一堆樹枝!他沒等到人自己推開走出來就是了!」
「姜未,他就是故意留在山上的,他就是在對你用苦肉計!」
那時候霸道傲慢、還沒長大的周祁並不明白——
霸凌就是霸凌,不以惡作劇為皮。
我自此和周祁漸行漸遠。
但我從來都知道,周祁沒有騙我。
那座山地形不復雜,那個山洞也困不住八歲的周律。
他確實是在對我用苦肉計。
就像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七歲的周律被周祁推落泳池,渾身湿漉漉。
但我經過的那條巷子,和泳池、和他回家的路完全是兩個方向。
周祁總說周律是壺綠茶。
茶不茶的,我又不傻,能看不出來嗎?
我隻是……因為偏心,所以縱容。
我是這樣一個因為偏愛可以自瞎雙目的人。
卻也因此,眼裡更容不得沙子。
……
可我到底還是沒法不對周律心軟。
我嘆了口氣:「回家吧。」
周律一路都想開口解釋,被我阻止了。
「你瞞著我總有你的理由,我理解,但我現在無法不生氣。」
我拉著哭成淚人的周律回到香山別院,在門口松開了他的手:
「等我想聽的時候,你再來和我解釋吧。」
「在那之前,讓我先靜一靜。」
12
三年前,我的父親帶著小三進門,被我趕出了香山別院。
自那以後,周律就搬了進來,一直和我同住。
雖然我經常忙於公務宿在市區的大平層裡,但這個家一直有周律的一席之地。
這是我第一次,將他拒之門外。
夜裡我想起周律委屈可憐的模樣,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一面於心不忍,一面又難過失望:
「周律怎麼能騙我呢?他明知我最討厭欺騙和隱瞞了。」
我被父親欺騙讓出集團紅利,第一次挫敗到狼狽不堪時,周律還曾經向我保證:
「姜姜,我保證永遠不會騙你,永遠不會讓你難過。」
……
我一夜沒睡好,早早頂著兩個黑眼圈下了樓。
沒想到,周律一早就在廚房忙碌,身上還圍著小狗圍裙。
看到我下來,他立刻殷勤又小心翼翼地把早餐端到餐桌上。
我愣了愣,板著臉坐下:
「我還是在生氣,沒那麼容易消氣。」
周律聞言從兜裡掏出小本本,唰唰幾下落完筆,將本子遞過來。
一行急促但端正的字跡映入眼簾:
「我知道。姐姐胃不好,別因為生氣牽連自己的胃。」
「你嘴巴怎麼了?」
怎麼還要用筆寫字交流了?
周律眼尾一片豔紅,他看了我一眼,低頭繼續寫:
「你現在不想聽,那我就做個啞巴。」
我的心又可恥地軟了。
但騙人就是不應該的!
我決心要叫周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吃過早飯後便準備離開。
周律拉住我,遞給我三張寫滿字的紙。
最上面附著一張便籤:
「姐姐,對不起。你不想聽,我就寫了一封道歉信,姐姐可以想看的時候再看。不想看也沒關系,我和這張紙一樣,隨姐姐處置。」
13
我揣著道歉信,心情復雜地去了公司。
本想第一時間翻看周律的道歉信,但離開公司大半個月,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
等我忙完回過神的時候,已經到了夜裡九點多。
我才有空翻看手機,看見周律一條條寫滿討好的短信:
「姐姐,工作別太辛苦,午飯記得按時吃。」
「姐姐,今天我有一個朋友去理發,他坐了很久理發師都沒給他理,所以他就一直在喊:你理理我呀你理理我呀……」
「姐姐,你不理我的一天,我覺得自己像一棵空心菜。」
「姐姐……」
每句姐姐間隔絕不超過半小時。
但最後一條短信停在七點半,周律問我什麼時候回去。
我皺眉正要打個電話過去,微信突兀地收到周祁發來的一張照片。
「周律要和人賽車,你不去攔著點?」
大燈照亮的摩託車賽場準備區,周律一身紅黑車手服,正半蹲在地檢查車輛。
照片拍到他的側臉輪廓分明而冷峻,整個人氣場更是又酷又颯。
我豁然起身,電腦都來不及關便衝向停車場,一邊打電話:
「周祁,你快攔住他!」
周祁愣了愣,無奈道:
「我不在現場,我也是剛在群裡看到別人發的照片……」
一股冷意從脊椎骨冒出,但我的心頭火燒火燎。
我強自冷靜:「他為什麼突然會去賽車?」
「是趙二他們……我截圖發你,你自己看吧。」
周律昨晚被我關在門外後,竟然沒回家,就傻傻地在門口待了一整夜!
他借著門口的壁燈,用膝蓋當書桌寫了一夜的道歉信。
一邊寫,還一邊時不時抹眼淚。
有人正好夜裡放無人機,偷偷錄了段遠程小視頻發朋友圈。
一群從小就和周律作對的富二代集體開嘲:
「快看周律這條喪家犬,終於失寵咯!」
「嘖,還是那麼娘們唧唧的愛哭,看著就惡心。」
「最近正好無聊,咱們要不要遛狗玩玩兒?」
「新開的那個賽車場怎麼樣?正好去試試啊!」
「……」
胸脯急速起伏,我咬緊後槽牙。
後悔像一枚子彈穿過心髒。
周律的手臂受過傷,已經很多年沒開過車了!
他這是不要命了!
14
我心急如焚地趕到賽車場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
現場引擎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圍觀群眾的呼喊此起彼伏,氣氛熱烈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