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手機上的時間從九點五十九變動到十點整。
奶茶店門口的風鈴叮叮當當地響,我從包裡拿出鏡子,再次確認自己妝容完好。
動作的瞬間,旁邊的玻璃窗被人扣響。
我放下鏡子回頭,卻見青年立於陽光下,襯衫的一角被風吹起,眸中笑意和煦。
乖乖。
宋時硯眉眼帶笑,我聽不清他的聲音,仍然能從他口型辨認出與往常一樣的寵溺。
我拎上包,快步走出奶茶店。
上午的陽光正好,投下來照亮了他精致的樣貌,路旁傳來汽車轟鳴。
宋時硯似魔法一般,從背後掏出一束花。
可他懷裡的花,也不及他半分。
站在他面前的那一剎那,圖片中的人才似真正活過來一般。
光風霽月的少年郎。
我的——
硯硯。
宋時硯伸手,將我頰邊的發絲繞於耳後,動作親昵得就好像我們從來親密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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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清他眼裡沉沉的愛意。
聽見他聲音裡是藏不住的欣喜:
「終於見面了,乖乖。」
是啊。
終於見面了。
宋時硯。
27
宋時硯很喜歡陸冉。
喜歡到什麼程度呢?
喜歡到他一遍又一遍地求著我見面,卻因為我的拒絕而再次緘默。
喜歡到他曾經問我,喜歡中式婚紗還是西式婚紗。
喜歡到,明明海鮮過敏,還噙著笑給我剝蝦。
華燈初上,路邊攤煙火氣滿滿。
我拒絕了宋時硯要帶我去昂貴餐廳的請求,拉著他在路邊攤坐下。
宋時硯這種公子哥,不適應路邊攤的環境,我肉眼可見他落座時的僵硬。
可在對上我眼睛的一瞬間,表情又柔和下來。
我拿了菜單和老板點單,宋時硯聽我念完,軟聲道:
「冉冉,這種路邊攤,好吃,但不健康,咱們以後還是少來,好嗎?」
我點點頭。
他笑著揉了揉我的腦袋,目光從未有一刻從我身上離開。
宋時硯搶著付了一天的錢。
從一開始,小心翼翼地站在我身邊,有意無意地碰我的手。
到我一把抓住他的手後染上粉紅的耳郭。
再到他一路緊緊與我十指相扣,像是生怕我跑掉一般。
他滿心滿眼,都是我。
熱氣騰騰的燒烤和蝦蟹被端上了桌。
每一隻蝦都被湯汁浸滿了,顏色鮮亮,讓人垂涎。
我剛要去拿,就被宋時硯擋了回去。
他從碗中拿過一隻,有些笨拙地剝開蝦殼,放進我的碗裡。
我愣了一下。
「我來剝,你吃就好了。」
我知道宋時硯有潔癖,也知道他對這些東西過敏。
我故意和老板說不用手套。
橙色油順著他的手滴落在桌面,修長而白皙,如藝術品一般的手,染上了油汙。
宋時硯垂眸看我,眸中落滿柔情。
眼裡倒映出一個小小的我。
「冉冉,隻要負責吃就行了。」
「下半輩子,我照顧你就好了。」
他眼中的人綻開一個微笑,卻不回答。
28
夜色漸深。
宋時硯去找老板結賬。
我往外邊走了走,到路邊攔下了一輛車。
後座被我拉開了。
傍晚風大,吹得我打了個寒戰。
恰好被宋時硯看見了,他急急地結完賬,就往我這兒走。
我從包裡拿出外套,套上。
晚來風急,宋時硯的頭發被帶起一縷,月亮與路燈的光一起落在他身上。
他向我奔來,還帶上了我落在椅子上的那束花。
隻差四五步。
我忽然開口:「別過來。」
宋時硯的腳步一下子頓住,面色不解,卻在對上我眼睛的那一剎那愣住。
「冉冉……?」
他小心翼翼地喊著我的名字。
風聲呼嘯。
手機上的時間跳轉到十點整。
就好像灰姑娘的時鐘被敲響,所有美夢在一瞬間消失。
可我不是灰姑娘。
宋時硯也不是王子。
十二個小時。
三年前遇到宋時硯。
那個時候他孤僻,厭世,冷漠,缺愛,每一次對話中都帶著對生活現狀的厭煩。
我裝作不知,陪著他,一點一點,慢慢等到他敞開心扉。
到現在,他長成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樣。
三年的通話,三年的陪伴,三年如流水般的光陰。
到現在畫上句號。
宋時硯的美夢,到此為止了。
他將我劃進計劃裡。
他總以為我們有以後。
他給我描繪了很多很多未來。
可惜啊,我們是不可能有將來的。
月色涼薄。
我將外套的帽子拉下來,張開雙手沖著他笑。
「宋時硯——」
「眼熟嗎?」
我看著他面色一點點變得慘白,表情難看得像是上好的瓷器碎裂。
宋時硯的嘴唇動了動,喉嚨裡卻隻是發出了一點無意義的氣音。
無措地。
害怕地。
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他抬腳,想向我走近。
「別過來。」我後退一步,手搭上車門。
