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蹲下身,打了好幾個巴掌,周敘才悠悠轉醒。
「不,這不是真的。」他眼神空洞,從衣襟裡掏出一塊帕子死死攥住,痛苦道,「她送我手帕的時候,明明說了等我的。」
被 cpu 了吧,人家女主極限拉扯你個傻子。
我一點都不同情周敘,甚至還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看他現在這副德行,不枉我看戲時提前叫上他。
長姐甩了甩手:
「表弟不愧是打小練武的,好生厚的皮子,扇得我手都疼了。」
「嗚嗚嗚。」
周敘開始哭起來,我和長姐對視一眼:
「小四,回去睡了。」
「唔,沒勁,嘴都沒親。」
「可不是嘛,兩個人大半夜來這邊吟詩作對,真是有病,給我聽困了都,跟夫子上課似的。」
被無視的周敘哽咽道:
「你們……你們就不能關心下我嗎?」
我挑眉,叫出醜土:
「你留下來陪小世子哭,等他哭累了就送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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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土:「是,主子。」
周敘:「……」
11
父王這次來溧白宮,難得一連三日都宿在我母妃這。
第四日,桑貴妃半夜犯疾,父王披上衣服去了她那兒,再沒回來。
我原以為母後會不悅、傷心,可我清早去請安時,她面色紅潤,唇角帶笑,一副昨晚刮刮樂刮出了一百萬的模樣。
「母後……」
我欲言又止,母後不解地看著我:
「怎麼了?」
我小心翼翼問道:
「父王昨晚宿在……桑氏那,您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這又不是她第一回用這樣的手段。」
母後笑笑,這般極其無所謂的態度,讓我不禁發出了疑問:
「母後,父王不來你宮裡,你好像更開心些。」
母後頓了頓,摸著臉問我:ყȥ
「有這麼明顯嗎?」
我點點頭:「有。」
您就差原地扭秧歌唱今天是個好日子了。
「母後,你不愛父王嗎?」
「箐兒。」母後斂了笑意,神色認真道,「皇宮裡,最無用的便是帝王愛。」
「你父王,旁的都好,唯獨在桑氏這件事上,太過兒女情長。當初,就該殺了她,以撫慰那些死去的將士。可你父王沒這麼做,若不是他於政務上用心,沒有別的差錯——」
母後的眼神一厲,全然沒有平日裡的溫順賢良。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母後。
我滿心震顫,有什麼記憶浮現在了腦海裡,那是書中從未描述過的畫面——我的母後,出生於鎮國公府,我的外祖,是陪著先帝西徵的齊國神將。
就連我的舅舅,如今的鎮國公,都是令北境聞之色變的常勝將軍。
百戰之師楚家軍,已經有三十餘年,未嘗敗績了。
我母後,是楚家女。
她也曾陪舅舅上過戰場。
她見過戈壁的黃沙,飲過綠洲的甘泉,聽過夜間的駝鈴。
這樣的她,又怎麼會讓自己陷於所謂的帝王愛裡?
