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愛我那年,陸今野不惜以死明志,逼王妃同意我倆的婚事。
後來也是他,納表妹入府,許她為妾與我同日過門。
成親前,陸今野又來通知我:
「昭昭身世孤苦,納她為妾已然委屈,成親時我會先接昭昭過門,你懂事些,不要鬧!」
陸今野不知道,我早就退了婚書。
明日,我便離京了。
至於先接顧昭昭還是李昭昭,都與我無關了。
1
去王府退婚時,王妃問我:
「南雁,你當真要退婚?」
我微微頷首。
「你可知一旦退了和汝陽王府的婚事,即便錯不在你,可你今後再想嫁入高門,擇一良婿無疑難如登天!」
我抬頭與王妃對視,眸中滿是堅定。
籤下退婚書,王妃嘆了口氣,派嬤嬤帶我出府。
嬤嬤帶我繞路子衿閣。
庭前有兩處淺淺的小窩,與王府的氣派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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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時,我不由多看了兩眼。
嬤嬤見狀,竟紅了眼眶:
「我還記得,那是三年前,世子跪在這裡求王妃允你入門。王妃不松口,他就在庭前跪了三天三夜,水米未進,險些喪命。」
我怔愣了半晌。
2
我是商女,父母雙亡。
而陸今野是汝陽王世子,天潢貴胄。
大庸商位低賤,按理來說,世子不可能娶我為妻。
偏七歲那年,我和爹娘參加花燈節,陰差陽錯,救了陸今野。
那之後,陸今野便對我死纏爛打。
七歲的陸今野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成年後,更是風流倜儻。
說對他不動心,那是假的。
可喜歡是一回事。
嫁給他又是另一回事。
陸今野知我心結,許我為妻。
王妃不同意,他便以死相逼。
我還記得那夜,陸今野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嘴唇皲裂,像個破碎的瓷娃娃。
偏偏他無知無覺,虛弱地靠在我肩頭:
「南雁,母妃同意我們的婚事了。
「以後,你便是我唯一的妻。」
他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那夜星漢燦爛,卻抵不過少年粲然一笑。
而那晚的星河,以後都不會有了。
3
嬤嬤還要說些什麼。
回廊處卻傳來一陣男女的嬉笑聲。
不遠處,陸今野正和顧昭昭捉迷藏。
兩人鬧得正歡,沒注意到嬤嬤和我。
陸今野更是不慎將嬤嬤抱住,出聲調戲。
直到他摘下蒙眼的布條,嬤嬤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映入眸中。
顧昭昭不分時宜,還在向陸今野撒嬌。
嬤嬤煩極了顧昭昭這套。
「王妃有言,表姑娘未曾入門便狐媚主上,特意叮囑奴婢替她代為教訓,掌嘴二十。」
陸今野還來不及反應。
嬤嬤便對著顧昭昭的臉狠狠打去。
二十掌完畢,顧昭昭的臉腫起多高。
顧昭昭眼尖地看到我,撲通一聲跪下:
「廖姑娘,是昭昭不好,昭昭不應該搶了你的風頭,和你一同入府。你要是討厭昭昭直說便是,為何在王妃面前告狀,讓這樣一刁婦給昭昭難堪!
「昭昭縱有千般不是,也是好人家的女子。你這樣做,未免太羞辱人了!」
陸今野也質問我:
「廖南雁,你不在家好好待嫁,來王府做什麼?」
不等我反應。
顧昭昭便朝回廊的柱子撞去。
而後身形一晃,倒在地上。
「這下你滿意了?!」
陸今野恨恨地推了我一把,隨後心疼地跑過去,把顧昭昭抱在懷裡:
「來人!快來人!拿著我的玉牌去御醫院把趙太醫請來!」
回廊處擺著一塊西海州的觀景石,鋒利極了。
陸今野剛好把我推在觀景石上。
疼痛讓我「嘶」了一聲。
「姑娘,你受傷了。」
陸今野聞言,落到我右手。
掌心被觀景石邊緣劃破,血肉模糊一團。
陸今野神色微頓,關心的話未說完,便聽到懷中的顧昭昭夢中囈語:
「昭昭自知不如廖姑娘好命,能嫁與表哥這等人物為妻!如今能死在表哥懷裡,昭昭雖死無憾。」
心底的松動再次被填平。
陸今野看向我,厲聲嘲諷:
「不過是出了一點血,便喊成這樣。昭昭如今生死垂危,也不見她喊痛。廖南雁,你爭寵的伎倆如此下作,真令我不齒!」
「世子慎言!」
「嬤嬤,我念你是我乳母,才對你敬重三分,可你要記得,我終究是王府世子,而你隻是一個下人!」
陸今野沒注意到,他懷中虛弱無力的顧昭昭此刻嘴角微勾,滿是笑意。
離開前,陸今野放低聲音警告我:
「這是最後一次。廖南雁,你若再敢找昭昭的麻煩,休怪我退了和你的親事!」
「世子你可知廖姑娘此行便是來找王妃……」
嬤嬤心直口快,險些說了我來的緣由。
我對她搖了搖頭,示意她噤聲。
我知道陸今野性格。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便是同他說退婚這事,他也隻會以為這是我同顧昭昭爭寵的手段。
既如此,又何必呢?
