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便解釋道:“這茶樓是小五置辦的,往後你來喝茶,也不必花錢。”
黎枝枝看了蕭晏一眼,小聲道:“那豈不是叫太子哥哥做虧本的生意了?恐怕不太好呢。”
蕭晏抽了抽嘴角,道:“你便是日日來喝茶,一天從早喝到晚,也虧不了多少。”
黎枝枝笑眯眯地道:“真的嗎?太子哥哥可真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佔別人的便宜,她總覺得有幾分不好意思,但是佔蕭晏的便宜,黎枝枝心安理得,至於為什麼?反正在對方眼裡,她應該就是這樣的人,既然如此,那她就不推辭了,免得太子殿下又覺得她虛偽做作。
長公主又點了一壺新茶,和幾人闲談起來,但不知為什麼,她格外注意裴言川,也問了他許多話,譬如進國子監幾年了?可想考個什麼功名?往後想做什麼?
裴言川頗有些緊張,好幾次說話都磕巴了,他之前是聽蕭晏說起過,長公主想見他,但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他根本還沒有做好準備。
平日裡嬉皮笑臉,遊刃有餘的紈绔子,如今坐在長公主面前,如同剛剛發蒙的七八歲小兒,正絞盡腦汁地回答先生的問題。
長公主笑眯眯地道:“聽你這意思,往後也想如你父親和兄長一樣,做個武官?”
裴言川連忙點頭,旁邊的蕭晏扯了扯唇角,到底沒拆穿他,隻是心中頗為不悅,畢竟上一次裴言川還跟他說,沒什麼大志向,侯位自有他兄長承襲,他日後隻想混吃等死,如今到了長公主面前,又是另一番說辭。
一旁的蘇棠語聽了半天,心裡暗暗琢磨著,這怎麼好似丈母娘相看女婿呢?
她急忙拉著黎枝枝,輕聲咬耳朵道:“你覺得這位裴公子如何?”
黎枝枝有些莫名,也還是輕聲回道:“裴公子人很好,也很熱心,怎麼了?”
蘇棠語暗叫一聲,糟了,這姓裴的都見過長公主了,那她二哥哥還有機會嗎?
可她卻不知,因為她這一句問話,黎枝枝卻領會成另一番意思,裴言川確實是不錯,人長得頗俊俏,心地熱忱,家世顯貴,侯夫人的脾性也好,這不比宋凌雲那個人渣強上一百倍?
一時間,屋子裡的幾個人,都各自打起不同的算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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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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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黎府。
這是黎素晚被關在紫藤苑的第六天, 隻有兩個丫環守著,任是她如何央求,也就隻有那麼幾句話:夫人說了, 不許小姐離開紫藤苑一步。
夫人讓小姐聽話。
從前黎素晚覺得紫藤苑頗好,這是除了正院以外最大的院子, 裡面的東西都是她精心置辦的,無一不精致漂亮, 可是當她被關在這裡, 哪裡都不能去的時候,她簡直要乏味得發瘋。
而更難受的還是前幾天挨的那一頓打, 黎素晚對著銅鏡照了照, 臉上的指印已經淡了許多,可是仔細一些, 仍舊能看出來, 當時黎夫人下手有多麼狠, 沒有半點留情。
鏡中的少女微微咬住唇,黎素晚心中生出幾分怨懟,她也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隻是和宋表哥在假山後說了幾句話而已,娘親為什麼那麼生氣?
她又不喜歡宋表哥, 喜歡宋表哥的人明明是黎枝枝那個賤人!
一想到黎枝枝, 黎素晚就滿腔怒火,氣得把那銅鏡砸在地上,猶自不能平息,又摔了一個妝匣, 裡面滾出來一枚白玉同心佩, 青色的绦子落在她腳邊, 那是宋凌雲送給她的。
黎素晚連撿都懶得撿,隻憤懑不平地想著,怎麼什麼好事都叫那賤人佔去了?!誰都幫著她,哥哥,爹,長公主……
現在就連娘也不管她了,她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挨娘的打,黎素晚越想越難受,伏在妝臺上痛哭起來。
直到房門被叩響,黎素晚才抹幹了眼淚,揚聲喚人:“進來!”
一個丫環進來了,是黎夫人身邊的,黎素晚眼睛一亮,連忙站起身,驚喜交加地道:“娘親願意讓我出去了麼?”
“是。”
沒等她高興,那丫環又一板一眼道:“夫人讓小姐快些收拾一下,她要帶您出一趟門。”
……
一輛馬車自黎府駛出來,穿過朱雀街,過了東市,又出城門,一路往西行去,馬車上,黎素晚放下車簾子,有些不安地問道:“娘,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黎夫人闔著眼,像是在閉目養神,口中道:“去燒香。”
“燒香?”
黎夫人睜開眼睛,看向女兒,神色緩和了些許,道:“近來總覺得十分不順,不知是不是犯了太歲,娘帶你去道觀裡看看,能不能請道長寫個符,幫忙化解一二。”
黎素晚見她表情如從前一樣,不復那一日的暴跳如雷,顯然是氣已經消去了,不禁大松一口氣,笑道:“娘親說得有理。”
她親昵地挨著黎夫人坐,討好地道:“娘,我這些日子已經知道錯了,我和表哥真的沒有什麼,那天是他誘我去假山下,說有事和我說,我便去了,真的不是我自願的,我向您發誓,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和他說一句話!”