她不是爭不過桑氏,她是從未想過去爭,因為她根本不在意這些虛妄的情愛。
在這深宮裡,她隻在意自己的女兒:
「他確實是個明君,但於你來說,他並不是個合格的父親。」
母後撫著我的發頂,眼底泛起柔光:
「不過最近他倒是像個人,知道護著你了。」
父王好像確實變了,這幾次桑洛洛陷害我,他都站在我這邊。
估計是我馬屁拍得比桑洛洛好。
12
這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是齊箐的視角。
藩王叛亂,江南水災。
多事之秋,偏偏父王還病倒了,母後前去侍疾。
位居鎮國公的舅舅奉命去鎮壓起兵的藩王,也不在京裡。
人人都說父王的病是被「我」氣的。
「我」因蓄意殺害桑洛洛被父王禁足在殿裡,刑期半年。
禁足倒也不難受,難受的是不能見父王一面。
「我」是被冤枉的,「我」明明在最後收了手,那是桑洛洛故意摔下去的。
「卯月,你能幫我去瞧瞧父王嗎?」
「公主,卯月需要待在您身邊,以確保您的安危。」
「宮裡能有什麼危險?如今我這長樂宮,連狗都不樂意來。」
任「我」如何說,卯月仍是固執己見,「我」隻好每日抄點佛經祈求父王身體盡快好起來。
這天正抄著,「我」突然感覺一陣眩暈。
有個蒙面人從窗外翻了進來,卯月剛提起劍,人軟倒在了地上。
「軟筋散。」
卯月撐著劍半跪起身,那人卻越過她向「我」走來。
「公主!」
幾乎是一瞬,卯月就到了「我」身邊。
她的腿側插著一把匕首,站都有些站不穩。
「有意思,你聞了軟筋散這麼久,竟還能動?」
他身上戴著的兩塊環玉碰撞,發出清脆的叮鈴聲。
「我」循聲看去,是少有的漢白玉,上面還墜著青穗。
他一步步向我走來,伸手想碰我。
卯月提劍刺去,厲聲喝道:
「敢動公主者,死!」
那人輕笑:「素聞齊國王室暗衛,忠心耿耿,如此,我便全了你這忠心,讓你隨你主子一塊兒去。」
中了軟筋散的卯月不是那人對手,很快敗下陣來。
可他並沒有一劍殺了我們,而是說:
「就這麼殺了你們,有人怕是不會高興。」
他在房裡來回走動,最後將視線定格在了燭臺上。
哐當一聲,燭臺被翻倒,火舌很快席卷了整個房間。
漫天的火光中,那人滿意地點點頭,揚長而去。
「公……主……」
卯月想帶「我」出去,可她身負重傷,哪裡背得起「我」。
「卯月,別管我了,你一個人可以離開這的。」
「不,公主。」
卯月摘下面具,笑著對我說:
「公主若死,卯月,絕不獨活。」
13
我醒來時,枕邊全是淚。
心臟疼得厲害,我蜷縮在被裡,發出陣陣低吟。
帳外的人聽到動靜輕聲喚道:
「公主?」
熟悉的聲音,一如往常。
我啞著嗓回她:
「卯月。」
床帳被輕輕掀開,一盞溫茶端了進來。
卯月見我滿頭的汗,小聲問道:
「公主可是魘著了?」
我點頭,端起溫茶一飲而盡。
腦裡仍回蕩著那句——公主若死,卯月,絕不獨活。
齊國皇室暗衛,何止忠心耿耿……
就著微弱的天光,我仔細打量起了卯月。
圓臉杏眼,一副稚嫩長相,再加上粉衣俏麗,壓下了眉眼的煞氣。
任誰都不會信,這麼可愛的女子會是齊國數一數二的暗衛。
她和醜土一明一暗,伴我左右。
我出生到現在,父王做的最讓母後滿意的事,便是在我生辰時送了我兩個暗衛。
她甚至還誇道:「你父王這事辦得著實不錯,看來他是真心護你,不然,不會把他們兩個一並給你。」
我以前不懂,隻覺得暗衛拉風極了,剛好圓了我裝逼的夙願。
如今,我總算懂了母後所言。
可心也隨之沉了下去,他們以命相託,我這做主子的,自然不能太差了。
至少,我不能讓自己陷入這麼被動的局面。
「卯月,叫採青她們進來伺候我更衣,我要去見父王。」
我麻溜起身,一眾宮女魚貫而入。
14
我要趙夫子來溧白宮。
父王老懷安慰,以為我是突然開竅了,想好好學習了。
當即就派來喜公公親自去接人。
下午,趙夫子就到了。
父王特地為他準備了宴席。
席上,周敘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一陣黑一陣紫一陣,堪比調色盤。
