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其實我大可以提醒方長寧,讓她迷途知返。
可我憑什麼?
我們都活了兩輩子,各走各的路,這很公平。
更何況,方長寧妒恨我,我也同樣恨她。
前世我用自己的努力好不容易走到了我作為女子能走的最高點。我本想以我之能,讓父皇放棄我的親事,我可以以女子之身走向朝堂,為天下女子搏一個先例。
可因為方長寧,邊疆大敗,羌戎軍一路南下。
為了自保,父皇向姜國求援,姜國的條件就是我朝稱臣,送上黃金千萬兩,外加讓我和親。
我學了前半輩子的本領都將止步於此,再也不會見天日。
方長寧斷的,不止是我的路,也是天下所有女子的路。
重活一世,她還是如此。
我何必救她。
回西北時路過周姜兩國交界,沿途百姓說大姜皇帝即將遊歷四國,第一個要去的就是大周。
還說他這一趟,就是為了選皇後去的。
這個消息不日就要傳到大周,方長寧必然要有一番大動作。
我在路上把父皇跟我說的話盡數都轉述給了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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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後沉默了很久。
「陛下竟對我疑心至此。」
他苦守邊疆這麼多年,換來的卻是帝王的猜忌,怎麼能不寒心。
我騎在馬上,神色淡然:
「他們既然都說我們不忠,那何不坐實?」
舅舅大驚,警惕地看了看左右:
「京華慎言!」
他很是意外我怎麼能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可我從重生那日就想清楚了,我要兵馬,要權力。
好不容易離開了禁錮我的深宮,我自然要拼盡全力往上飛。
「舅舅別怕,四周是我們的人,西北是我們的地盤。既然父皇要從銀錢糧草上壓制我們,那咱就用軍用道做生意,用賺來的錢去買糧食。
「當然,目前最要緊的,是把那些羌戎族打回他們老家!」
我迎著日出,目光灼灼。
舅舅側目看了我很久,終於忍不住暢快大笑:
「願隨我主。」
對羌戎的驅趕之戰持續了一整個春季。
我們把他們從邊城趕到了黃河,從黃河趕回了草原。
初夏前,他們魚死網破來了一場反攻,當時我就站在山崖上,命將士們將泡了毒的柳絮撒下去。
憑借東風,不費一兵一卒將那些兵殺了個幹凈。
可送回去的戰報卻寫著:
羌戎兵負隅頑抗,我軍仍在驅趕。
我們需要時間,來養大自己的隊伍。
就在這時,京城裡舅舅的線人傳來一個消息。
10
姜國皇帝欲在大周公主中選擇一個迎娶為後,最後定下的人選是方長寧。
若按身份地位,第一人選應該是昭陽。
可昭陽在國宴前一天失足掉下池塘,臉被薄冰劃傷,毀容了。
聽說當時跟她在一起的——
隻有方長寧。
方長寧可真是狠啊,她寧願跟皇後為仇,將母親置於險地,也要為自己搏個出路。
可她不知道,把希望放在男人身上是最愚蠢的選擇。
我現在也無暇管她。
我要搞錢搞糧草養兵馬,可忙著呢。
又過了一個夏季,母親託人給西北送了封信,求我跟舅舅想辦法救救方長寧。
她尋死覓活也不願嫁去姜國了。
我看著信,不禁挑起眉頭。
哦吼,她終於發現不對勁了。
姜國是五國之首,兵力強盛。
皇帝要娶皇後,其他國家不是搶著送?怎麼會是皇帝親自來選呢?
因為他們皇帝有病。
精神病。
他性子殘暴最喜折磨人,甚至還有食人肉的癖好。
他在位七年,娶了五任皇後,都沒活過一個月。
後來他們國家再沒大臣願意女兒入宮。也不知道是誰想出的法子,跟姜帝說皇家血脈的女子最為鮮嫩可人。
所以姜帝親自遊歷各國,隻為選出最可口的皇後。
這個消息被姜國封鎖,可卻不是多隱秘的事情。方長寧大概是想了解自己未來夫婿,好投其所好討他歡心。
卻沒想到窺探到這一可怕真相。
如今她是說什麼也不願嫁。
可皇後卻說,為了兩國邦交,她就算死也得死在姜國。
昭陽被方長寧毀了容,皇後恨她入骨,迫不及待要看她的下場。
母親求我救她,但我如何救?
這條路,不是她自己選的嗎?