“你知道就好,”黎夫人有些欣慰,道:“那宋凌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千萬不要被他騙了,下次他再來見你,你便告訴娘,娘派人把他打出去。”
黎素晚乖乖點頭:“女兒知道了,一定聽娘的話。”
一番話下來,母女之間的隔閡看似完全消弭了,黎素晚粘在黎夫人身邊又撒起嬌來,親親熱熱地說話,黎夫人也如往日那般回答她,然而黎素晚並不知道,她一隻手藏在袖中,捏著一張陳舊泛黃的紙條,上面寫著幾句批文和生辰八字,赫然是從前為她批命的高人所留。
馬車行駛了整整大半日,路上幾乎都未停歇,才終於趕在下午的時候,抵達楚山下,五仙觀就建在山腰處,看著那頗為險峻的山勢,黎素晚有些不情願,道:“娘,咱們一定要在這個道觀上香嗎?看起來好遠。”
黎夫人卻道:“這道觀裡的道長都很厲害,畫的符也靈。”
黎素晚沒辦法,隻能跟著黎夫人一起上山,山中頗多蚊蟲,路也不好走,等爬到道觀時,她的腳都要起水泡了,黎夫人讓她先歇一歇,自己先去了三清殿,一個小道童正在打掃,見了她來,急忙道:“善人,是要上香麼?”
黎夫人卻道:“我找洞虛道長。”
那小道童執著拂塵,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打量她,道:“大師伯在清修,善人找他有何貴幹?”
黎夫人笑了笑,道:“許多年前,洞虛道長曾為小女批過命,如今我想請他再算一次。”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那張紙條遞過去,那小道童接了,看了幾眼,道:“善人稍後片刻,我去問問大師伯。”
他小跑著走了,黎夫人在殿裡等了許久,那小道童才回來,把批文交還給她,道:“善人,大師伯說了,一個生辰八字他隻批一次,既然從前給您批過,那便不算第二次了。”
他說完,又解釋道:“我大師伯算命一向是很準的,不會有錯。”
黎夫人捏著紙條,想了想,和和氣氣地問道:“既然如此,能否請他老人家再替我二女兒算一次卦?”
說著,便取出一錠銀子來,那小道童眼睛一亮,忙道:“好好,善人稍等,我去請大師伯。”
一刻鍾後,黎素晚便坐在了靜室的椅子上,她有些不安地看著面前的老道士,對方正在細細地打量她,又道:“請善信伸出手來,容貧道一觀。”
黎素晚便伸出手,攤開掌心,讓老道士看,過了一會,他才頷首,一旁的黎夫人連忙問道:“道長,可看好了?”
洞虛道人掐著手指算了半日,眉頭皺起來,黎夫人讓黎素晚先出去,靜室裡唯有那個小道童,端了一杯茶送過來,黎夫人接了,卻聽洞虛道人咦了一聲,她一驚,手裡的茶險些潑出來,惴惴道:“道長?怎麼了?”
洞虛道人拈著胡須問道:“方才那位恐怕不是善人的親生女兒吧?”
黎夫人愣住,緊接著,她猛然就明白了對方話裡的意思,不是她親生女兒,那……
她的手逐漸發起抖來,一歪,裡面滾燙的茶水濺在手背上,燙得她低呼一聲,茶杯跌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
回程的時候,黎夫人一直沒有說話,哪怕黎素晚問她什麼,她也像是沒聽見似的,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一直到上了馬車,她猶在回想那洞虛道人說過的話。
單從善人給的那生辰八字來看,與此女的面相完全不相合啊,當年貧道為令媛批命時,令媛尚在襁褓之中,五官還未長開,故而隻能算八字,那生辰八字確實是極好的,有鳳命之相,貴不可言,絕無半點虛假。
隻不過,貧道那時曾言令媛十五歲有一劫禍,那時隻含糊帶過,如今想來已經到了,便如實告知善人,那一劫禍,禍在父母,因擔心你們因此生出憂懼,反倒不好,故而未曾詳說,如今她那一劫可順利渡過去了?
渡過去了嗎?
黎夫人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黎府的,她滿腦子都是這幾句話,以及黎枝枝及笄那一日,少女對她露出譏諷而冰冷的笑意。
那才是她的親生女兒!
回想她被接回黎府的這幾個月,自己都做了什麼?對她不聞不問,漠不關心,把她扔在疏月齋那個小院子裡,連話也懶得同她說幾句,黎岑曾經和她提起過,要給黎枝枝改個文雅一點的名字,她也懶得費神,胡亂搪塞過去了。
她還幫著黎素晚,算計她的親生女兒,遊春宴,明園……想起那種種事跡,黎夫人幾乎要冷靜不下來了,怎麼會如此?!
黎枝枝竟然真的是她女兒,她之前為何一直沒有感覺呢?
黎夫人總覺得那孩子和自己不親,從第一次見面起,黎枝枝看她的眼神就很冷淡,一點都不像是見到親娘的模樣……
她理所當然更喜歡會撒嬌的黎素晚,她辛辛苦苦,十月懷胎,從小養到大的女兒,再沒有比她更親的了,怎麼就突然換了人呢?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