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許多路人都被吸引了過來,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投這麼遠的壺,低聲議論起來,那地上橫七豎八躺了許多箭矢,可仍舊有箭矢穩穩中了壺心。
“好!”
有人不禁鼓掌喝起彩來,於是更多的人爭相圍了過來,一時間熱熱鬧鬧的,裴言川每中一箭,都有人大聲叫好,這動靜頗大,傳開去,旁邊一座小閣樓的二層,有人推開了窗,低頭往下看。
“發生什麼事了?”
婦人帶笑的聲音傳來,身著深青色錦袍的俊美青年看了幾眼,微微挑眉,道:“姑姑,是有人在投壺。”
“在街上投壺?”長公主頗有些興趣,起身過來,道:“咦,那不是枝枝嗎?”
聞言,蕭晏終於在人群裡看見了一抹熟悉的嬌小身影,正是黎枝枝,有些驚訝道:“她怎麼在這裡?”
長公主笑眯眯地道:“她今日跟我說,要和好友一起去玩,哦,旁邊是蘇家的小姑娘,那個投壺的少年人是誰?”
蕭晏:……
他定定地看著身穿灰藍色衣衫的裴言川,又看了看一旁的黎枝枝,心裡起了疑惑,他們是一起來的?
裴言川不是說他不敢同黎枝枝說話嗎?都一起上街遊玩了,這叫不敢?
“小五?”
長公主的聲音喚得他回過神來,蕭晏頓了頓,道:“那就是裴言川,我和您說過的。”
長公主啊呀一聲,道:“就是那個喜歡枝枝的裴家公子啊。”
蕭晏應了一聲,目光落在黎枝枝身上,少女神色似乎有些緊張,她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裴言川點點頭,兩人交談幾句,然後相視而笑。
即便隔得這樣遠,依然看得見黎枝枝的笑容,清麗柔和,他甚至能看見她眼底亮亮的光,像粼粼的湖水,清澈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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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晏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感覺,隻覺得有些生氣,又有些不適,想來想去,隻能怪在裴言川頭上。
當初說要他幫忙,蕭晏也確實幫了,送信箋,送禮物,自問盡心盡力,如今他倒是厲害,自己湊上去了,也不知會一聲。
蕭晏自覺找到了緣由,冷笑一聲,道:“就是他。”
說完又看向長公主,道:“姑姑之前不是說想見見他麼?”
長公主託著下巴,盯著裴言川看了半天,審視一般,緩緩點頭:“唔……瞧著倒還好,那壺那麼遠,他竟然也能投中,可見臂力過人,不愧是建昌侯的兒子,隻是不知他武藝如何,侯爺槍|法精絕,當年還指點過我,也算我半個師父了,若這裴言川能有他一半功力,就算是很不錯了。”
蕭晏:……
長公主竟然一副頗為滿意的樣子,差點忘了,他這位姑姑似乎對習武之人有著不同尋常的偏愛。
作者有話說:
狗太子:失策了!
小裴:手帕+1
蘇二:扇袋+1
狗太子:0
不好意思,今天更晚了(對手指
但是還是雙更哦,這是六千字!麼麼啾
第六十二章
長公主倚在窗邊看了半天熱鬧, 一邊繼續和蕭晏交談,道:“說起來,我今日入宮面聖時, 皇上竟提起了枝枝。”
“嗯?”蕭晏立即收回目光,望向她, 道:“他說什麼了?”
長公主面上的神色若有所思,答道:“倒是沒說什麼, 隻是聽他話裡的意思, 似乎想見一見枝枝,我為枝枝上簪也才幾天光景, 不知怎麼就傳到了他耳中。”
“他見枝枝做什麼?”蕭晏皺起眉, 語氣有些沉,道:“不過隻要他想知道的, 自然有的是辦法。”
他頓了頓, 又問道:“姑姑已經答應了?”
長公主微微挑眉, 道:“否則還能如何?他是皇帝,普天之下,還有人敢違逆他的旨意不成?”
聞言,蕭晏便不言語了,修長的指尖輕輕叩著輪車的扶手, 長公主又道:“我是打算讓你也和枝枝一起入宮去面聖。”
“我?”蕭晏的動作停了下來, 有些意外地道:“姑姑不親自帶她去麼?”
“我自然要去的,”長公主話鋒一轉,問道:“小五,你有多久未曾面聖了?”
蕭晏:……
長公主嘆了一口氣, 道:“你是儲君, 更是他的兒子, 雖說天家親情淡薄,可也沒有到過這個地步的,自從你傷了腿之後,更是連請安都免去了,如今暗地裡有不少闲言,傳得越來越不像話,你是一點都不在意麼?”
聞言,蕭晏隻是輕輕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長公主蹙眉,沒好氣地道:“你竟還笑得出來?”
蕭晏反問道:“姑姑,這難道不可笑嗎?兒子見父親一面,反而要處心積慮。”
長公主沉默了,蕭晏將目光投向樓下,人群熙攘,熱熱鬧鬧的,他語氣很淡地道:“皇上要的並非一個勤懇的儲君,大皇兄和二皇兄難道不夠優秀麼?一個有勇有謀,一個才智過人,卻都落得那般下場,如今墳頭草都三尺高了,姑姑,他要的是一個安分守己,永遠不會威脅帝位的廢物。”
說到這裡,他又笑了,鳳眸微微眯起,不以為意道:“說不定我這兩條腿斷得正中他下懷呢。”
長公主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片刻後才嘆道:“何至於此?”
