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當初我撿她回來,都是她與那官家夫人安排的一場苦肉計。
成為大將軍嫡女的貼身侍女,本就是她的一步棋。
可我卻令她失望了。
我是登上了後位,可卻是個不受寵的皇後。
我連爭寵都爭不過,更別提如何能替她復仇。
「你在查我身邊之人時,查到了她的身世,於是你找到了她,讓她成為你在我身邊的眼線,答應她會以丞相府的勢力,助她復仇。」
「後來,你知我想要偷偷離宮,卻仍然不願放過我,那日我離宮,你布了殺手,隻想趁亂殺了我。」
她愣愣地看著我,突然笑了起來。
「所以呢,你是來殺我的嗎?你蛇蠍心腸,殺我孩子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有朝一日,我會為他報仇嗎?」
「你自己心裡明白,我並沒有殺你的孩子,因為落胎藥那事,雲熙早就告訴你了,」我淡淡地道,「可你卻借機殺了明妃的孩子,令她對我發難。」
那日的最後一刻,我其實悔了,將兩份落胎藥皆換成了安胎藥。
但那兩個孩子還是沒有了。
「你的孩子,是誰殺的,你心裡一直很明白。」
「不!不!他不會這麼對我的!是你!是你!」她發瘋似的打開匣子,「結發啊,結發!他結發時與我說過的,會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的!」
她胡亂地在匣子裡面翻找,玉佩掉落在地,摔成了碎片。
她趴在地上,試圖撿起那些碎片,手卻被割破,血流得滿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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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吧。」我推了推那杯鸩酒,「你應該慶幸,是我來送你,而不是他。」
她死死握著那束結發,「不會的,不會的……」
「是你!是你才對!」她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刀,向我衝了過來。
「小姐!」雲熙大喊一聲,衝到了我的面前。
爭搶之中,那把刀直直地插在了雲熙的胸口。
「來人!」
門開了,宮人們一下子衝了進來。
「是雲熙!」茗兒捂著嘴,一臉不可置信,「快,保護娘娘!」
蘇妘雙眼呆滯,癱坐在地,被宮人按著喝了鸩酒。
雲熙則被幾個宮人牢牢擒住。
「小姐……」鮮紅的血從她嘴角溢出。
「放開她吧。」
「娘娘?她……」
「放開吧。」我慢慢走過去,抱住了已癱倒在地的雲熙。
「小,小姐,」她顫抖著唇,「這,這次回來……真,真的隻是想,想……看,看看小姐好……不好,想陪,陪……」她使勁抬起雙手,似是想要努力抓住什麼,「小,小姐……離,離開……」
她努力張口,卻似乎已發不出聲音。
但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是對不起。
16. 一夜夢
又過一月,傳來了西疆大捷的消息。
可哥哥卻中了敵方首領的一支毒鏢,在回京途中,因餘毒復發,就這樣走了。
哥哥的位置,由洵臻的親信,廖京副將代替。
父親受不了老年喪子之痛,一病不起,再也無法帶兵,交出了南疆全部兵權。
林家一夜之間倒了,在朝中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亦在意料之外。
畢竟蘇丞相倒了後,就已有不少猜測,下一個會是林家。
可誰都沒料到會這般快。
洵臻提出要將父親接來京中,我拒絕了。
「其實父親最大的心願,便是與母親一起四處雲遊,隻是責任使然,使他離不開南疆。」我對他道,「我想,他能帶著母親離開南疆,未必不是件好事。」
「小魚,不要管外面人說什麼,林家世代忠良,朕永遠不會廢後的。」
「嗯,我知道。」我輕輕轉身,回抱住了他。
轉眼到了四月末。
那天,我正呆呆看著窗外的天,洵臻突然從身後抱住了我。
「在看什麼?」
我笑了笑,「看天。」
「洵臻,」我回身,靠在他懷中,「春天都快過去了,你陪我去放風箏好不好?」
他怔了下。
「放風箏?」
「對啊,」我笑笑,「我聽說京郊有一座霧山,我一直想去那山上放風箏。」
「可以去嗎?」我抬起頭,「我上次放風箏,還是與哥哥一起。」
半晌,他擁緊了我。
「好,朕陪你去。」
去放風箏那日,是個豔陽天。
那山路並不陡,可我爬了一半便有些喘。
宮人正欲上前,洵臻卻在我面前蹲了下來。
我猶豫了下,便輕輕趴在了他的背上。
這是他第一次背我爬山。
宮人們遠遠跟著,為了方便爬山,洵臻與我皆穿著尋常衣物,倒是讓我有了一種和他是民間夫妻的錯覺。
