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幾日課,我沒有把自己逼瘋,倒是把趙衍逼瘋了。
他額上的青筋暴起:
「你這首……是想表達什麼?」
「昨,昨天中午吃的燒鵝,實在肥美……」
「我是叫你以生活為靈感寫一首五言詩,詩!」Ƴz
「對啊,好大一隻鵝,五個字,夫子。」
「呵。」
好了,面癱臉夫子如今終於有了表情。
隻見他擰著眉又看了眼我的詩,最後嘆了一聲:
「罷了,你抄會兒詩經吧。」
「寫字我熟,我以前被罰著抄過許多書的。」
我邊說,邊把紙鋪平,然後抬頭看向趙衍:
「夫子,父王都說我寫的簪花小楷好,我給你寫兩個?」
見他頷首,我喜滋滋地提筆蘸墨,在紙上寫下趙衍二字:
「怎麼樣?」
「嗯,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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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誇,我又在趙衍的名字旁寫下了我的名字,寫得那叫一個工整。
「夫子,送你了。」
我把寫好的字折好塞進趙衍懷裡,他忽然倒退了兩步,我失去重心險些摔下椅去,慌亂中,我抓到了趙衍的腰帶,勉強穩住了身形。
可還沒來得及慶幸,那嵌著玉的腰帶不堪重負崩了。
崩……了……
在我即將摔個狗吃屎的時候,趙衍扶住了我。
而我的臉,隨著慣性,撞在了一個比較難以啟齒的地方。
趙衍:「……」
撲通。
我還是摔到了地上,趙衍跑了,隻留下一條斷成兩截的腰帶。
17
趙衍病了。
作為他的學生,我們自然要過去慰問。
我走在最前頭,身後傳來桑洛洛的輕笑聲:
「聽宮人說,是四妹妹把夫子氣著了。」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目露兇光。
桑洛洛被嚇得頓住了身子,沈謹言蹙眉:
「四公主。」
「四妹妹,是外面都這麼傳的……」
「她一向頑劣,若說她氣病了夫子,也不是不可能。」
「謹言,你別這樣說,四妹妹要傷心的。」
「她以前就不思進取,虧我還以為她這次會改過自新。」
這兩貨,真當我是橡皮捏的啊?
我還沒開始發火,周敘已經沖了上去,他推搡了一把沈謹言:
「沈謹言,你再說她一句試試?」
長姐壓下眉眼,沒了平日裡的嬉笑,面色陰沉:
「沈公子,怕不是記錯了自己訂下婚約的對象了吧?」
這兩人,他沈謹言現在一個都惹不起。
沈謹言下意識地看向我。
這是在等我給他解圍呢。
之前為了不崩人設,對沈謹言,我從沒有當眾給他難堪過。
這也讓他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視他為天的齊四。
不過眼下,就我們五個人,我也不太想裝了。
我冷笑:「妄議皇室,可是要下大獄的。」
「你拿身份壓我?」
沈謹言的臉色一黑,落在我身上的視線,帶了幾分厭惡。
我氣性一下就來了,他以為,他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一個臣子的兒子,還敢給我這個嫡公主臉色看,反了天了他:
「壓你?我何止壓你,我壓的,是你們兩個!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們丟行宮地窖裡去?」
「她是二公主,是你的姐姐,你怎麼可以如此無禮?」
沈謹言一本正經說教的模樣著實好笑,關鍵是桑洛洛居然還真擺出了自己二公主的架勢。
不過她的架勢沒有擺幾秒,就被我戳破了:
「一個沒有在玉碟上的公主,也配叫公主?不過是父王心慈,給了她幾分體面罷了。」
桑洛洛的臉頓時憋得通紅,她眼裡很快蓄起了淚,卻故作堅強不肯哭出來。
我嗤笑出聲,十足十的惡女模樣:
「桑洛洛,麻煩你以後看清自己的身份。下次看到我,記得夾著尾巴離遠些。」
沈謹言扶著搖搖欲墜的桑洛洛,死死盯著我:
「四公主身份尊貴,想來,我沈謹言也高攀不起。」
他這話一出,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沈謹言以為我慌了,也沒給我挽留的機會,昂首挺胸地帶著桑洛洛走了。
剩下我們三個,站在回廊裡,迎風凌亂。
我:「一根爛黃瓜,他在拽什麼啊?」
長姐:「他這是想悔婚?要悔也是我們悔他啊!」
周敘:「表妹,你若實在想哭,表哥的肩膀借你靠。」
18
趙衍沒有見我們。
周敘問我:「他的病真是你氣的?」
想到昨日,我面露囧色:
「大概,吧。」
長姐擔憂道:
「你做什麼了?夫子脾氣不大好,你小心他好了以後打你戒尺。」
「也沒什麼,夫子是君子,如何會與我這個小女子計較?」
而且這事說來,也是我吃虧些。
他趙衍有什麼好氣的?
於是,我又一個人折了回去,他還是不見我,但架不住我扒著他的門框邊喊邊哭:
「夫子!夫子!」
門開了。
趙衍立在門邊,一身鴉青色長袍,像極了江南的煙雨。
我不由多看了兩眼,他撇過頭去:
「進來。」
「好嘞!」
既讓我見著他了,我就默許他原諒我了。
第二日,我又恢復了晨課。
趙衍讓我繼續抄書,沒事別吵吵。
這一抄,就抄到了下課,我有些懷疑他這是特地在罰我。
哪有人上課叫學生抄兩個時辰書的啊?
