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本來說好的姜國派皇親國戚來接親,但我沒想到他們皇帝竟然親自來了。
許是自信自己兵力強盛,又在自家領地,連兵都沒帶多少。
「讓朕看看朕的皇後是何等美人。」
他牽我下馬,掌心相觸時就發現了不對勁。
「你一個公主怎麼手掌這麼粗糙!」
但來不及了,我掌心一翻,利刃已經橫在他頸脖間。
「不糙,怎麼握得住刀呢?」
隨著我一聲令下,送嫁隊伍瞬間變成了一支精銳部隊,而不遠處馬蹄陣陣,似有千軍萬馬湧來。
縱使命在我手上,姜帝也並沒多慌張,他笑:「你倒是有膽色,但就憑你們小小周國,也妄想撼動我姜國根基?」
「如果……三國聯手呢?」
姜帝臉色大變。
姜國橫行霸道已久,其他幾國早就心有怨言,可還沒到忍無可忍的時候。
直到這次他打起各國公主的主意。
這次當選的是我,下次呢,又是哪家的公主?
舅舅的心腹鄭越拿著我的印鑒去陳、楊兩國陳清利弊。這兩國皇嗣稀少,公主都是隻有一位,被當成寶貝似的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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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越以我之名說動他們出兵。
如今三國圍困,姜國危。
我換下繁瑣嫁衣,穿上冰冷的鎧甲,第一次作為先鋒攻下了姜國的第一座邊城。
緊接著是第二座,第三座……
五個月長驅直入。
偌大的姜國險些被瓜分個幹凈。
我本來是想多拿點地回去的,但京城突然傳來消息,父皇病重。
皇後為逼他傳位給她的兒子,軟禁了他。
啊?
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打仗,你撿我功勞?
這怎麼行?
我二話不說帶兵回去,將那些蝦兵蟹將收拾個幹凈。
父皇看見我,簡直要流出淚來:
「京華!你回來了!」
我握住他的手,上演了一番父女情深。
「父皇切勿著急,身體要緊。」
「朕的身體要不行了,京華,朕放心不下大周啊,你覺得,你大皇兄如何?」
我故作思索:
「大皇兄胸無點墨,非治國之才。」
父皇一怔:
「那老二呢?」
「頑劣不堪,難當大任。」
「那老五……」
「年紀尚小,難啊。」
父皇再次開口前,我笑著把他的話堵了回去。
「父皇身體好著呢,這麼早急著立皇儲做什麼?不著急,女兒回來了,父皇該安心了。」
父皇並不安心。
因為他從被皇後軟禁,變成了被我軟禁。
實際上並沒什麼區別。
14
外面的事交給舅舅處理,我隻會參與決策。
一時間在宮裡竟然清閑下來。
每年中秋宮裡都會大擺宴席,宴請朝臣。
但今年,皇帝病重,皇後也被我禁足,內庭不知道該不該辦,就來請示我。
「辦!不僅要辦,還要辦得熱熱鬧鬧的,如今姜國國破,這可是大喜事。」
得了我的命令,內庭立馬著手去辦。
我怕母親在宮裡待著無聊,就讓她去幫忙盯著。
可沒想到母親竟惶惶不可終日。
「京華啊,你父皇的寢宮終日有人把守,是你叫人做的?」
我裝作沒聽到的樣子給她夾菜:
「嘗嘗這個,西北特有的菜,我親自做的。」
她卻握住我的手:
「你如今有救駕之功,日後陛下一定會為你尋個好歸宿,不用再去西北那嚴寒之地。
「京華,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母親,你從來都不懂我。」
我垂眸看著她的手,摩挲著自己掌心的厚繭:
「你看我的手,便以為沒有哪個姑娘家喜歡自己的手變成這樣。你覺得這是苦,可我卻將其視為榮耀。
「你以為尋個好歸宿是恩賞,可對我來說,那無異於折斷我手腳,將我囚禁至死。
「我想要的是無人再敢置喙我,沒人能左右我的命運,我要真正的自由。」
母親滿目震驚:
「從古至今,哪有女子不依附男子的?」
「所以,舊規矩該變變了。」我慢慢擦著手,語氣淡淡的,像小時候跟她聊家常那樣平淡。
「我若為尊,朝堂必能者居之,不分男女。」
我就這麼把內心所想說了出來。
母親嚇得摔碎了碗筷:
「京華!你不要做錯事!」
我喚人來把瓷片收拾走,帶母親登上了城墻。
她自入宮以來,便日夜困在小小庭院,從未站得這麼高過。
我想告訴她,大多數女子的目光都很淺,隻看得見夫君兒女。
可我們的目光可以很遠,遠到家國天下。
「母親,贏家永遠都不會錯。」
15
母親終是握緊了我的手,跟我站在了同一邊。
她說:「我隻有一個請求,放過你姐姐。」
方長寧如果從現在開始安分守己,我當她是團空氣也沒什麼。
可問題是,她那樣的性子,怎麼可能死心?