何況,求退婚書時,王妃雖籤下名字,卻沒有把退婚書給我。
她說:
「南雁,我知你心意已決,隻是求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給野兒一次機會!就當全了我這為娘的最後一點私心!」
因此,我同王妃打了一個賭。
就賭這七日,陸今野能不能注意到我要離開。
打賭時,嬤嬤言之鑿鑿:
「用不到七日,以世子的聰慧,一日便可發覺!」
眼前,陸今野一臉狐疑:
「你找母妃做什麼?」
「告狀。」
話落,我雙耳微熱,看向陸今野。
嬤嬤看到陽光下我早已紅透的雙耳,一臉期待。
我撒謊就會耳紅,紅得特別明顯。
從前陸今野示愛被我拒絕時,他就會盯著我緋紅的雙耳,意味深長:
「南雁你可知,你說謊時耳朵會紅?」
我又羞又慌,轉身就跑。
他卻步步緊逼,將我抵在梨樹下。
漫天花雨,紛紛灑灑。
少年一字一頓,表明心跡:
「南雁,我心悅你。」
定親後,陸今野時刻跟身邊人分享我的一切。
說我愛吃城南李記點心鋪的桂花糕,幼時被魚刺卡住所以從不敢吃魚,說我撒謊時耳朵會紅……
說得多了,嬤嬤尚且能一眼看出我在撒謊。
而陸今野卻輕嗤出聲:
「告狀?如此小家子做派。廖南雁,我當真後悔求娶你為妻了!」
陸今野不屑轉身,抱著顧昭昭,竟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望著他遠去的身影,嘴巴泛起一陣苦意。
心髒像被人攥緊揉碎,傳來密密麻麻的痛。
即便我早做好準備。
可聽到陸今野說這話,還是克制不住。
嬤嬤氣得直跺腳:
「蠢笨如驢!愚不可及!主子怎麼能生出來這個蠢貨!莫不是當初抱錯了!」
她邊罵邊替陸今野找補:
「莫慌莫慌,還有六日,來得及!來得及!」
我輕笑了一聲。
起風了。
花雨漫天。
我伸出手,接了一片。
今年的梨花還是那樣美。
可惜了。
4
我與王妃打賭,是有賭注的。
王妃贏了,我就將退婚書燒掉,和陸今野成親。
王妃輸了,便一天允我一件賭注。
第一天,王妃輸了。
我要的是雪容丹,生肌祛疤的聖藥。
吞水服用,七日後便可使肌膚勝雪,貌勝從前。
知道我要的是雪容丹,嬤嬤以為我要跟顧昭昭爭寵。
興奮地來我府上送藥:
「姑娘若用心打扮,顧昭昭比不上您半分。」
待看到我掌心猙獰交錯的血肉時,興奮卻成了心疼:
「姑娘當時得多痛啊!」
我笑了笑:
「痛些好,痛才能記憶猶新。」
嬤嬤走後,我叫來貼身侍女:
「把雪容丹送到謝家主母顧清慈手中,記住,從後門走,叩門三下。務必送到顧清慈手中。」
雪容丹是替顧姐姐要的。
顧姐姐長我三歲,蕙質蘭心,曾在我被人嘲笑時,替我解圍。
可惜她所託非人,嫁的郎君寵妾滅妻。
三日前,清辭姐被黑風寨的賊子劫掠。
謝辭叔那混賬卻和寵妾廝混,全然不顧清慈姐死活。
清慈姐回來了,隻是臉上留了一道猙獰的疤。
清慈姐沒出事前是京城第一美人。
雪容丹送她再好不過。
5
第二日,我早早去了商鋪。
廖家的商鋪大大小小有一百間,有爹娘留下的,還有陸今野送我的。
爹娘留下的,我已然找好了接手的買家。
隻是陸今野送的那兩間糕點鋪,一間成衣鋪,一間胭脂水粉鋪,一間首飾鋪讓我有些為難。
這幾間鋪子,特別是胭脂水粉鋪的生意特好。
去之前我想,幹脆把地契賣給各家老板。
賣來的錢一並還給王妃。
糕點鋪,首飾鋪和成衣鋪的生意談得很順利。
到了胭脂水粉鋪,我卻撞見了顧昭昭。
Ṭú⁶她額頭白嫩,眉心點了粉色的桃花妝,一點看不出來受傷模樣。
聽掌櫃喊我東家,她嗤笑出聲:
「什麼東家?還不是仗著表哥心善,將這城中最好的地段哄去了?」
掌櫃姓謝,聞言拱手笑著將顧昭昭請了出去。
我同謝掌櫃寫好商契。
謝掌櫃心細如發,籤字時他問我:
「東家離京後,可是要去江南?」
我有些訝異:
「謝掌櫃怎知我要去江南?」
「謝某不瞎,前幾日,我看見東家買下兩條商船,船上備了月餘的口糧和煙陵軟紗。大庸各地,唯有江南的煙陵軟紗生意最好做,故有此猜想?」
「是啊!離京去江南做生意。」
「東家莫要唬人,京城的生意就是東家的命脈,若隻是離京做生意,怎會周轉出兌?謝某不才,懇請東家離京時帶上謝某。」
「為何?京城的生意不好做嗎?」我不解地看向謝停雲。
如果我記得不錯,謝停雲鋪子的訂單已經排到了三月後。
「停雲有一心上人在江南,停雲思慕良久,攢了十年,這才攢夠禮金。可惜陸路遙遠,車馬顛簸,不如水路暢快,不知東家可否帶上停雲一程?」
「你也會在同心上人訂婚後,又納表妹為妾嗎?」
「怎會?停雲是贅婿!贅婿還敢納妾,放在江南是會被人沉塘的!」
謝停雲臉色一片緋紅。
「好,那我便帶你一程。」
我讓謝停雲收拾好,六日後隨我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