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素晚的聲音喚得她回過神來,她有些擔憂地問道:“您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黎夫人扯了扯嘴角,道:“沒什麼,隻是剛剛想起……”
“想起什麼?”
黎夫人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說什麼?說原來你真的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可我之前怎麼跟鬼迷了心竅一樣?
她都做了一些什麼事情?
對了,還有黎枝枝,人現在還在公主府,她得去把她接回來。
……
公主府。
蕭如樂趴在小閣樓的窗邊,舉著千裡鏡到處瞧,忽然看見了前面一處,她定了下來,然後對黎枝枝招手道:“姐姐,有個人來了。”
黎枝枝正在案幾邊數一把金瓜子,頭也不抬地問道:“哪個人啊?”
蕭如樂嘀嘀咕咕道:“我上次見過她一次,就是那個……哎,我不記得啦!好像是你家的人。”
黎枝枝的動作一頓,狐疑道:“我家的人?”
她起身走過來,蕭如樂把千裡鏡遞給她,道:“喏,你看看。”
黎枝枝對著千裡鏡瞅了半天,才看見那府門口站著一個婦人,穿著深黛色的衣裳,她嘶地抽了一口涼氣,蹙起眉道:“她來做什麼?”
那人竟然是許久不見的黎夫人,黎枝枝心裡罵了一聲晦氣,把千裡鏡遞回給蕭如樂,道:“你先玩兒,我去去就回。”
蕭如樂忙道:“我和你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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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枝枝把金瓜子放回荷包裡,招呼道:“那咱們走。”
趁著長公主今兒不在,她得早早把黎夫人打發了,免得她又想來巴結上長公主,真是麻煩。
作者有話說:
二更
第六十四章
黎枝枝過去的時候, 黎夫人已經被迎入花廳了,因她名義上還是黎枝枝的養母,公主府的下人又視黎枝枝為主子, 故而不敢怠慢她,還捧了茶果點心來服侍, 周到仔細。
黎夫人坐在太師椅上,品著上好的峨眉白芽, 端著夫人的派頭, 但見黎枝枝來,她連忙放下茶盞, 親自迎過來, 親親熱熱地道:“才幾日不見,咱們枝枝長得更水靈了呢, 可見公主府果然是個能養人的好地方。”
黎枝枝被她惡心得雞皮疙瘩四起, 看她還想伸手來拉自己, 連忙退開半步,不動聲色地讓開了,叫黎夫人拉了一個空,她面上有些許尷尬,但是很快又恢復如初, 旁邊還有一屋子下人看著呢, 她也不好說什麼,隻笑眯眯地嗔怪道:“這孩子,才一些日子不見,怎麼就生分了呢?”
黎枝枝忍著厭煩, 道:“夫人怎麼來了?”
黎夫人忙道:“我來瞧瞧你, 你來公主府住了這麼久, 也不回家看一眼,連個音信都沒有,我和老爺昨日還在念著你呢,今兒特意來問問,你幾時回府啊?”
她說話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親切和藹,黎枝枝隻是神情古怪地看著她,疑心她是不是被什麼鬼怪上身了,黎夫人和黎岑念著自己?這話怎麼想都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黎枝枝面上牽起一個敷衍的笑,道:“多謝夫人和老爺惦記,我在公主府一切都好,娘親待我也十分好,就同親女兒一般,夫人和老爺不用擔心我的。”
黎夫人聽得她喚長公主為娘親,心裡萬般不是滋味,幹巴巴地笑道:“雖說如此,咱們到底不好長期叨擾了長公主殿下,還是自家府裡自在些……”
蕭如樂守在花廳門口,聽到這女人要勸她枝枝姐姐回去,不禁有些著急,想衝進去阻攔,卻又擔心黎枝枝生氣,之前姐姐說讓她在外面等著,不讓進去。
正在蕭如樂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蹲在這裡做什麼?肚子疼?”
蕭如樂喜出望外,連忙回過身,叫道:“哥哥!”
