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掃了她一眼,就垂下眼,盯著被她踩在腳下的手機。
她朝我走過來,高跟鞋的細跟在地上敲出噠噠的聲響,清脆悅耳。
「落單了,現在賀笙沒在你身邊,誰來護著你?」
她的聲音尖利似指甲劃過黑板,刺得我耳膜生疼。
所有難聽的話一點一點再次湧入耳中。
我聽她問候我爹媽,吐出來的字不帶重樣。
「今天我就讓你知道,惹了不該惹的人是什麼下場。」
周月月手一揮,身邊的兩個人拖著我進了樹林。
她們力氣很大,鞋子在地上發出呲呲的摩擦聲。
我固執地不想動,盯著落在不遠處的手機。
背面的玻璃殼已經留下了一個似蛛網的裂縫。
那是周月月的細跟踩出來的。
背後的兩個人使了力,抓得我手腕有些疼,見我不動,索性拖著我。
腳後跟接觸到草地,拖拽著與細碎的石子摩擦,鋒利的石頭劃了一邊的腳腕。
有點疼。
她們把我撂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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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挺直了腰桿,看向環著手的周月月。
今晚的月光很亮。
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還能讓我看清眼前人扭曲的面貌。
兩邊臉不對稱,看得我有些難受。
她抬腳,又快又狠,想要踩我,細跟一晃,我快速側身。
周月月惱羞成怒,「把她拉起來。」
旁邊的人立馬架起我,像是對待一隻待宰的。
周月月扯開一抹笑,唇色很紅,嘴唇邊緣還有塗出來的紅。
月色之下,就像油彩畫不均勻的詛咒娃娃。
她抬腿,尖而細的後跟對準我的小腹處,獰笑著,狠狠地下去。
雙手都被鉗制住,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帶了風的腿朝我襲來。
會很痛的。
我想。
19
我回寢室的時候已經快要關門了。
樓下的宿管阿姨正拿著鎖,我的衣服沾了泥巴和草,臟兮兮的。
進去時我小聲和她道了一句對不起。
阿姨很和藹,隻說沒關系。
我回到寢室時。
室友拿了薯片在追劇,聽到開門聲時按下暫停。
「冉冉,怎麼這麼晚……衣服怎麼又臟了?」
「又摔了一跤。」我小聲回答她,沒有摘口罩。
「沒事吧?」
她睜大眼睛:「最近怎麼老摔跤呀?這次有沒有哪裡痛?我再給你塗點藥。」
我搖搖頭。
手臂垂在身側,還有些無力。
我慢慢走到櫃子前拿了衣服,又進了衛生間。
溫熱的流水自頭頂落下,我才產生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手臂和大腿處的青紫還未消,足見那天宋時硯帶的人多狠。
按壓上去時還有一點細微的疼痛,淚水沁出,又被流水帶走。
一起落進下水道裡。
20
從浴室出來時,宋時硯的電話正好打來。
我點下接通鍵,微啞的嗓音傳來,他似乎和我總有說不完的事情。
我把手機放在一邊,端了盆子去洗衣服。
褲子上的泥在清水中漾開,汙染了一盆清水。
宋時硯和我說,他今天在路邊看見一隻小貓,喂了它一點火腿腸。
小貓很可愛。
我用力搓衣服。
「乖乖,你喜歡貓還是狗?」
我愣了一下,半晌才道:「狗。」
「好,那我們以後,就養一隻狗。」
手上力道松懈,水盆一下砸在地上,裂開一個口子,水從裂縫中奔出,流了滿地。
響聲被那頭的宋時硯聽見了,焦急地問我怎麼了。
「……沒事。」
他松了口氣。
溫柔,善良,細心,深情。
像以往他向我展示的人設一樣。
對流浪的小動物都那麼好。
電話那頭的人還在說這些什麼,我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沒說出口的話被我吞進肚子裡。
宋時硯。
我們哪來的以後啊。
21
宋時硯找到我的時間比我想象中要快。
在我被周月月堵的第三天晚上,我從圖書館出來。
有人跟在我身後。
走到人漸漸少了的地方,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將帽子往下拉了拉,不著痕跡地加快步伐,走至拐角,衣領被人從後扯住,一把帶向後面。
腳上的力道不穩,我被他扯得摔倒在一旁的草地上,所幸泥土濕軟,並沒有很痛。
宋時硯松了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頭頂的路燈照射出昏黃的光,卻被他擋在身後,整張臉沒入陰影。
我有些不安地摸上口罩。
