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看著我。
「中過劇毒……」
12. 林遇青
正月十五,發生了一件事。
蘇丞相被罷黜,原因為除夕行刺。
妘妃仍被禁足,洵臻下令任何人不得進出含雲宮,包括我。
此事持續了一個多月,且不斷有人因此獲罪。
直到二月中旬,前朝才逐漸恢復了平靜。
我終於得了機會,向洵臻要了旨意,準南曲班子入宮獻唱。
這次我早有準備,提前支開了茗兒等人,隻留福兒在跟前伺候。
可來的卻不是當初那個南曲班子了。
我興致缺缺,隨意聽了幾曲,便打發走了他們。
那些人離開後,我問福兒,最近可有雲熙的消息。
她愣了愣,「雲熙……雲熙姐姐許久未有消息傳來了。」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很是心煩意亂。
直到五日後,洵臻告訴我,我哥哥林遇青已進京,我心中的煩悶方下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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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洵臻專門在興德宮內設宴,我看到哥哥的一剎那,眼淚就不自覺湧了出來。
我已太久沒有見過他了。
哥哥笑著看我,「娘娘怎的還像個小孩子一般,倒是讓陛下笑話你。」
我擦了擦淚,「明明是哥哥在笑話人。」
他與洵臻談如何對付西蠻,我插不上話,但還是控制不住擔憂,問他可會有危險。
哥哥笑得爽朗,「行軍打仗,怕危險怎麼行?娘娘放心,我身上有娘娘繡的平安符,娘娘可是忘了?」
我臉一紅,當年那繡得歪歪扭扭的平安符,還是我強迫他和爹爹一起戴上的。
想起他還有一段時日才從京中出發,我趕忙道:「我再給你繡一個。」
洵臻也笑道:「好,這次不光有小魚,再加上朕,我夫妻二人祝遇青你旗開得勝,平安歸來。」
哥哥舉杯,「定不負陛下所託。」
過了一會兒,洵臻說還有些折子未批完,便先離開了,讓我們兄妹兩人敘話。
我隨即屏退了眾人。
「哥……」我顫聲,「我忘了好多事……」
哥哥抬手,摸摸我的頭,「是怕嗎?」
我點點頭,覺得發出的聲音都帶著哭腔,「嗯……」
「小魚不怕,」他輕聲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哥哥永遠都站在你這邊。」
「我會做夢,」我顫著身子,「亂七八糟的夢,我不知道哪些是真的……而且,雲熙,雲熙她……」
「雲熙……」他默了下,「她,被我送回南疆了。」
我驚得瞪大了雙眼,「你說什麼?怎麼可能……她明明偽裝成……」
「我其實,早就到京城了,之前一直待在極天閣。」
「極天閣?」我怔怔道。
「我知道她偷偷進宮見了你,但不論她與你說了什麼,你都不必放在心上。」
我呆呆地看著他。
「小魚,」他看向我,「別的都不用想,哥哥隻問你,陛下如今待你,可是你一直想要的?」
「什麼?」我愣了下。
他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苦笑,「是你想要的,對嗎?」
13. 第二個夢
過了半月,哥哥要出徵了。
洵臻像是知道我的心思,破天荒地將我帶到前殿,與朝臣一道為哥哥及眾將士送行。
哥哥單膝跪地,雙手舉過頭頂,接過洵臻交予他的虎符。
我將平安符也交到他的手中,他摸著上面的安字,對我展顏一笑。
「順應心意,莫過憂心。」是他臨行前對我說的話。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不禁眼角發潮。
洵臻並未顧忌後方朝臣,抬手輕輕拭去我眼角的淚珠,聲音溫暖且堅定。
「安心,朕信遇青,定能凱旋。」
當天夜裡,我發了寒症。
胸口疼得死去活來,洵臻急得臉色都白了。
張御醫帶著眾御醫來為我診脈,卻遲遲尋不到緣由。
「一群廢物!」洵臻背著手,「今日醫不好皇後,你們個個提頭來見!」
眾人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陛下……」張御醫渾身戰慄不止,「微臣以為,可請國師大人進宮……畢竟之前那毒,也是國師大人……」
洵臻抬起手,止住了他後面要說的話。
過了不過半炷香時間,許羽便到了。
他蹙著眉為我診了脈,從袖中拿出一個小錦盒,取出一枚丸藥讓我服下。
「娘娘此症是心疾,許是今日送別林將軍太過憂心所致,微臣已為娘娘服下靜心丸,請陛下不必擔心。」
「僅是心疾而已?」
「回陛下,是。」