我想冷眼旁觀,卻低估了方長寧的卑鄙程度。
她見事情沒有轉圜餘地,索性一咬牙,在宮裡送別她的宮宴上,給丞相公子下了藥。
那丞相公子本就生性好色,禁不起引誘,便跟她滾在了一起。
那天這一不堪入目的場面被眾人撞個正著。
父皇氣血攻心,下令處死了所有看見的宮人。
方長寧跪地直呼委屈,稱是丞相公子趁醉欺辱了她。
可她已經失了清白,要是這樣子嫁去姜國,隻怕姜帝震怒,要對大周出兵啊。
到時候,姜國與羌戎圍擊,大周危矣。
事到如今,隻有最後一個辦法。
那就是讓跟方長寧長的一模一樣的我替嫁。
父皇幾乎是想都沒想,就擬了密旨讓我趕緊回京準備出嫁。
解了燃眉之急,他們高興得不得了,完全沒想到我嫁過去也將是死路一條。
可他們不知道如今羌戎危機已解,而我,也不再任人拿捏。
11
舅舅得知消息氣得直接踹翻了桌子:
「他們竟然不管你的死活,讓你去替嫁!
「京華,咱們不等了,這就集結兵馬回去,我倒要看看,誰敢讓你嫁!」
我卻暢快大笑:
「嫁!當然要嫁!」
舅舅一頭霧水。
我看著大周輿圖笑了:「舅舅,現在咱們兵馬有了,你知道還差什麼嗎?」
舅舅一愣,恍然大悟:
「是人心。」
「沒錯,我為國和親是大義,有方長寧作對比,既收攬了朝臣的心,又收攬了百姓的心。」
更何況,我回去就不是送死的。
跟舅舅商討了一夜,次日我們帶著精銳快馬趕回京城。
父皇被方長寧氣得急血攻心,一直時好時壞。
聽了我跟舅舅的打算,他嚇得一直咳嗽。
「你們想讓軍隊扮成送親隊伍,進入姜國地界後殺向他們皇城?」
他大驚:
「不行!萬一失敗了,我大周豈不危矣?!」
國師也是膽小怕事,忙制止:
「這萬萬不可啊!臣昨日夜觀天象,隻要公主和親,咱們大周國必會風調雨順數十年,何至於發動戰爭啊!」
我冷冷看他:
「隻要姜國在,大周永遠太平不了。」
「陛下三思啊!」
國師仍在嚷嚷:「臣推演過大周國運,如果這次發動戰爭……」
他話沒說話,我一刀抹了他脖子。
血噴了我一臉,我卻面不改色地擦了擦刀。
「真是啰嗦。」
五年前他就是用什麼推演草草決定了我的命運,現在又要用這套說辭想送我去死。
可我不信天,我隻信我自己。
阻攔我的,先去死好了。
父皇從未見過這等血腥場面,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恭恭敬敬朝他拱手:
「請陛下這就下旨,送嫁必定要浩浩蕩蕩。」
他臉色蒼白:「朕想想……」
我卻盈盈一笑:
「父皇,您誤會了,這並不是請求。」
12
我不日將要遠嫁姜國的消息傳出去,聽聞紅妝綿延數千裡,送嫁宮人無數。
一時間人人都說長寧公主深受皇帝寵愛。
至於真正的長寧,她做出那種事情,又被皇後記恨,父皇沒殺她已是開恩。
也隻能跟丞相府商討結親。
可丞相府卻不願意。畢竟長寧現在沒有公主身份,一輩子更是不能在公開場合露面。
丞相府不需要一個藏於深宅的正室夫人。
他們隻答應納她為側室。
就算是這樣,方長寧也覺得是她贏了。
她離宮那天,我正在宮裡試婚服,滿頭珠翠,好不富貴。
方長寧特意繞路來見我一面。
她圍著我上下打量,目光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我的好妹妹,好好珍惜現在的時間吧。你現在擁有的,都是我施舍給你的,我雖然狼狽,但我至少能活著。」
我毫無波瀾地看她。
我的蠢姐姐。
我們都在爭天下了,你還在自娛自樂呢?
算了,無知有時候也是一種福氣。
出嫁前舅舅花錢收買上百個說書先生,讓他們在茶樓酒肆說大周腹背受敵,是長寧公主不顧危險自請和親,解了大周困境。
一時間人人稱頌。
我著紅嫁衣出城那天,百姓們齊刷刷跪成兩排。
齊聲高呼:「公主大義!恭送公主,祝公主洪福齊天!」
我在祝福聲中遠行。
身邊的送嫁宮人是我西北精銳,數千箱嫁妝裡藏的是刀槍武器。
而舅舅領著數萬兵馬,在周姜邊境等著跟我裡應外合。
我嘴角帶笑,昂頭挺胸。
這仿佛不是我的出嫁路,而是送我登基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