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今日的糕點就讓給世子吧!」
顧昭昭故意挑釁,吃了兩口桂花糕又吐出來:
「呸呸呸,難吃死了。果然是賤民吃的東西。」
糕點被扔到地上,沾了一層土。
很快,又被滾滾車輪碾成齑粉。
顧昭昭異常得意,對我挑釁地勾了勾眉。
卻沒有注意到,她說這話時身邊人看向她的眼神。
桂花糕生意做得廣,平民百姓,達官貴族,都有愛這一口的。
她卻嘲笑這是賤民吃的糕點。
日後,便是陸今野有心立她為妃,怕也要扒掉一層皮。
走時,我不免有些惋惜。
不知江南有沒有這麼好吃的桂花糕。
剛出街,王妃就遣人把我接到府上。
王妃和我聊起家常。
無關陸今野,是她出嫁前的一些瑣碎小事。
「成為王妃前,我想著當個俠女,橫刀立馬,徵戰疆場。後宅的血雨腥風不如戰場幹脆,女人間的算計也不如戰場痛快。可我是顧家嫡女,我身後背著整個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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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雁,我這輩子隻能居於後宅的四角天空,而你前路廣闊。答應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便走到底,不要再為一個男人剪去羽翼。」
「得遇王妃,南雁三生有幸!」
出王府時,又撞上陸今野。
見我笑容滿面,他擋在我面前:
「廖南雁,你又來找母妃告狀,說我為了昭昭欺負你,是不是?」
我懶得同他解釋,隻是提醒他:
「陸今野,再有兩日,你就成親了。」
「隻有兩日你都等不及嗎?」
「等不及。」
我恨不得現在就去往江南。
在那裡的廣闊天地,成就我的一番事業。
陸今野卻不知想到什麼,逃一般離開。
離去前,他說:
「南雁,昭昭孤苦無依,我照顧她隻是可憐當初的你。你且放心,等她過門,我對她定然不會越過你。」
可這樣承諾的陸今野隻隔了一天,又來毀約。
10
他身著絳紫袍,頭戴麒麟冠,出現在我面前。
與往日不同,今日的陸今野似乎格外心虛。
他藏在樹後,遮遮掩掩,不過幾步遠的小路走了快一刻鍾。
好不容易走到我面前,他又吞吞吐吐。
不多時,顧昭昭跟了過來,她沒說話,隻是拽了拽陸今野,用那雙霧蒙蒙的眼望著他。
陸今野這才恢復了往日世子的氣度:
「昭昭身世孤苦,納她為妾已然委屈,成親時我會先接昭昭過門,你懂事些,不要鬧!」
說罷,陸今野忙低頭擺弄腰間的絡子。
絡子松松散散,上面的紅繩都劈了絲,和陸今野的氣度格格不入。
但陸今野還是固執地戴在腰間。
絡子是我送給陸今野的第一份禮物。
準確來說,是被他搶走的。
又醜又歪,丟在地上都沒人撿。
偏偏陸今野像撿到寶貝一樣,用他的貼身玉佩跟我交換。
我不知道他今日戴絡子是想說他沒忘記昨日承諾,記得昔日情誼,還是其他。
不管如何,都不重要了。
陸今野等了好久,都沒等到想象中我發怒的場景。
他隻聽到一聲淡淡的應答。
「你說什麼?」
「我說明日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想先接誰就先接誰。」
明日,我便離京了。
陸今野先去接顧昭昭也好,李昭昭也罷,都與我無關了。
陸今野不知我心事,下意識地盯著我的耳朵。
看了半晌,也沒看出端倪。
陸今野恹恹的,明明他應該高興才對。
可心裡卻憋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
直到出府,他才發現不對。
今日的廖府似乎太冷清了些。
沒有張燈結彩,也沒有喜氣盈盈。
看上去完全不像要結親的樣子。
我整理好最後一件書稿時,陸今野折回來了。
「廖南雁,明日你便要嫁我,你的婚服呢?你的嫁妝呢?你府上怎麼如此冷清?」
你嫁我,不開心嗎?