洵臻扶著額,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滴落。
「朕知道了,除了國師,都下去吧。」
「小魚,」他坐在床沿,「可還疼?」
我輕輕搖頭,「好些了,洵臻,我突然好困……」
「困就睡吧,」他柔聲道,「朕陪著你。」
我點點頭,沉沉閉上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洵臻輕輕地松開了我的手。
門開了又關,我睜開了眼。
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我赤足走在地上,透著門框的縫隙,看到外間,洵臻負手而立,許羽站在他身後。
「今日的心疾,當真與之前的毒無關嗎?」
許羽拱手道:「陛下,娘娘體內並無餘毒,這點微臣可以保證,隻是那次之後,娘娘身體如遭遇過狂風的枯枝,稍有不慎便易引發其他病症,此次便是因著情緒波動,引發了心疾。」
洵臻閉著眼,良久未能出聲。
「當初,為何不攔著她……」
第二日,我醒來時,洵臻已上朝回來了。
他的眼底都是血絲,扶著我坐起喝湯。
「心口可還疼?」
我搖頭,「不疼了,國師的藥很有用呢。」
他微微笑了下,摸了摸我的頭。
「洵臻,」我靠在他懷中,「昨夜我最疼的時候,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不許胡說。」他沉聲。
我抬頭,「我那時暗自許願,若昨晚我能挺過去,就去極天閣,吃素七日還願。」
洵臻怔了下。
「極天閣?」
我點頭,「洵臻,我想,老天一定是聽到了我的祈願,我方才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讓茗兒查了吉日,兩日後,我去極天閣還願可好?」
半晌,他點了點頭,「也好。」
去極天閣的那日,許羽站在大殿門口迎我。
「娘娘路上辛苦,不如稍做休息,再行儀式。」
休息的屋內已焚著淡雅的香。
「娘娘可要先歇息一下?」
我點頭,「好。」說完這句話,我突覺有些口渴,「茗兒,先端些茶來吧……」
「小姐。」
這不是茗兒的聲音。
我大驚回頭,卻發現整個屋內都變了模樣。
我呆呆地站著,看著雲熙跪倒在地。
「小姐,妘妃和明妃,都有孕了……」
我又看到了那個「她」。
「哦。」半晌,她隻說了這一個字,聲音冷得嚇人。
「你去宮外,找人配兩服落胎的藥。」
「小姐!」雲熙瞪大眼睛,「這……兩人有孕,宮中都已傳開了,咱們若動手,陛下那邊……」
「他那邊能如何?」她淡聲。
雲熙擔憂地看著她。
「如今他的人被蘇丞相一派壓制,我對他是有用的,就算知道,他也不會動我的。」
「小姐……」
「雲熙,我沒法恃寵而驕,但也絕不受欺負,」她斂下眼,「我知道我此舉十惡不赦,可若是父兄知道我在宮中過的是如此日子,猜我差點死在妘妃和明妃手中,你猜他們會如何?」
雲熙抹了抹眼角,沒說話。
「妘妃背後有蘇丞相,我暫且動不了她,但明妃,」她一字一句,「我不光要讓她落胎,更要她的命。」
「小姐,陛下或許不會動咱們,可是小姐,那是他的子嗣,陛下會如何想您……」
「已經如此了,我還在意他如何想我嗎?」
雲熙愣愣地看著她。
「乖巧也是不喜,溫婉也是不喜,我又何必忍耐,不如做個惡人,讓自己痛快些罷。」說完這些,她不禁大笑了起來。
畫面一轉,我突然跌倒在一個石桌旁。
石桌上趴著一個女子,一直在喘個不停。
「小姐!小姐!」雲熙拿著一本書冊跑過來,「逍遙真君新做的詩……小姐!」
她突然哇地吐出了一口黑血。
雲熙嚇得愣在原地。
「小姐,奴婢去叫國師來……」
「不要……」她拉住雲熙的手,「別再給許羽添亂了,他說過,黑血能吐出來,是好事……」
「小姐……」雲熙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拿起帕子,擦幹淨嘴角的血痕,「你方才說什麼,逍遙真君,做新詩了?」
雲熙遞了書冊過來給她,特意翻到其中一頁,「小姐,你看。」
這是一首為知己所做之詩。
詩的最上面,寫了四個字。
「贈小魚仙子。」
她摸了摸這四個字,笑了,抬頭道:「雲熙,給我拿筆來。」
「小姐,你想不想去見見這位逍遙真君?」
「見?我作為一國之後,怎能說見就能見到他的。」
雲熙抓著她的手,「逍遙真君他想見小姐好久了,咱們如今住在行宮,陛下對這裡注意不多,就像我們以前在南疆將軍府那般溜出去,見見他可好?」
她默了半晌,終是點了點頭。
「好……如今的人生,也隻剩這一處樂趣,還有人願意視我為文墨知己,若能在離開之前見他一面,也是好的。」
14. 知己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