就這麼抄了幾日,手都發抖了。
半夜,我坐起身:「不是,他有病吧?」
晚宴上,我的手夾菜都抖。
父王覺得我學習刻苦,特地賞了我兩匣金銀珠寶,還說書中自有黃金屋。
我一時五味雜陳。
父王讓我好生謝謝夫子,我帶著忍痛分出來的一匣子金銀珠寶敲響了趙衍的門。
「四公主。」
外頭正下著雨,淅淅瀝瀝的聲音和趙衍的聲音極配,聽得人酥酥麻麻。
「夫子。」我拿出那匣子珠寶,微笑,「感謝夫子這幾日的教誨。」
「四公主心意我領了,禮就不必了。」
「這樣啊,我就說夫子不喜這種俗物的。」
我把匣子收了回去,臉上的笑容都多了幾分真誠:
「夫子真是君子。」
「呵。」
趙衍笑了,想來我這馬屁應該是拍對了。
我還在他那兒多喝了一盞茶。
這說明什麼?
說明我已經是他比較中意的弟子了。
在他心裡已經排得上號了。
我們還一起吃點心。
沒想到冷冰冰的夫子也喜歡吃那麼甜的酥餅。
回去時,本來心情挺好的。
可沈謹言在半路上攔住了我。
晦氣。
「四公主。」
我往後一個大退步,默默拉開我們的距離:
「你有什麼事?」
他看了眼我身後的卯月道:
「我想和公主單獨說兩句。」
我沒動,卯月也沒動,氣氛有些尷尬:
「你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
沈謹言被我下了面子,臉色有些難看。
「你要是不說,就讓開。」
「公主。」沈謹言扯住了我的衣袖,低聲道,「上次我的話說得重了些,公主莫要往心裡去。」
我停下身子,仔細打量了一番沈謹言。
不得不說,作為原書的男主,他生得芝蘭玉樹,溫潤爾雅,確實有讓人動心的資本。
特別是現在斂眉垂目的模樣,能屈能伸,不愧是以後能權傾朝野的人物。
「公主?」
「沈公子,如你所言,你們沈家,確實配不上我。」
呵,等我勸趙衍入朝,你爹還能做得了丞相?你爹做不了丞相,你又怎麼能平步青雲?
19
我在父王那兒用膳,本想著要不要幫他勸趙衍入朝,我也好撈些好處。
沒承想,父王主動提及了:
「朕看你和趙衍相處得不錯,不如你去勸勸他,讓他留朝做官?」
父王的眼縫都快瞇沒了。
我伸手:
「父王,要入秋了,聽說蜀地的蜀錦做衣裳特別漂亮……」
「今年那匹最上等的給你。」
「一匹哪夠兒臣做衣裳的?我還尋思給母後做一身呢。」
「兩匹,不,四匹,四匹都給你。」
「成交!」
我心滿意足地退下了,第二日課畢,就叫人去請了趙衍來。
本想著可能要多請幾次,沒承想他沒拒絕,直接來了。
卯月帶人來的時候,我還在吃點心。
聽到宮人通傳,我慌忙把吃了一半的點心重新擺好,拍了拍身上的糕屑,起身迎他:
「夫子。」
我笑容燦爛,就像晌午的日頭。
「四公主,可是有什麼事?」
他來前我就已經遣退了殿裡的宮人,在我示意卯月去門口守著時,趙衍挑了挑眉,背著手也不吭聲。
「夫子,請坐。」
「四公主,有事但說無妨。」
「你先嘗嘗這個。」
我笑嘻嘻地遞了塊慄子酥過去。
趙衍和我的喜好出奇地一致,都愛吃這各種酥餅,尤其是慄子酥。
「說吧,什麼事?」
我見他咬下一口,才開始說道:「父王叫我勸你留朝……」
話說一半,我立馬跑到趙衍面前,捂住他正要往外吐的嘴巴。
手心微熱,趙衍被慄子酥卡得滿臉通紅。
隨著他的喉結滾動,確保他咽下了,我才松開手:
「夫子,吃人嘴軟。」
趙衍額頭的青筋跳了跳:
「你!」
我雙手合十:
「夫子,求你了。」
他什麼話都沒說,放下慄子酥,徑直就往外走去。
「夫子!」我喊住他,「你出不去的,除非你今天答應我,留下來。」
「四公主。」趙衍沉下聲,「高官厚祿,實在不是趙衍所求。」
「那夫子求什麼?隻要夫子願意留下來,不論是什麼,我都將雙手奉上。」
「……」
趙衍沒回我,我沒了辦法,隻能拿出我的殺手锏:
「你看,這是什麼?」
黑色的腰帶襯著我白皙的手腕,有些晃眼。趙衍看清後,險些沒氣暈過去。
沒錯,這是那天他留下的。
我把它撿了回去,還親自給它縫補了:
「夫子,你,你要是不肯留下來,我就去和父王說,我們兩個早就私通了,讓他招你做我的駙馬,這樣你一輩子都休想回西陵!」
趙衍錯愕道:
「你有婚約在身,你不要名聲了?」
「夫子這樣都不肯點頭,難道真想做我駙馬?」
我一邊走上前,一邊把手裡的腰帶,塞進衣襟裡。
「你一個小姑娘,怎麼這麼不知羞?」
他有些崩潰,都不喊我四公主了。
「我知道你沒有入朝的心思,可我真的很需要你。」
一不小心把心裡話都說了,見趙衍看向我,我連忙改正道:
「我父王,真的很需要你。」
「……」
趙衍答應了。
父王生怕他反悔,第二日就說啟程回宮。
回去後,就讓他接任了大理寺卿一職。
趙衍一上任,我們的夫子也換了人。
新夫子是個老學究,課上得人昏昏欲睡。
我不禁想起趙衍來,他要是在,定要叫我站起來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