等到嫁進丞相府,方長寧才終於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她是以那卑劣手段進的府,失去公主這個身份以後連宮門都進不去,沒有娘家依仗,旁人更是看不起她。
方長寧知道自己現在能做的隻能是牢牢抓住夫君。
她至少還有美貌,勾住一個草包還不成問題,下半輩子好歹也算有依仗。
可毀了容的昭陽怎麼會善罷甘休?
她找來一眾美貌婢子,盡數送進了丞相府。
那些婢子受過調教,遠比方長寧會的花樣多。
沒過多久她就被厭棄了。
被關在丞相府內小小庭院已有數月,沒人跟她傳消息,想來連我活著回來了都不知道。
如今丞相看清了局勢,便想巴結我。
他是老臣,知道我與長寧的關系,以為我還顧念姐妹親情,便在中秋宮宴上把方長寧帶了過來。
直到現在,方長寧還以為是父皇想起她,要救她脫離苦海。
她一心想著要去父皇面前表孝心,卻不想在父皇寢宮外碰到了我。
她瘦了很多,眼底烏青,看著我如同看到鬼:
「方京華!你竟然沒死?怎麼回事,你不是嫁去了姜國?」
我就這麼笑著看她。
「看到我沒死,你很意外?」
「你一定是私自逃回來的!」
她有些神經質地打量我,念叨著:
「我要告訴父皇,讓他把你送回去,你怎麼能活著回來呢?怎麼能呢?」
我不是不能活著回來,我隻是不能過得比她好。
兩輩子活在我的陰影下。
方長寧隱隱有了瘋癲的徵兆。
她正要讓人通報,昭陽從裡面看見她。
方長寧立時就像老鼠見到貓,嚇得不敢抬頭。
昭陽的臉上還有淡淡疤痕,她厭惡地看了她一眼,隨即畢恭畢敬地對我俯身道:
「妹妹,父皇今日吃過藥了,狀態穩定。」
「好。」
她倒是個識相的,知道如今誰是皇宮真正的主人。
親眼看見這一幕,方長寧愣在原地,臉色變得煞白。
16
數日後母親來找我的時候,我就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她欣喜萬分地說方長寧知道自己前半輩子做了很多錯事,如今已經悔改了,她想跟我日後好好相處。
想要跟我一起吃個飯。
或許帶著那麼一絲的奢望,又或許是想看看她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同意了。
當晚母親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菜,都是我們小時候最愛吃的。
方長寧就好像突然正常了一樣,看著我眼裡含淚:
「妹妹,我現在希望下半輩子能跟母親一起生活,希望你能原諒我以前做的錯事。」
我靜靜地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方長寧立馬開心起來,她拉著我的手說:
「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經常一起沐浴嗎?那時候真的很開心,今天你也累了,姐姐替你擦擦身子吧。」
我還是看著她。
方長寧有些心虛地別開了目光。
我的傻姐姐啊。
在動心機前,好歹把眼裡的惡意藏一藏。
我沒拆穿她,還如她所願跟她一起沐浴,她借擦背為由看遍了我的每寸皮膚。
哪裡有疤,哪裡有痣,記得清清楚楚。
末了,她說這段時間要進佛堂替父皇母後祈福,下個月初再來看我。
母親很高興。
我看著母親的臉,心卻比西北深冬的寒冰還冷。
那之後,我又去看了一眼父皇。
他的病已經很重了,可我以他身子太弱受不住為由,不讓太醫下猛藥。
於是這麼一拖再拖,他現在躺在床上形容枯槁,連說話都費勁。
我在他身邊坐下,語氣淡淡:
「父皇,傳位詔書,你還是不願意寫給我嗎?」
他轉到眼珠看我,臉上的肌肉微微顫動,像是在罵我大逆不道。
「可是父皇,你不傳給我又能傳給誰?那些廢物嗎?你治國軟弱, 連女兒都護不住, 那些草包被你教得一無是處, 他們有什麼用?」
我把手搭在他手上,能感覺得到他在微微顫抖。
「父皇, 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良久, 他費力吐出一個字:
「好。」
「父皇想通了?」
「你要的詔書,我給你。」
「父皇這麼想就對了。最近天氣好,我明日帶您去普陀寺走走吧。有佛祖保佑,您的病一定能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