他被我的眼神刺到,臉色又白了一分,腳步猶疑,卻還是停了下來。
「……冉……」
「宋時硯。」
我打斷他的話,語氣淡淡:「明天見。」
「西操場八點。」
這句話像是最後一擊,宋時硯面如金紙,差點要站不穩,像是失了魂一樣。
「不見不散。」
他沖我走過來,想來拉我的手:「冉冉,我不——」
我迅速坐上出租。
司機啟動車子。
擦肩而過的那一剎那,我沖著車窗外的他笑。
「宋時硯。」
「不要折了她的面子啊。」
「我一定會到場的。」
29
賀笙在樓下接到我的時候,我正把宋時硯換的第四個號碼拉黑。
她晚上從樓下鍛煉回來,面上還掛著薄汗。
「怎麼樣了?」
我乖巧地跟在她身後進了房。
「分手了。」
賀笙嗯了一聲,再無下文。
「失敗了。」
賀笙給我倒水的手一頓,又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將水杯遞給我。
我接過,抬了眸看著她,她沒避我的眼神;「猜到了。」
講話神情一如三年前,她嗤笑著問我怎麼這麼閑的時候。
30
宋時硯不停地換手機給我打電話發短信。
入睡前我拉黑了他最後發來的一個號碼,隻是給他回了一條短信。
【八點,不見不散。】
時間是過得很快的。
就像三年如一瞬。
吃飯時賀笙的手機一直在響,她看一眼後直接掐斷了電話。
我放下筷子,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
「宋時硯打來的。」
她道,神色淡淡,「他想和你說話。」
「不用了。」
墻上的指針晃動,時針指向六點,我起身,笑:「有什麼話見面說吧。」
31
我到操場的時候,天差不多已經黑了,跑道上的人很多,遠遠超過平時。
三三兩兩的,走著,邊伸了脖子,似在找什麼。
主席臺下燈光璀璨,像是專門為我們準備好的舞臺。
我將帽子往下拉了拉,直直地往那邊走。
路過的人眼尖,有人瞅見我身上的衣服眼熟,多看了幾眼,又與身邊同伴竊竊私語。
如探照燈一般的眼神不斷向我身上投來,還伴隨著源源不斷的八卦。
像蒼蠅一般圍繞在我的身邊,讓人生厭。
「呦,那天不是還神氣得很嗎?還不是今天乖乖來給月月姐道歉了。」
尖利如烏鴉的聲音忽然響起,我的身份被當眾點破。
那些目光更加肆無忌憚,以我為中心,讓出了一塊空地。
我看向說話的那人。
是那天晚上周月月帶來的姐妹之一。
她叉著手,面上滿是勝利者面對失敗者的奚落與嘲笑。
我錯開眼,不語。
她得寸進尺,伸了手,又要來推我。
我沒躲,半途卻忽然伸出一隻手,擋在我前面,一把打開了她的手。
女生吃痛,瞪大了眼睛剛要爆粗口,卻又噤聲。
我的目光透過他們倆人,看見從人群中走出來的周月月。
她的臉頰還有些未消的腫脹,卻終於對稱了。
一步一步,不過幾米,卻被她走得艱難而緩慢。
四周一下安靜下來,主角登臺,好戲終於開場。
「月月姐!」
小姐妹見她出現,趕緊站在她的身後,像有了倚仗,又神氣起來。
周月月看著我,卻再沒有了往日的傲氣。
她不敢看擋在我身前的宋時硯,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目光中的怨毒卻始終不減。
她挺直脊背,放在身側的手握得緊緊的。
很丟臉吧。
不服氣吧。
她想從我身上找回她的尊嚴。
她想用我來證明她的地位不容別人挑撥。
可惜,如意算盤落了空。
我能想象她恨不得將我碎屍萬段,可現在,卻還是不得不打落了牙往肚子裡吞。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竊竊私語聲在見我們無動靜之後愈發加大。
我等得不耐,先開了口:「周……」
話音未落,就聽見擋在我前面的宋時硯淡淡開口:「周月月。」
周月月的身體幾不可查地一抖,再對上我的眼睛,裡面的怨恨加重。
卻還是迫於宋時硯的威嚇,緩慢地,僵硬地開了口:「對……對不起。」
周月月的聲音不小,成功讓她身後的姐妹倒吸一口涼氣,豬隊友急得大叫:
「月月姐!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和她道歉?應該是她給你道歉才對!」
這話一喊出來,讓場上的人都安靜了。
周月月的臉色更加難看,她低聲呵斥:「別說了。」
可惜她的姐妹是個傻的:
「為什麼呀月月姐?明明要道歉的是她!不是說今天要讓她跪下跟你道歉嗎?」
一句激起千層浪。
「是啊。」
我繞開擋在我前面的宋時硯,站在她面前:
「我來和你道歉。」
「我不該在你插隊的時候推你。」
「所以……」
我迎上她的目光,「我來和你下跪道歉了。」
下跪兩個字被我咬得極重。
身後的人想來拉我的手,卻被我一下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