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齡一張小臉慘白,她抬眼看著齊誡的背影,死咬著唇,將不甘的眼淚吞了回去。
「齊先生,我去借,我去借,我馬上就把錢給你!」
齊誡回頭看她,略有不滿:「哭什麼?我是來搶劫的?這筆錢不是你們該還的?」
咄咄逼人的齊誡令人窒息。
孟齡抬手擦掉眼淚:「是我們該還的,是……」
齊誡這才笑了笑:「下次別拖了哦。」
13
我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齊誡每天早上醒來,都對著右手邊空蕩蕩的枕頭發呆。
他有時會流淚,我數了,最多不超過兩滴。
我想是因為他發呆一直睜著眼的緣故吧。
有一天早上他摸著手上的戒指,自言自語:「小安,我知道要怎麼做的。」
他知道應該報復誰了。
應該報復孟齡的父母。
孟齡的父母開了一間小茶館,街坊鄰居都在他們那兒喝茶打牌。
齊誡找人去潑了兩次紅油,又舉報他們涉賭,沒過多久,孟齡父母的茶館就關門大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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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齡來找齊誡談判。
齊誡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被你父母逼來的?」
我看著齊誡,他仍然面無表情,抬眼看著孟齡時漫不經心,他們之間似乎並不算有進展……
可是,他都已經能察覺到她的難處了。
孟齡頓了頓:「要怎麼樣你才能放過我父母?他們老了,真的經不起折騰。」
齊誡挑挑眉,沉默不語。
「是不是要我當眾給你跪下,求你放過他們?」孟齡已經心如死灰,話音未落就站起身來。
齊誡冷眼看著她。
「你可以跪,你在哪兒跪,跪多久,把膝蓋跪破把腿跪殘,我都願意看,」齊誡輕笑一聲,「但我記得你的父母還沒有跪過。」
孟齡臉色蒼白地瞪著他:「別太過分……」
「你對你的家人很好。」齊誡喃喃道。
孟齡眼中燃起一絲希望。
「不過沒什麼屁用。」
「……」
沒過兩天,孟齡被她媽媽拽著沖進了齊誡的辦公室。
孟齡的媽媽開口就一頓撒潑:「我兒子都已經坐牢了,你還要怎麼樣!一個大男子漢,這麼小心眼!我跟你說,你要錢,我們家是沒有的!」
齊誡蓋上手中的文件:「那你們家有什麼?那些破家具——」
「我們家就有個女兒,拿她抵債!正好,賠你一個女朋友!」
14
孟齡媽媽一頓無理取鬧,齊誡皺起眉,竟一時語塞了。
忍無可忍的孟齡一把推開媽媽:「夠了,你還要瘋到什麼時候!」
「你個死丫頭,你——」
「你說弟弟要車,我給他買了,他出了事你說是我的錯,兩百萬的賠償金,我也認了,到現在你還要這麼對我嗎?如果你真的不把我當女兒,我也可以不認你這個媽。」
大概沒想過一向百依百順的女兒會突然反抗,孟齡的媽媽傻在原地。
「你們不想搬家,可以跪下求他,不想賠錢,你們也可以去上訴,」孟齡擦掉眼淚,挺直身軀撞開了擋路的母親,「反正,別再找我。」
看完一場鬧劇。
齊誡面無表情,手中不停轉動著一隻簽字筆。
等孟齡走了,他撥通電話叫保安上來趕人。
我坐在齊誡辦公桌上,無奈嘆了口氣,說:「她也挺可憐的哦。」
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入夜,齊誡被朋友叫到酒吧,朋友們都很關心他,試探性地問他需不需要一段新感情來消除苦悶。
可齊誡說:「等小安醒了,我們請大家吃飯。」
在場所有人不寒而慄,覺得他精神不正常。
酒吧的霓虹燈穿過我透明的身體,我無奈地看著齊誡,他不會是想以後都拿我這個炮灰白月光當靶子吧?
酒過三巡,遠遠地,齊誡看見了坐在吧臺邊上喝悶酒的孟齡。
他本來準備對她視而不見,但孟齡端著酒杯朝他走了過來。
她喝醉了,眼睛紅紅的,穿過人群擠到齊誡身邊去,手裡端著滿滿一杯啤酒。
「齊先生,敬你,敬你讓我看清我父母的真面目,敬你讓我丟了工作。敬你讓我第一次覺得活下去這麼難。」
齊誡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他的眉心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
但看他的反應我就知道,孟齡丟工作這件事不在他的計劃之內。
孟齡滾燙的眼淚滑過手中的玻璃杯,她突然抬起手搭在齊誡的肩膀上。
「我敬你,你怎麼不喝?今晚我不是罪人了……現在不喝,一會兒再搭訕我,我不會賞臉哦。」
顯然她喝醉了,又哭又笑的。
但我發現,此刻昏暗的光線中,孟齡肆意妄為的模樣有一種說不出的美。
齊誡,你小子真是有福。
不說話,是心動了?