為何府內不見一點歡喜?
「婚服被顧昭昭毀了,這事同你說過。那時你怨我太計較,說我婚服太華麗奢靡,讓顧昭昭難堪。你說我嫁妝太多,擔心顧昭昭受了委屈,勾起她父母雙亡的往事。府上當然冷清啊,因為他們都被我派出去採買貨品了。陸今野,這些你不是都知道嗎?」
陸今野聞言,氣憤地瞪向顧昭昭。
從前顧昭昭撒嬌時不是這樣說的。
直到成親前日,他才意識到,自己將顧昭昭的胃口養得太大了。
顧昭昭察覺到陸今野眼神不對,哭哭啼啼地解釋了兩句。
可陸今野還是冷著眼神看她。
驚慌之下,顧昭昭兩眼一翻,徑直暈了過去。
這下,陸今野也顧不上追問,抱著顧昭昭就去找郎中。
直到聽見郎中道:
「恭喜公子,夫人這是喜脈。」
我擔心顧昭昭趁機冤枉我對她下藥,派如霜一路同行。
聽郎中這麼說,如霜極力克制,還是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地恭喜陸今野:Ťũ̂₈
「世子真是精明強幹。」
顧昭昭喜出望外,還在琢磨怎麼扶兒子當王府主人。
卻聽見陸今野冰冷的一句話:
「打掉。」
「表哥,表哥!這是我們的孩子啊!是你的第一個兒子啊!你怎麼能狠心下得去手?」
陸今野無動於衷,隻是掐住顧昭昭的臉,把打胎藥灌了進去:
「昭昭你聽話,我會永遠寵你。但我答應過南雁,你入門後,永遠不能越過她。你可以有盛寵,卻不能有嗣。」
陸今野心知肚明,王府可以擁有一個耽迷女色的世子,卻不能要一個拎不清的繼承人。
陸今野對如霜下了死命令,不準她告訴我。
但他不知道,說與不說,於我和他之間都無關緊要了。
11
我離開那日,天光正好。
陸今野騎著高頭大馬去接親。
成親前,陸今野同我說,顧昭昭孤苦無依,隻有他這個表哥能依仗了。
他說的依仗是納妾。
陸今野也不是徵求我同意,而是通知。
我與他生了嫌隙,顧昭昭乘虛而入。
陸今野後來說,要妻妾同時入門。
昨日,陸今野又說要先接顧昭昭。
真等到了接親這日,陸今野卻變卦了。
他一人騎馬,來到了廖府。
府前空蕩清冷,隻剩下一個老伯在沤肥。
「人呢?廖南雁呢?她不是應該等我來迎親嗎?」
老伯耳背,隱隱約約隻聽到一個名字:
「你說小姐啊?她離京啦!說是去外面經商,我老了走不動,就給小姐看看門、種種花,小姐最喜歡茉莉,等她回來看見茉莉一定會開心!」
老伯絮絮叨叨,還說了一堆話。
陸今野突然覺得有些耳鳴,剩下說了什麼,聽不清,也聽不進去。
滿腦子隻有廖南雁不要他了。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廖府。
錯過顧昭昭所在的小院。
等著迎親的人面面相覷。
陸今野跑啊跑,跑得衣衫不整,大汗淋漓,終於回到了王府。
陸今野推開王妃的小院,大喊:
「母妃,南雁呢?南雁去哪兒了?」
王妃淡淡瞥了他一眼:
「關你何事?」
「怎麼不關我事?」陸今野這時才知道急了,「南雁是我認定的妻子,她說過要嫁我的!」
「你倆早退了婚書,婚事早就作罷。」
「何時退了婚書,我怎麼不知道?」
一旁的嬤嬤恨鐵不成鋼:
「就是世子您推廖姑娘摔傷手掌那次。」
陸今野如夢方醒,不敢置信道:
「南雁不是來找您告狀的嗎?」
「你認識南雁數年,便是她遭族兄覬覦家產,下毒封棺,險些喪命黃泉,這等天大的委屈,她可曾動用過王府人脈,找你訴苦,找我告狀?生死大事,她都扛下來了,還在乎這種小事兒?」
