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時,陸今野正在喝茶。
見我回來,他不悅訓斥:
「六日後便是你我的婚事,你不在家中待嫁,日日出去和外男廝混算怎麼回事?」
「嫁入王府後,我不好再拋頭露面,掌櫃幹得不錯,我便想著將地契賣給他們,這樣也不算丟了王府臉面。」
陸今野神色微怔,盯著我的耳尖。
那裡燙得厲害。
想來應該紅得很明顯。
我被陸今野盯得有些慌。
他看出來我撒謊騙他了嗎?
6
卻見陸今野猶豫了一瞬,從懷中掏出一對紅寶石的蝶翼鑲金耳墜。
「這個送你。」
我隨手將耳墜放在一旁。
陸今野見狀,有些生氣:
「昭昭跟我求了許久,我都不曾給她。現在送給你,反倒嫌棄了。廖南雁,耍小脾氣也要懂得分寸!」
陸今野忘了,我從不戴耳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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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覺得能拿捏我,陸今野趁熱打鐵:
「城西那家胭脂水粉鋪的地契你放哪兒了?先拿出來給我,昭昭嫁妝單薄,嫁到王府會被人恥笑的。」
「可全京城人都知道,那間鋪子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如今給顧昭昭當添妝,才會被人恥笑!」
「廖南雁,你怎如此計較?不就是一間鋪子?更何況,這地契本就是我送你的,自然有權決定送誰!若不是母妃限制了我的月俸,你以為我會來找你?」
「那你來晚了,地契已經被我賣給各位掌櫃,錢已經送到王府了。你若是想要,跟王妃去要吧!」
「廖南雁,你故意在母妃面前給昭昭上眼藥是吧?」
「你說是就是吧!我累了,如霜,送世子。」
陸今野以為我故意給顧昭昭難堪,罵罵咧咧地走了。
走前,他拿走了那對兒耳墜:
「你不喜歡,自然有喜歡的人!」
因為賭約,王妃一直派人盯著我和陸今野。
陸今野出府那刻,便有人向王妃稟報了這邊的消息。
第二日,王妃又輸了。
這次,我要的獎勵是求王妃原諒我先斬後奏,將地契租給那些掌櫃。
7
第三日,我和如霜去西街採買一些京都的小物件。
此去江南,不知何時回京。
兩地甚遠,故土難離。
買些京都的小物件,思鄉時也能聊以慰藉。
從街頭走到巷尾,我和如霜買了一路,直到再也拿不下。
快要離開時,我險些被一人撞倒。
「光天化日,你這小賊還想跑?」
「我不是賊!」
「還敢說你不是賊,你那物件上分明印著王府的刻章!」
我穩了穩身形,望向被捉住的那人,正是陸今野的小廝,阿福。
見到是我,阿福苦著一張臉:
「廖姑娘救命,世子要是知道我把他交代的事兒辦成這樣,一定會扒了我的皮!」
在阿福的交代下,我很快清楚事情原委。
昨天,陸今野铩羽而歸。
顧昭昭纏著他又是好一番撒嬌。
無奈之下,陸今野瞞著人變賣了自己的私產給她添妝。
我給了阿福一筆銀子,將那些東西贖回去,帶給王妃。
阿福遞包袱時,一對兒巴掌大的琉璃白兔不慎掉落。
琉璃碎了一地,在陽光下好看極了。
阿福面如土灰。
「完了,這下就是搭上我的小命也不夠賠了!」
「沒關系的,這個擺件不值錢。」
「怎Ṫū́⁴麼會呢?那可是琉璃啊!」
「我送給世子的,很便宜。」
其實不便宜。
琉璃白兔是我跟匠人學了三個月,才燒成功的。
特意給陸今野燒制的,那是他的生辰賀禮。