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沒有任何溫度,甚至還帶了點兒不耐。
「周月月說要你道歉。」
宋時硯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吐出的詞句不帶任何情緒。
我狼狽地坐在地上,目光直愣愣地看著他,好像沒有聽懂他的話。
宋時硯的五官很優越。
我第一次見他的照片就被驚艷到,像遺落在人間的天使。
很俗套的比喻。
可我再沒有見過有人,比他更適合這個比喻。
他發我的那張照片。
少年望向鏡頭,眉目之間俱是溫柔。
可身上分明還有揮之不去的淡淡冷意。
溫柔是他給我的面具。
現在在我面前的,才是真正的宋時硯。
「乖乖讓她出氣不就完了,你還要挑釁她做什麼。」
宋時硯眉眼間的戾氣幾乎要溢出來,我頭一次見他蹙眉,用不耐煩的語氣和我說話。
不自量力的小蟲子。
我愣愣地想。
現在在他眼裡的我,就是這樣的。
「錯的不是我。」
口罩下的聲音,帶著讓我自己都嚇一跳的嘶啞。
我的目光直直地對上宋時硯的眼睛,挺直了腰桿,試圖挽回最後一點尊嚴。
「是周月月先……」
「我管不著。」宋時硯忽然出聲,打斷我的話,神情淡漠,「我無所謂誰的錯。」
「你讓她丟了面子。」
「她不高興了。」
渾身的力氣一下被抽空,未說出的話湮滅在喉嚨裡。
我死死地盯著他看。
「她想讓你周末晚上當著全校的面和她道歉。」
宋時硯看了眼手機,眉頭皺得更緊了,
「直接答應吧,我也不太想和女生動手。」
「道歉?」我把他的話重復了一遍,有些好笑。
「怎麼道歉?」
「周天八點,學校西操場。」宋時硯頓了頓。
「下跪道歉。」
22
拐角處有人路過。
兩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點兒憐憫,卻在看清宋時硯的一瞬間,又變了臉色,快步離開。
沉默在夜晚蔓延。
我垂下眸子。
呼吸聲在安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快……」
「……好。」
宋時硯頓了一下,「別耍花招。」
「道歉就能解決的事情,不要讓它演變成更大的……」
「我知道。」我打斷他的話,「周天晚上八點,西操場。」
「我會去的。」
一定會去。
23
寢室已經關門了。
等我再拿出手機時,才看見室友打給我的幾個未接電話。
我給她回了個消息,讓她不要擔心,今天有點事情晚上不回寢室了。
她立馬回了表情包。
宋時硯的新微信消息在我退出室友的聊天界面後,立馬冒出來。
——【乖乖,剛剛怎麼突然不回我了。】
難言的情緒漫上心頭,我一字一句地敲下一行字:
——【宋時硯。】
——【我們見面吧。】
那頭的微信電話立馬跳出來。
我點下接通,宋時硯的聲音裡是抑制不住的欣喜。
「乖乖,真的嗎?我們要見面了?」
我還站在原處,路上已經沒有人了。
月亮被擋進了雲層裡,路燈的光有些暗,黑夜寂靜無聲。
我聽見他落在我耳邊的呼吸聲。
我望著燈笑,「是的。」
語氣甜膩到讓我自己覺得有些反胃。
「阿硯。」
「好想見你。」
24
賀笙給我開門時我正好結束了通話。
她的目光聚焦在我褲子上的汙漬處,沉默地用眼神示意我給她一個解釋。
「小意外。」我平靜道。
「意外?」她重復了一聲,語速很快,沒有情緒起伏,「那這個呢?」
手機屏幕抵在我眼前。
上面掛著一張截圖:
——墻
——周天晚上八點,西操場。
——請大家看一場好戲。
上頭明晃晃地掛著周月月三個字。
還附了一張圖片。
應該是今天晚上宋時硯拍的。
我帶著口罩,帽子拉得很低,坐在地上,看上去形容狼狽。
校園墻給周月月單獨發了一條。
熱度很高。
底下評論很多,卻又不敢明說。
隻是隱晦地暗示些什麼。
「陸冉。」
賀笙的臉冷得一如既往。
「告訴我,這是什麼。」
「這是……」
我扯下口罩,沖著她笑。
「狐假虎威的狐貍。」
25
清晨陽光漫過窗欞,生物鐘促使我早早醒過來。
賀笙還在睡。
我揉了揉眼睛,看見五分鐘前宋時硯發來的消息。
——【乖乖,我起來啦,好期待。】
——【親親.jpg】
——【終於要見到我的寶貝了。】
我按下息屏鍵,穿好拖鞋輕輕出了房間。
陽臺上掛著我昨天穿的那件外套,隨著風被吹動。
我拿了衣架去取它。
「你要穿這件衣服去約會?」
我回頭,見賀笙已經起了,架著手靠在陽臺門邊,冷眼睨我。
「沒有。」我拿過衣服,將它疊好。
入夏的外套很薄,疊好後足夠放進我的挎包,也不會顯得臃腫。
「這是驚喜。」
清晨的風拂面,帶著點未散的涼意。
賀笙的睡裙被風帶起一點,從小到大她都是這一副面癱臉。
她打了個哈欠,又轉身回房:
「有事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