她那位兄長,九五之尊,手握天下權,從前倒還好,如今不知是不是年紀漸大的緣故,猜忌之心愈發重了,聽聞他夜裡就寢時,枕下藏有刀匕,也從不在妃子宮中留宿,無論去哪裡都有侍衛隨行,不離十步之外。
他對自己的兒子們更是冷酷,當初因為疑心大皇子意圖謀反,便將其廢黜,又賜了毒酒,後來聽群臣所諫,立二皇子為儲君,誰知才過了半年時間,刑部便查出大皇子當初是冤死的,景明帝又疑心是二皇子所陷害。
恰在那時,二皇子過生辰,在太子府設家宴,有臣子私下入府相賀,這便犯了大忌諱,景明帝又借機發揮,囚了二皇子,命刑部審問,當時長公主便覺得十分不妥,數次入宮相勸,隻可惜仍舊沒能挽回景明帝的心意,直到後來二皇子不堪猜忌,上吊自缢,以死證其清白,景明帝方才後悔了。
最荒謬的則是三皇子,他僅僅隻是不小心說錯了幾句話,便引得帝王勃然大怒,大發雷霆,三皇子性格一向懦弱,日夜擔驚受怕,竟被嚇得一病不起,後來又親自入宮去求了景明帝,痛哭流涕,說自己無能愚鈍,不能擔受儲君重任,此生惟願衣食無憂便足矣。
景明帝便冷冷道,既然如此,皇陵還缺一守陵人,亦能衣食無憂,然後把他貶為庶人,打發去淄北守皇陵了。
五個兒子去了三個,隻剩下寧王蕭晁和幼子蕭晏,大臣們又提議立儲,原本所有人都屬意年紀更長的寧王,然而景明帝最後卻立了蕭晏,原因竟是其性格機敏,頗肖似長子,來日必能有所成就。
眾人皆是沉默了,再不敢提出異議,隻是私下裡都猜測,無非是因為那時蕭晏年紀小,尚不能參議政事,更容易把控罷了。
想到這裡,長公主的思緒紛雜,一時間不知道是怒還是嘆息,隻是道:“這皇位究竟有什麼好的,竟將一個人變成這副模樣,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蕭晏的目光落在那人群之中,少女面上露出欣然的笑意,眉眼微彎如皎皎新月,很高興的模樣,叫人看了心情竟似乎也跟著好了幾分。
蕭晏的手指摩挲著腕上的佛珠,隨口道:“想來是因為他自己的皇位是辛苦賺來的,怕他人也效仿罷了。”
長公主微微蹙眉,提醒道:“小五,慎言。”
她說完,又重重嘆了一口氣,望向樓下,正好瞧見那裴家小公子從攤主手裡接過一個東西,笑著遞給黎枝枝,說了一句什麼。
黎枝枝搖首,沒有收下,那少年似乎有些急了,又說了幾句什麼,旁邊圍觀的人群發出善意的笑聲。
“這明顯是特意為你投的壺,這般好心思,姑娘便收下吧。”
“你若不收,豈不是辜負了他?”
眾人紛紛起哄勸說,裴言川原本有些緊張,但見黎枝枝面露為難,他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隻是想玩一玩罷了,這千裡鏡我從前有一個,已經玩膩了,拿著也是無用。”
那攤主還在痛惜,苦著臉萬分不舍,聽了這話,連忙笑道:“既然如此,小公子,小老兒願意將您的錢如數歸還,這千裡鏡能否退給小老兒啊?”
旁邊的路人起了噓聲:“你這老頭好不識趣,人家是要送給佳人的,你去湊什麼熱鬧?”
眼見著裴言川微微漲紅了臉,看起來手足無措,黎枝枝怕他尷尬,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不來臺,便笑盈盈道:“那我就先謝過裴公子了,等玩幾日,再送還給你。”
見她接過千裡鏡,裴言川心中才終於大松了一口氣,笑著道:“你拿著便是,不必還我了,你……你喜歡就好。”
黎枝枝確實還挺喜歡這新奇玩意的,便用那千裡鏡對著四處瞧了瞧,下一刻,不經意撞入一雙深邃的眸中,她愣了愣,心想,這雙眼睛怎麼看著有些熟悉?
這樣想著,黎枝枝下意識把千裡鏡往下挪了些許,然後就看見了那人的面孔,鬢若刀裁,劍眉斜飛,壓著一雙鳳眼,容貌俊美無儔,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翩翩公子,如琢如磨,正是太子蕭晏。
黎枝枝:……
再看向旁邊,正笑著向她招手的人,不是長公主是誰?
沒多一會兒,黎枝枝便與蘇棠語、裴言川上了小樓,這也是一座茶樓,頗為熱鬧,樓下有說書人,還有賣唱的小娘子,茶客們闲談說笑,聽那說書到了精彩之處,還要鼓掌喝彩,大聲叫好,比起東市那布置精致的世味茶樓,這裡顯然更有煙火氣,也更隨意。
黎枝枝沒想到以長公主和蕭晏的身份,竟會來這樣的地方喝茶,頗有些訝異,長公主似是看出來她的疑惑,笑吟吟道:“我才從宮裡出來,順路罷了,不過這茶樓很有些年頭了,茶葉也好,還不用錢。”
黎枝枝意外道:“還有不要錢的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