我抬眼去看齊誡,然後我就看著他用最冷漠的神情和語氣說了句——
「不用謝我,這是你們一家應得的,要是不夠,可以加碼。」
孟齡抓起一罐酒,摔在他身上。
「滾,滾!」她崩潰地摔進人群裡。
旁人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齊誡。
直到齊誡公司的合伙人來扶起孟齡,這尷尬的場面才得以解決。
孟齡窩在沙發一角,抱著酒瓶子,哭著喊著,字裡行間都是齊誡對她的折磨與報復。
齊誡懶得解釋,站起身拿過外套就要走。
他的合伙人喊住他:「你不打算把她送回去?」
齊誡頓了頓,反問:「這是我該做的嗎?」
15
了解事情經過之後,齊誡的合伙人很不滿意他公報私仇的行為。
「走出公司,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但既然是工作,你就要考慮公司的形象,不能……」
齊誡疲憊地靠在辦公椅上:「那你想要我怎麼做?」
「這樣吧,孟小姐雖然已經被辭退了,但我們度假村的項目還是交給她來做,這樣既是對她的補償,也能挽回我們公司的信譽。」
齊誡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指。
然後他說:「隨便你。」
就這樣,齊誡和孟齡第二次來到那座我愛的小島上,但這次,他們之間似乎平和了不少。
在度假村辦入住時,兩人並肩站在一起,沒有針鋒相對。
我飄在他們身後,聽見路過的遊客指著他們說:「你看,那對夫妻肯定也是來度蜜月的,這地方我沒選錯吧?」
誰都沒有聽見,隻有我聽見了。
齊誡當時正對孟齡說:「項目完成後的匯款我會直接轉到小安父母的賬戶上,當作你們家的賠償金。」
孟齡一口回絕:「憑什麼?我的錢是我的錢,賠償金是我爸媽應該給的,你敢不給我工資,我就去法院告你。」
「……」齊誡啞口無言。
他拿起行李轉身回房間,孟齡突然叫住他:「齊先生。」
他回過頭看著她。
「我想我們不太可能成為朋友,但未來幾天,希望我們能保持和諧的工作氛圍。」
齊誡沒說話。
我知道,他對孟齡的恨意,早就被撼動了。
很快,他會更加了解她,與她相知,相愛。
也很快,他要開始放下我了,徹底地。
16
接下來幾天,孟齡在齊誡面前充分展現了自己的個人魅力。
工作時,她一絲不茍,說一不二。
兩人就為了度假村房間的大門該裝成自動的還是推拉的這件事都能吵個不停。
吵累了,齊誡擺手停戰,孟齡給他端來一杯咖啡:「快喝,喝完繼續。」
傍晚,日落的輝芒照射在海面,孟齡和遊客的小孩一起在海邊玩水。
齊誡站在沙灘上看著她,許久都沒有動作。
孟齡笑得很甜,他如果被吸引,動心了,我一點都不驚訝。
終於,男女主角要進入主線了。
我在齊誡身後,沒有去看他的表情。
我想此時我的胸口應該是悶悶的,可我失去了軀殼,隻剩下恍惚的靈魂,連痛都不覺得了。
孟齡走到他身邊,哼一聲:「想玩就下水,愣著幹嗎。」
「身上有了這麼多債,你還笑得出來?」
「難道我要哭喪著臉嗎?」孟齡揚起眉眼,那神態格外活潑,「你們這些人,越想逼死我,我就越要活得開心。」
齊誡轉身離開:「沒人想要你死。」
孟齡,她猶如跳動的光線,躍動的春風。
按照套路,動著動著,女主角就進入了男主角的世界了。
深夜,遇到加班的時候,孟齡和齊誡都累得趴在一堆設計草圖上睡著了。
齊誡醒來,睜眼就看見孟齡的睡顏。
他看著她,遲遲沒有起身。
那是很漫長的兩分鐘。
漫長到我恍惚聽見了自己沉重的,疼痛的心跳聲。
我終於感覺到一絲難過。
齊誡,當你看著你的女主角在你面前熟睡的時候,你是什麼感受呢?
是欣喜,是愧疚,是茫然,還是心動?
在那漫長的兩分鐘裡,有沒有一秒鐘,你的眼前會劃過我的臉?
我是你十年來朝夕相對的愛人。
當然如果你選擇現在就忘記我,我也不會說什麼。
畢竟這十年於我而言是人生的三分之一,之於你卻不過八分之一。
17
孟齡發現了度假村小島上有一處風景極好的草地。
她正想和齊誡商量如何合理利用那片草地,卻被齊誡一口回絕了。
「不行。」
孟齡一頓:「……為什麼?」
「說不行就是不行。」
「你又對我不滿意了是吧?」孟齡氣得轉身就走。
其實,我也想說不行。
我曾不止一次對齊誡提起過,我很想在那片草地上辦婚禮,我甚至傻乎乎地搜了許多設計圖,像所有天真的小女孩那樣幻想親自布置自己的婚禮。
齊誡每次都說,好,他知道了。
現在孟齡想改造那裡,改造成一個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
齊誡會為我堅持嗎?
還是會對他的女主角妥協呢?
兩天後,齊誡的合伙人來到度假村查看項目進度,孟齡向他介紹了那片草地的規劃方案,但因為齊誡不同意,所以她決定讓這個方案報廢。
沒想到齊誡的合伙人直搖頭:「既然是對項目有好處的方案,當然要執行!不用管他,交給我來做!」
第二天孟齡找到齊誡,再次試探性地問他為什麼否決她的方案。
齊誡難得心平氣和地回答:「小安很喜歡。那片草地去的遊客很少,我也想盡我所能保全下來,算是我對小安的紀念吧。」
孟齡一愣。
然後她不知所措地掐住自己的雙手,眼中湧起淚水,對齊誡說:「這,對不起。」
齊誡困惑地看著她:「什麼?」
他們趕到時,那片草地已經被護欄圍了起來,插上了建設中的施工牌。
我聽見裡面傳來除草打樁的聲音,聽見人們雜亂的沉重的踩踏聲。
我生前曾夢想的聖地,即將變成被無數人踩踏的旅遊景點。
其實這也沒什麼,難不成我還能霸佔它嗎?
隻是我想起這世界上我存在的痕跡正在一點點消除——
我想哭。
可我隻是一個縹緲的、若有若無的靈魂啊。
我不會哭,甚至連眼睛都不會濕。
任憑這世界消滅我,愛人忘了我,我也無可奈何。
18
齊誡一把拆掉施工牌,沖進去大喊讓他們停下施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