他還沒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如今驟聞噩耗更是喘不上來氣了。
「齊四!」他咬牙切齒,狠狠瞪了我一眼,「你要是想我死在這溧白宮你就直說!」
長姐一頓飯下來魂不附體,看都不敢往趙夫子那看。
「出息!」我斜睨了他們一眼,然後淡淡開口:「夫子上的是一對一。」
此話一出,他們二人都放下心來:
「原是誤會,誤會。」
長姐來了胃口,扒飯的速度都變快了。
周敘笑瞇瞇地給我夾了個大雞腿:
「讀書費勁,表妹多吃些。」
「世子和四妹妹關系真好。」
旁邊傳來桑洛洛略顯酸溜的聲音,我沒有理她,而是好整以暇地看向周敘:
「吃飯。」
周敘瞪了我一眼,出乎意料地沒有回桑洛洛的話。
桑洛洛的臉頓時沒了血色,她低下頭,死死攥著手裡的筷子,卻再沒吃上一口。
我估計,她現在可能在想——為什麼舔狗世子突然不舔她了這回事。
飯畢,桑洛洛在我們回去的路上堵了周敘。
周敘對她的態度有些冷淡,桑洛洛紅了眼眶:
「阿敘。」
周敘的身子驟然頓住,看他眼神空成那樣,估計已經在回憶過去了。
我不合時宜地嘖了一聲:
「表哥,不是說天黑了就帶我們去捉螢火蟲嗎?還杵在這兒做什麼?」
他和桑洛洛之間若有似無的氛圍被我破了個幹凈。
我咯咯直笑,周敘臉有些黑,但也沒惱,他走過來,掐著我後脖道:
「走走走,就知道催。」
「表哥,疼疼疼。」
不知不覺,我和周旭的關系比之從前,好了不少。
特別是桑洛洛和沈謹言的「奸情」暴露後,周敘簡直視我為他的天涯淪落人。
他甚至覺得我這麼著急要趙夫子來是為了好好讀書,好吸引沈謹言的注意力。
「表哥勸你,那沈謹言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身上有婚約呢,還勾搭人。」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你!」
長姐湊過來:「要我說,都不是好人!」
我點頭:「確實。」
周敘僵了一會,最後泄氣:
「唉。」
15
趙夫子,趙衍,西陵郡的傳奇人物。
原書中對他的描寫並不多。
他做了一年夫子後,父王本想留他下來,但他婉拒了。
西陵趙家,七朝不倒,若有出仕者,必能封相拜侯。
三哥總說趙衍是人才中的人才,滿腹經綸不說,於國策上的見解更是令人嘆服。
沈謹言明年春天要會試了,等他考完,估計就要入朝了。
他入朝後,在沈相的扶持下,讓沈家的權勢達到了頂峰。
我因蓄意殺害桑洛洛被父王禁足,沈謹言怒不可遏,彼時的他不再是受人掣肘的少年,自然也有了選擇的權力。
他要與我解除婚約,另娶桑洛洛。
不過,我們的婚約還未真正解除,我就被燒死在了自己寢宮裡。
我需要趙衍留下。
我不能讓沈謹言得勢。
我要成為趙衍最得意的弟子,這樣,到時候弟子有難,他這個做老師的,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於是,我帶著對未來美好的暢想開始了求學生涯。
結果——
砰!
「四公主。」
我睜開惺忪的睡眼,正好對上趙衍微慍的清眸。
我尷尬一笑。
要命,又睡著了。
「站起來。」
「是,是。」
我拿著書站起,趙衍閉了閉眼:
「書拿反了。」
「啊?」
「夫,夫子,我昨夜一想到今日要接受夫子的教導,就特別興奮,然後睡得晚了一點點。」
「繼續站著。」
晨課結束,我的腿也站麻了。
我一瘸一拐地走著,趙衍路過我時,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我眼底的烏青:
「四公主今晚不去抓螢火蟲的話,明日的晨課應該不會再犯困。」
「…….」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