果然看見蕭晏坐在輪車上,被徐聽風推著穿過遊廊而來,她奔過去,急急道:“哥哥,有個女人說要帶枝枝姐姐走,你快去把她攔住!”
蕭晏一怔,道:“誰?”
正在這時,他聽得那花廳裡逐漸傳來交談聲,是黎枝枝的聲音:“我在這裡挺好的,住的院子比三個疏月齋還大,闔府的下人都聽我差遣,讓往東絕不敢往西,讓打老鼠絕不抓貓,這裡也沒人給我臉色看,一頓能有十幾個菜,還有各式點心果子,都是宮裡的御廚做的,衣裳也是宮裡司衣局來量身,一次就做幾十套,每天輪著穿都穿不過來,綾羅綢緞,要什麼樣的好料子都有,出門就乘八抬大轎,腳都不必沾地,一伸手就有人端茶遞水,捧香打扇,再舒服也沒有的了。”
蕭晏聽罷,面上忽然隱約泛起些許笑意,他幾乎能從黎枝枝說這些話的語氣裡,推測出少女現在是如何的表情,下巴微揚著,帶著幾分驕傲,和小小的得意。
花廳裡,黎夫人已經聽得目瞪口呆,黎枝枝對她笑了笑:“對了,娘親還給了我一匣子金珠,說是拿去做彈弓,隨便玩兒,夫人,我回黎府的話,也有這樣好嗎?”
黎夫人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沒想到長公主待黎枝枝竟然這麼好,這完全是親生女兒的待遇了,相比之下,黎府哪裡及得上公主府?就疏月齋那巴掌大的地方,連個身都轉不開。
黎夫人吭哧了一會兒,才幹笑道:“你這孩子,光想著過舒坦日子,有句老話說,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自家還是有自家的好。”
黎枝枝撇了撇嘴,輕飄飄地道:“可我又不是狗,公主府就是比黎府好啊,娘親還說了,讓我把公主府當成自己家,不要拘束。”
見她巧舌如簧,油鹽不進,黎夫人心中就來了氣,但還是按捺著不發作,耐著性子苦口婆心地勸道:“長公主隻是同你客氣罷了,你哪能當真呢?做人要知道感恩,懂進退,知禮節,方才不會招人嫌棄,你這麼大個人了,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麼?”
黎枝枝搖首,隻微微張大眼睛看著她,道:“我親生爹娘死得早,又沒有人教過我,我怎麼會懂呢?”
黎夫人被她說得一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黎枝枝又笑眯眯地道:“不過沒關系,現在我有長公主做娘親,她以後會教我的,就不勞夫人操心了。”
她伸了伸手,立即有婢女將茶奉上,黎枝枝輕輕吹了吹熱氣,好整以暇道:“夫人呢,要是有那闲工夫,還是先去操心晚兒姐姐吧?”
黎夫人面上是徹底掛不住了,一張臉黑沉沉的,盯著黎枝枝慢條斯理地喝茶,她道:“你果真不肯回去?”
黎枝枝看也不看她一眼:“不了,夫人請便吧。”
她將茶盞擱下,吩咐下人道:“我有些乏,要去休息了,送客。”
一個婢女立即上前,對黎夫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輕聲細語道:“黎夫人,您這邊請。”
滿屋子下人都盯著她,黎夫人隻覺得難堪無比,哪怕再不情願,也隻得站起來,誰知正在這時,有人從外面進來了,她轉頭看去,隻見那人坐著輪車,竟然是太子蕭晏,蕭如樂正扒在門邊探頭探腦,對黎枝枝笑了笑,又指了指她哥,小模樣有些得意,倒好像是她去搬了救兵來似的。
黎夫人倒還記得上回被蕭晏刁難過,這次不敢再怠慢,當即跪下去行禮:“臣婦拜見太子殿下。”
眼角餘光瞥見黎枝枝還站在那裡,不禁有些著急,低聲斥道:“還不快跪下?”
