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昭陽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終於認了出來:「你回來了,死了的六妹妹京華?」
宮外宣稱我死了,但宮內有些人還是知道實情的。
昭陽繞著我打量了一圈,很是嫌棄:「好歹也是公主,你看看你的樣子,穿的是什麼破布爛衫,嘖,都幾天沒洗澡了吧?」
她貶低我,方長寧莫名心情愉悅起來,她幸災樂禍地看著我,期待我也被欺負。
昭陽也是這麼打算的。
她指著沒能摘下來的風箏說:「你姐姐沒摘下來,那你去摘吧。」
那樹不高,摘風箏對我來說根本不費一點勁。
但……我憑什麼?
「你確定?」
昭陽不耐煩道:「本宮的命令你敢不從?!」
我哦了一聲,抽出剛剛父皇賞的金鞭,一道凌厲的鞭子甩過去,風箏被絞個粉碎。
風箏骨架剛好落在昭陽腳邊。
「給你摘下來了。」
她氣炸了。
「你這個賤人!來人!搶了她的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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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們一擁而上,我並未反抗,任由他們搶走我的鞭子,然後用火燒了。
方長寧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我也斜眼看她:「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縱使她現在渾身濕透,狼狽不堪,也強撐著否認:
「除了這個……我過得很好!呵,方京華,你不也不敢跟昭陽對著幹嗎?」
「誰說的?」
等他們燒得差不多了,要來教訓我的時候,我一拍腦袋像是剛想起來。
「剛剛忘了說,這鞭子是父皇剛剛賞賜給我的,說是在宮裡見鞭子如見他。」
剛想把鞭子殘骸往我嘴裡塞的昭陽:「……」
「這可怎麼辦?」
我看著她微微笑起來:
「你把咱爹燒了。」
6
昭陽燒了御賜金鞭這件事鬧到了御前。
當然,是我鬧的。
「我也不知怎麼惹到了皇姐,皇姐二話不說就燒了我的鞭子。」
我跪在父皇面前,一句接一句:
「定是我離京多年,在西北日夜擔驚受怕,忘了宮裡的規矩冒犯到皇姐。」
舅舅常教導,苦肉計往往有奇效。
昭陽指著我剛想解釋,我又一磕頭:
「若是尋常鞭子,燒就燒了,但那是父皇賜的。我日夜思念父皇,還想著將鞭子帶到西北,想父皇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
人心都是肉長的,父皇本就對我有愧,我這麼說,他一分的愧疚也變成了兩分。
昭陽的臉都氣紅了:
「你當時怎麼不說!」
她這一問,我眼淚便在眼中打轉了。
「妹妹說了啊,但是那鞭子不管是誰賜的……皇姐不也說燒就燒了嗎?」
昭陽還想說什麼,突然回過神。
我這是說她藐視君恩,以下犯上呢。
她撲通一聲跪下來,大聲辯駁:
「父皇明鑒!這賤人汙蔑……」
「一口一個賤人,那是你妹妹!」
父皇震怒:「你還嫌事情鬧得不夠大!」
然後神色復雜地把我扶起來,嘆了口氣:
「朕真是……虧欠你許多……」
雖然他看似站在我這邊,但昭陽並不擔心。
甚至離開前還兇神惡煞地威脅我:「我們走著瞧。」
可她沒想到,這次的處罰竟然這麼重。
不僅她自己被禁足,罰了俸銀,父皇還命內庭嬤嬤親自去教養,日日罰站三個時辰。
連皇後也受了牽連,被皇帝當眾斥責教女無方。
等一切結束,我才得空去看母親。
她一見我便哭,拉著我絮絮叨叨說了很多,末了,猶豫道:「京華,你也幫著母妃勸勸你姐姐吧。」
我這才知道,方長寧留在宮裡,不僅每日逃學,還屢屢氣走教授琴棋書畫的老師。
她常常扮作男裝去跟那些世家子弟一起混跡街頭。
聽說眾多子弟皆愛慕於她。
「成何體統啊!」
母親也是實在無奈,才跟我說了這些。
她不明白為什麼方長寧身為公主,要做這種自降身份的事。
我卻是知道。
因為上輩子我的傳聞——
京華公主風華絕代,隻要露面必有世家子弟打馬跟隨,隻為見她一面。
方長寧樣樣都要跟我比,所以她也要那些男子的愛。
我真是想不通,那些臭男人的愛很值錢嗎?
我現在回想起他們的目光都覺得惡心。
7
方長寧在我這裡丟了面子,轉頭就要用別人的奉承愛慕填滿她的虛榮心。
她女扮男裝跟那些浪蕩子在街頭打馬狂奔時,我剛從舅舅府上出來。
隻見她馬技生疏,那些男子還在叫好。
「長寧真是不同於尋常女子,令我們刮目相看。」
方長寧被吹捧,便更加飄飄然。
她竟直直地沖向呆立在路中間的孩童,想從他頭上跨過去。
該死!