陸今野一向珍視。
如今也能為了顧昭昭添妝拿出來變賣了。
當然,我不知道阿福這出是陸今野故意指使他演給我看的。
因為我賣了陸今野送的地契,他便想賣了我送他的禮物,以牙還牙。
阿福回府時,陸今野問他:
「怎麼樣,廖南雁看見你沒?」
「不止看見了,廖姑娘還把東西都買下來了。」
「那琉璃玉兔呢?」
「也買下了。」阿福不敢說被他摔碎了。
「廖南雁沒生氣?」
「沒,廖姑娘笑眯眯的。」
「呵,那是她演的!廖南雁就是這脾氣,越生氣,笑得越開心!活該,誰讓她不經本世子同意,擅自賣那些地契了!」
王妃又輸了。
這回我要的是王妃的一封書信。
王妃的堂叔任江南織造。
我在江南人微言輕,想在此地落戶賣煙陵軟紗,勢必要和當地織造打好關系。
王妃應允了。
8
第四日,我去官府辦好了離京的路引。
回府時,我又撞上了陸今野。
這回,陸今țũ̂⁾野特意帶上了顧昭昭。
他發現我手上拿著路引,眉頭一蹙:
「這是路引?你辦路引做什麼?廖南雁,你要離京嗎?」
「離京?」我把手中的路引攤開,上面露出了如霜的名字,「如霜姨母去世了,要去奔喪,我特意為她辦的。」
陸今野聞言更氣了。
「你都能對一個丫鬟都能如此心善。怎麼偏偏對昭昭這樣刻薄?」
「如霜是同我一起長大的玩伴。顧昭昭是搶我夫君的女人,這二者能相提並論嗎?還是說,日後我再擇一夫,你也能同那人稱兄道弟,毫無芥蒂?」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不知羞恥!」
我懶得搭理陸今野,囑咐管家關門謝客。
陸今野卻不依不饒。
「我來是有正事的!我沒記錯的話,我給你的訂婚禮品裡有一顆南越進貢的美容聖品雪容丹。」
「世子的記性一向過人。」
「正好,我來是想與你商量,雪容丹我想換給昭昭。」
他說著就要闖進我之前放禮品的廂房。
推開一看,滿室空蕩。
「廖南雁,我送你訂婚的禮品呢?你放哪兒去了?」
陸今野心突然像被人攥緊了一般,又急又慌。
直到聽到顧昭昭的話,才緩過來些許。
「廖姑娘莫非是猜到表哥今日會過來,才特意轉走禮品?」
「我要有如此料事如神的本事,當初就不會答應你的婚事!也好成全了你們這對兒痴男怨女,省著一個兩下見天煩我!」
「廖南雁,你這是在怪我沒給夠你足夠的虛榮嗎?我是世子,隻有一妻一妾還不夠?同我年紀相當的世子,哪個府裡有我幹淨?何況,昭昭如此懂事,為何你就不能容她?」
「我為何要容她?你要我容一個成親之日,與我一同進門搶我夫君的女人?容一個自稱身世孤苦,因一時好奇偷溜進府燒了我繡了三年嫁衣的縱火賊?還是容一個冒冒失失,毀了我精心養了五年才種成的孤品茉莉?」
「你怎如此小氣?明明拿出雪容丹給昭昭治傷就好了,非要與我翻這些舊賬!你難道不知容貌於女子而言何等重要嗎?」
陸今野說不過我,無理取鬧起來。
我看著顧昭昭額頭上淺淺的傷口,忍不住好笑:
「陸今野,我也曾學過藥理,顧昭昭頭上的傷口尚淺,用不到雪容丹,趙太醫的玉肌霜連敷十天,便能完好如初。況且兩日前我還看見她完好無損地逛胭脂鋪。」
陸今野不知這些,隻是顧昭昭溫言軟語同他撒嬌,一時昏頭便來了。
顧昭昭哪裡能說是因為聽說雪容丹是美容聖品,故意過來搶的。
她使出慣用的伎倆,委屈地靠在陸今野肩頭撒嬌。
老套但好用。
「玉肌霜哪有雪容丹效果好?不過是一顆丹藥,你讓給昭昭就是了!」
我拆開掌心的紗布:「可是陸今野,我也受傷了啊!」
掌心血肉外翻,猙獰可怖。
隻是肉眼看著,就知道比顧昭昭的傷口重。
陸今野眸色一縮,心虛極了。
可他從未向人低頭道過歉。