“她就不必行禮了,”蕭晏隨意擺了擺手,看著黎夫人,也不叫起,隻問道:“你怎麼來了?”
黎夫人連忙恭恭敬敬道:“回殿下的話,枝枝這一來公主府好些日子,臣婦心裡有些惦記她,故而來見一見。”
“惦記?”蕭晏劍眉微挑,道:“你沒事惦記她做什麼?”
黎夫人一時卡了殼:“這……枝枝雖然不是臣婦一手帶大的,但好歹是有些母女情分在的,再說了,外子也有些想她,昨日還和臣婦念叨呢。”
她又解釋道:“臣婦也擔心她在這裡待久了,會太過打擾到長公主殿下,故而想叫她回去住一段時間,日後她再想來公主府,也仍舊可以來拜訪。”
黎夫人心裡打著算盤,這位太子殿下似乎十分注重禮數,那麼應該也會同意讓黎枝枝回去的,隻要太子下了令,想來黎枝枝再怎麼樣,也不敢違逆他。
誰知蕭晏卻道:“枝枝在公主府住著很好,長公主也很喜歡她,何來打擾之說,像你這般貿貿然上門,事先連帖子都不送的,才叫打擾。”
黎夫人一愣,蕭晏又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淡聲道:“說起來,從前不見你有多看重她,如今她認了長公主為義母,你倒是巴巴地貼上來了,怎麼?看樣子夫人也想認一個義母?”
黎夫人沒想到這位太子殿下看著光風霽月,一表人才的,但是一張嘴竟然這麼毒,幾句話就擠兌她難堪無比,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勉強擠出一個笑,道:“殿下說笑了,臣婦從未這麼想過……”
“是麼?”蕭晏一哂,明顯是不信,他雖然是坐在輪車上,但是姿態卻是高高在上的,言行舉止都透著一股子倨傲的意味,盯著黎夫人道:“說起來,還有一件事,等過些日子,她就要入宮面聖了,皇上要召見她。”
“什麼?!”黎夫人沒忍住驚叫出聲,不可置信地看向黎枝枝:“皇上召見她,怎、怎麼會?!”
黎枝枝也十分意外,不過她覺得是蕭晏在信口胡謅,故意诓黎夫人的,眼珠子一轉,笑吟吟地道:“對啊,夫人還不知道吧?我過些日子就要去宮裡了。”
黎夫人滿臉震驚之色,她怎麼也沒想到,黎枝枝竟然會有這樣的機遇和造化,看來那洞虛道人所批的天生鳳命,果然是要應驗在她身上了,從前她隻以為黎素晚是鳳命,所以壓根沒把黎枝枝放在眼裡,若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心裡又恨起那作惡的周姓穩婆來,把她的孩子調換了,叫她生生錯過了這麼多年……
黎夫人滿心復雜,又是懊悔又是氣憤,精神都有些恍惚了,上馬車時一個沒注意,腳下踩了個空,下巴磕在了車轅上,登時痛呼驚叫起來。
“夫人!”
下人連忙來扶她,黎夫人用力撥開婢女的手,氣道:“回府。”
公主府花廳裡,蕭如樂抱著黎枝枝的腰,跟扭股糖似的纏著她,不住問道:“姐姐,你不會走的吧?阿央不想姐姐走,不走好不好?”
黎枝枝哭笑不得地摟著她,滿口應道:“好好,不走,不會走的。”
蕭如樂高興起來,道:“姐姐最好啦!”
見她這般,蕭晏便故意道:“你又不能時時跟著她,她若走了,你能怎麼辦?在地上打滾兒哭麼?”
蕭如樂沒想過這個問題,不禁愣住,嘴漸漸癟起來,一副很難過的樣子,黎枝枝連忙哄她:“不會的,阿央別聽他胡說。”
說著,她又輕瞪了蕭晏一眼,那明明是帶著指責的意味,不知怎麼,太子殿下竟忽然生出一種通體舒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