我顧不上穿的女裝,快速拿出面紗掩面,飛起一腳將方長寧踹了出去。
而後死死扯住韁繩,將馬兒硬生生扭轉了方向。
「大膽!你可知你踹的是……」
「方長寧,來宮裡找我。」
我冷冷留下一句,不管方長寧怨毒的眼神,兀自駕馬往宮門而去。
方長寧氣瘋了。
更讓人生氣的是我走後,那些男人回過神,竟問她:
「那也是宮裡的姑娘嗎?好生英姿颯爽。」
方長寧猛地一怔。
後背泛起陣陣涼意,襲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我隻回來數天,父皇便為我斥責了向來受寵的昭陽。
如今我甚至都沒露面,這些世家子弟就被我吸引。
再這麼下去……
父皇會不會將我留下,把她送出去。
想起前世受的苦,方長寧心驚膽戰。
她還沒名滿京城,還沒等到姜國皇帝求親,成為全天下最尊貴的皇後,她怎麼能安心。
為了讓我早點回邊疆,方長寧鋌而走險使了個手段。
國師在父皇登基那年說武將禍國,所以如今大周重文輕武。
方長寧給父皇請安時,假裝隨意地說前幾日去給舅舅見安,舅舅似乎對父皇給軍隊的餉銀很不滿。
當天父皇就以邊關不能無人為由,讓舅舅即刻回去,他怕舅舅結交朝臣。
晚上又悄悄召見我,讓我這次回邊疆後要仔細盯緊舅舅,舅舅若有異心要即刻回稟。
我不動聲色應下來。
出了書房,我渾身的血液直沖頭頂。
徑直闖進方長寧的房門,一把把她拉進來就塞進了灌滿水的睡蓮缸裡。
「啊啊啊!!方京華你瘋了!」
8
「我看你腦子發熱,不妨給你清醒清醒。」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舅舅是親舅舅,方長寧竟然又一次把他推向死路。
是的,上一世她就是這樣。
時隔三年回京,為了留下來,她故意跟父皇說舅舅有異心。父皇從此忌憚邊關守將,故意克扣銀子糧食,讓大周一敗再敗。
後來她逃跑被羌戎軍抓住,為了活命出賣情報,讓數萬將士命喪邊疆。
方長寧掙扎著推開我,有些瘋魔地大笑:
「你惱羞成怒了方京華,我就知道你想留下來取代我,我告訴你,能留下來的隻有我!」
愚蠢。
我看著她洋洋得意的模樣,隻覺得可笑。
她吃不了邊疆的苦,這輩子連皇宮的苦也不想吃。
可她不知道上輩子我的風光無限全是我一點點掙來的。
上一世的昭陽也很跋扈,可我卻從沒受過欺負。
因為她不敢。
我每天起得比別人早,睡得比別人晚。
我所有課業都是第一,琴棋書畫樣樣最好。
有一年鄰國來訪,當眾出了一題,是他們國家傳了千古也沒人接下去的半首曲子,讓我們皇子公主補上下半曲。
一時難倒所有人,鄰國來使殿上更加狂妄,說我們禮樂之邦不過爾爾。
父皇心情很不好,其他人都放棄了,隻有我,熬了兩天兩夜,在來使離開前,一曲驚人。
父皇大喜,對我更加看重,流水的賞賜往我這裡送。
其他人眼紅嫉妒嗎?當然。
可他們敢對付我嗎?當然不敢。
還是因為父皇看重,我成了他對外炫耀的籌碼,但凡有外國來訪,或是國宴盛典,他的下首必有我的一席之地。
那時候,我就是大周的臉面。
我對自己夠狠,所以讓自己成了獨一無二的公主。
這不可替代性也成了我跟母親在深宮裡平安存活的依仗。
這一世也是一樣。
昭陽向來受父皇寵愛,我若隻是個公主,姐妹之間的爭執掀不了風波。
可我這次回來,是以副尉身份領賞的。
我身後代表的,是在西北苦守邊疆的兵卒。我若是在京城受苛待,那傳回去,怕是傷了將士們的心。
不管我是誰,我都得有自己的價值。
可惜方長寧從不懂這一點。
她隻知道上一世我留在宮裡,受世家子弟愛慕,深受父皇寵愛。
便以為這二者是因果關系。
就像現在,她湊在我耳邊信誓旦旦地說:
「告訴你一個秘密,日後我還會嫁給姜國皇帝,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皇後。至於你,就等著死在那苦寒之地吧。」
我微微彎了下嘴角。
看來她上輩子聽了不少我跟姜國皇帝的愛情故事。
什麼我在乞巧節救了被刺客追殺的他,姜國皇帝對我一見鐘情,非我不娶。
可惜,這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