天潢貴胄。
即便做錯,那也是對。
所以道歉甫一開口,就成了找茬:
「你隻是傷了手而已,有誰會去注意?何況,你不一向自詡堅韌?」
話剛開口,陸今野就知道完了。
現在,他甚至不敢與面前的人對視。
生怕看到她眼中的失望。
下一秒,他卻覺掌心一痛。
我將匕首上的血擦幹,看著陸今野掌心的血痕:
「既然沒人在意,我便也送你一道。」
顧昭昭驚呼出聲:
「廖南雁,你怎麼敢傷我表哥?」
「瞧我這記性,倒是忘了成全你了。」
我走到顧昭昭身邊,抬手又是一刀。
大小深淺同陸今野如出一轍。
顧昭昭當即痛得說不出話。
我收起匕首,主動到王府請罪。
王妃早知道了。
「錯不在你,是我沒教好野兒。」
第四日,我沒求王妃。
王妃也沒追究我的過錯。
隻是下了一道口諭,讓我閉門思過。
私下裡,她卻讓嬤嬤給我送來了地契,有商鋪,有莊子,零零總總加起來有幾十張。
走時,嬤嬤對我說:
「姑娘,老奴是看著世子長大的,老奴敢肯定他心裡最愛您。隻是世子單純,一時被狐媚子蠱惑。您嫁進王府,王妃心裡也是偏向您的。不然也不會叮囑老奴來送這些地契給您添妝。」
我沒有出聲駁斥這位長者的愛子之心。
隻是將一對兒灰鼠皮的護膝遞到她手裡:
「前兩日收拾嫁妝時,翻到這灰鼠皮,想著嬤嬤腿疼,便做了這對兒護膝。天氣轉涼時,嬤嬤便穿上。」
嬤嬤不知道,王妃送的不是添妝,而是江南的地契。
賭局過了四日,我和王妃都知道輸贏已定。
唯一看不清的隻有她。
9
第五日,陸今野沒來。
聽說昨日手上的傷沒有及時上藥,當晚便發了燒。
顧昭昭在榻前伺候了一宿。
沒人打擾,我樂得自在,跪在佛堂,抄了一天的經。
晚上抄好,便遣如霜送到了王府。
王妃感念我悔過的決心,傍晚便解了我的禁足。
顧昭昭聽了,與丫鬟不屑嗤笑:
「自作聰明,不來哄世子,反而討好那個老虔婆,她難道要守著那老虔婆過一輩子嗎?深宅後院,得不到夫君歡心的女人隻有死路一條。」
送給王妃的經書,沒人敢攔。
就算顧昭昭感興趣,也不過偷來翻了前兩頁,覺得沒勁又送回去了。
所以隻有王妃知道,隻有前幾頁是經書,餘下的是江南經商具體實行的樣書,還有江南商鋪日後盈利的分紅書。
王妃投我以木瓜,我自報之以瓊琚。
王妃不會嫌棄錢多。
而我也有了王妃做靠山。
如霜回來時,又帶了幾十張賣身契。
如霜清了清嗓子,模仿起王妃:
「山高皇帝遠,江南富饒,難免生出幾隻欺主的碩鼠。那小狐狸雖然滑頭,到底年輕,你且把這些賣身契拿去,有大庸律法在,他們若敢仗勢欺人,直接綁了發賣!」
如霜模仿地繪聲繪色。
我撲哧笑出聲。
能結識王妃,和陸今野孽緣一場,倒是我賺了。
第六日,陸今野喝了趙太醫的藥,又生龍活虎,帶著顧昭昭滿城跑。
我帶著如霜去城南買桂花糕。
桂花糕賣得火爆,限量銷售,如今隻剩下最後一份。
付完錢,剛要拿走桂花糕時,身後伸出一隻手,先我一步,搶了糕點。
又是陸今野和顧昭昭。
「李記的桂花糕你都吃了十幾年,昭昭頭回吃,你讓讓她。」
「既然知道我愛吃,憑什麼要奪我所好?更何況那有一屜糕點,她若想吃,我分她一塊便是!」
「南雁,你不要胡鬧!」
「陸今野,是我先來的!」
陸今野沒說話,隻是往櫃上放了一錠小元寶。
「價高者得。」
掌櫃恭敬地把元寶還了回去:
「世子,草民能有今日,多虧廖小姐早年支持,助草民開店,助家中老母治病,這桂花糕本就是為她留的。」
陸今野臉色難看。
我擔心他發怒起來不管不顧,傷了掌櫃,拿回我買糕的錢,將金元寶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