「是南雁她自己承認的。」
「她承認你就信?」
「是呀!廖姑娘的耳朵紅成什麼樣了,一看就知道她在撒謊!」
嬤嬤見縫插針地補刀。
「您既然知道南雁和我退婚,為何不留住她?」
王妃聞言,直接笑出聲:
「不留住她?如果沒有我,以南雁的性子,早在拿到退婚書第二日,就會棄你而去!」
嬤嬤將我與王妃的七日賭約說得一清二楚。
怕陸今野翻舊賬,王妃還拿出了一個小冊子記錄這七日,陸今野的所作所為。
陸今野隻翻了一眼,便覺得天旋地轉。
嬤嬤還在旁邊補刀:
「天可憐見,隻要世子有一日發現,姑娘也不會離京!」
「南雁呢?我要去找她!」
「逆子,你給我回來,仔細看看這是什麼!」
王妃將玉碟扔到陸今野面前。
上面刻著我的名字。
大庸律法,唯有皇室宗親,才可入玉碟。
「你若是不想當有悖倫常的畜生,隻管去追。當然,你也可以像當年求娶南雁一樣,求聖上免了你世子一位,隻是屆時你隻是一介白衣,以你的才情秉性,你猜南雁會不會多看你一眼?」
王妃越說,陸今野越急。
到最後,急火攻心,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顧昭昭並沒等到想要的婚禮。
成親前日,她才小產,身子還沒休養好。
成親時,坐了一頂小轎從側門入府,不聲不響。
拜堂時連王妃和陸今野的面都沒見到,隻草草被送進側院。
院子又小又破,伺候的丫鬟看她也是滿臉鄙夷。
顧昭昭有心教訓她,反被一番嘲諷:
「剛進門就氣得世子怒火攻心,奴婢勸姨娘還是夾緊尾巴做人!新世子妃可是西陵顧氏,專橫跋扈,可不如廖姑娘好欺負!」
我並不知道這些。
日上柳梢時,我便登上了去往江南的客船。
湖面波瀾壯闊,我隻覺得心曠神怡。
12
離去前,王妃將退婚書還給我。
我送了她一套狐裘披風。
銀狐裘,雨雪不沾。
京都冬日冷,銀狐裘最保暖。
王妃喜好寒梅,賞雪時穿最好不過。
走時,王妃說要送我一份大禮。
江南路遠,這一程足足走了一個多月。
這一路上,有王妃的囑咐,各地通過很是順利。
隻是頭次離開故土,去異地,同行人大都有些水土不服。
我還好,以前隨爹娘往各地經商。
隻是可憐了管家和家丁、廚娘。
其中反應最強烈的當屬謝停雲。
他水土不服尚在其次,主要是暈船。
開船十日,他能抱著桅杆吐九日。
剩下一日,從早睡到晚。
如霜嫌棄地對我說:
「照謝公子這體質,要讓他心上人知道,那親事估計懸了。」
掌舵的船家不大贊同:
「身體有恙還能遠行千裡奔愛,這才是大丈夫!」
好在謝停雲運氣好,路過鹹水河和大澤縣的一處小島歇腳時,當地有種治療暈船的藥。
奇臭,可見效巨快。
暈船時聞上一聞,便能神清氣朗。
謝停雲如獲至寶,捧著藥來到我面前。
「大庸近兩年越發重視水利修建,南下的商賈百姓也越來越多,北人南下,暈船的不在少數,而白桂丸是我知道的見效最快的藥,若能推廣出去,獲利定不在話下。」
見我神色平靜,謝停雲拱手行了個禮:
「我知東家志向,不在乎這點蠅頭小利。東家需要的是一個契機,一個在江南打開廖氏商行的契機。所以,靠白桂丹獲利是下策。」
「那中策是什麼?」
「由東家的人,免費發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