也不知是不是背著我的緣故,這上山路,他爬的得慢。
山頂霧氣很重,我二人放的是前一日共同畫的小魚風箏,才松了線,風箏便隱在霧中,若影若現看不真切。
「看不到了呢。」我說。
「沒事,」他抻著風箏線,「隻要線沒斷,便拉的回來。」
等了一會兒,我有些乏,兩人席地而坐,我靠在他懷裡。
「洵臻,半年了。」
他身子一滯。
「小魚……你,說什麼?」
「我說,」我看著遠處的風箏,「我們的半年之約到了。」
我從他懷裡起身,慢慢走到懸崖邊。
「小魚,你……」他想起身,卻早已動彈不得。
「是我給你下了藥,在方才你背我上山的時候。」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洵臻,你知道嗎,你之前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我想要,卻總是夠不到。」
「而這半年,這個夢就這樣實現了……」
「小魚……」他的額頭冒出汗,應是想用內力逼退那藥效。
我看向他,「可是既然是夢,就總有夢醒的時候。」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
「洵臻,」我跪在他的面前,「成親之前,你說心悅於我,是騙我,如今這半年,就算我騙了你罷。」
「什麼……」
「畢竟,十七歲的我,和二十歲的我,早就不是同一個我了。」
「二十歲的我,懷著對你的愛,亦懷著對你的恨,她想要了結自己的夙願,真真正正,毫無負擔地得到一次你的愛,可她又恨你,她也想讓你嘗嘗,得到又失去的滋味。」
於是她讓我回來了。
十七歲的林遇瑜。
「你,你想起來……」
我搖頭,「不,我沒有想起來,我隻是看到了。」
在極天閣,我發現了那把團扇的秘密。
隻要將其放在枕邊入睡,便能夢到我忘卻的三年之事。
那一夜,我想了很久,終是握著那團扇入了夢。
夢裡,我看到了三年前,那個剛得知賜婚之事的林遇瑜。
她不管不顧地跑到三皇子府門口,眨著眼仰頭盯著他看。
「那,那個,聽說你向陛下請旨,說,說想娶,娶我……」
「是。」
「為什麼啊?」她紅了臉,「那個,你是……是喜歡我……我嗎?」
半晌,她得了個肯定的「嗯」,雖隻是一個字,卻依舊開心得忘記了言語。
回家的途中,她摘了朵桃花戴在自己頭上。
夢裡,我看到剛嫁入三皇子府的林遇瑜,去學做粥,熬湯,練女紅,可拙手笨腳,手背燙了好多個包,更是扎遍了自己的十個手指頭。
可她很久以後才知道,那時她做的湯,他皆淺嘗輒止,她做的帽子圍巾,他從未戴過。
慢慢地,她獨自一人的時間越來越多。
她見不到他,就開始給他寫信。
寫了卻又不敢給他,她知道他在做大事,不敢打擾,夜裡寂寞了,便拉著雲熙一起看月亮。
「月亮也是一個,我也是一個。」她看著月亮,喃喃自語。
終於,她成了皇後。
妘妃、明妃、嫻妃,各色美人都進了宮。
她的棲梧宮,很大很空,她不喜歡。
蘇妘寵冠六宮,無人能及,她去宮中花園時,常能看到洵臻與她在一處。
他們一起遊園,賞花,吟詩作賦。
比起她,他們更像是夫妻。
什麼時候開始嫉妒的呢?大約是從她看到洵臻陪蘇妘玩翻繩那事開始的。
宮人勸她去爭,她去爭了,可卻是東施效顰。
妘妃玩翻繩,洵臻會陪著玩,甚至會寵溺地摸著她的頭陪她一塊笑。
她獻寶似的將雲熙編好的花繩拿給他,卻隻得到他一句:「皇後還是要以正事為重,這等小孩玩意兒,還是少玩罷。」
她與妘妃在路上相遇,她笑臉盈盈,「聽聞姐姐喜愛上了翻花繩,妹妹那裡有幾根不用的舊繩子,姐姐可需要?」
身邊的明妃和嫻妃,皆是掩嘴而笑。
她還在給他寫永遠也不會有人看的信,她在信中寫:「若是有一天,你能喚我一聲小魚,我能叫你一聲洵臻,我們就像尋常人家的夫妻那般,就好了。」
漸漸地,她開始失眠,睡不著。
御醫來看了,隻開了安神的藥。
後來去極天閣,卻被許羽發現她其實是中了毒。
原來毒藏在明妃送給她的一個雕花镯子裡,隻因明妃戴那镯子時,洵臻說過好看,她便也總是戴著。
自那以後,她像是變了一個人。
她開始變得工於心計,開始四處布人,開始爭寵。
可身體卻越來越差。
後來某一天,她覺得全身疼,御醫亦查不出什麼原因。
查來查去,發現是有人在她的衣衫上做過手腳,而最終指向的那個人,是妘妃。
她去尋洵臻,卻被他認為是在裝可憐。
「妘妃溫婉無爭,又怎會做如此之事,你身為一國之後,做事難道憑一張空口,無憑無據,就讓朕給人治罪?」
後來,這樣的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
就連妘妃的貓兒被人摔死,都有侍女跳出來,指認是皇後所為。
而洵臻,永遠都是站在妘妃那邊的。
她百口莫辯。
這時,妘妃和明妃,同時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