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頭風景定然很好看吧。」
他怔了下,捏了捏我鼻尖,「你啊,若敢再做如此危險之事,我就真鍛一條金鏈子,時時拴著你。」
臨近子時,茗兒端了兩碗補湯上來。
自打上次鬧了一場後,我基本再沒在喝湯這件事上耍小性子,而洵臻每次也都陪我一道喝。
可今晚宴會上本就喝了些酒,又熬了這麼久,我實在是困了,補湯端上來時,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反正馬上就第二日了,」我迷迷糊糊將頭埋在洵臻懷中,「別喝了吧,我好困……」
身旁之人未說什麼,我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默許了,就靠在他懷中閉著眼,昏昏沉沉入夢去。
恍惚之間,下巴突然被輕輕抬起,溫熱的唇瓣觸碰,我眼皮困得睜不開,本能地嚶嚀一聲,卻剛好給了他可乘之機,湯液也被一點一點渡了過來。
幾番下來,我舌根發麻,湯液也被他全部喂進了我口中。
我想,他對我補身子這事,真是有種莫名的執著。
「小魚,子時了。」我聽到他在我耳邊輕聲,「今年,可有什麼心願。」
我向他懷中拱了拱,一時竟也想不到什麼心願。
我以前最大的心願,就是和他在一起,如今既已實現,我還真的沒有什麼其他的心願了。
「那你呢?」我軟著嗓子問。
他將我打橫抱起,一邊向床榻走一邊道:「朕的心願……」
後面我卻沒聽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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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初一,一早,帝後需去極天閣祭祀。
祭祀過後,洵臻還要去祈願壇祭天,祈願壇女子不得入,我便在內殿休息等他。
我突然想起,他昨晚說過,我曾上過這極天閣的頂樓。
好奇心驅使,加之也無事,我便帶著茗兒,一級級臺階向上走,權當打發時間。
隻是剛走到第十級,樓下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還未回頭,胳膊就被人一把抓住。
我轉頭一看,「國師大人?」
「娘娘!」他喘著氣,「娘娘這是在做什麼?」
「本宮……」
茗兒急忙過來,「國師大人勿急,娘娘隻是想隨意轉轉。」
「這樣……」他氣息仍未平穩,「我還以為你又要……」
「什麼?」
他松開我的胳膊,後退一步,恭敬拱手,「是微臣方才冒犯了,請娘娘恕罪。」
我怔怔地看著他。
「娘娘,」他低著頭,「陛下那邊臨時有些事,須得晚些過來,派微臣來告知娘娘一聲,請娘娘勿要著急。」
說罷,他便要退下。
「國師大人。」
他腳步一頓,回頭道:「娘娘,有何吩咐?」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之前,國師大人說,我的記憶,是因著少了一縷魂魄所致。」
他點頭,「確實。」
我搖頭,「本宮不信。」
他抬頭,「娘娘不信也在情理之中,可這確實是事實。」
「可是……」
「娘娘,」他打斷我,「娘娘,是想尋回那三年的記憶?」
我點頭。
「為何非要尋回呢?」
我愕然,「這本就是我的記憶,如今缺失,想尋回無可厚非。」
他默了下,走近道:「其實,娘娘若能換種想法,興許就不會覺得,那三年的記憶,有何重要之處了。」
我蹙眉。
「請允許微臣問娘娘幾個問題。」
「國師請講。」
「在娘娘所剩的記憶中,最大的心願是何?如今,娘娘又是否已得償所願?」
我愣了愣。
我最大的心願……
確實是已經實現了。
「娘娘如今已是皇後,母儀天下,又與陛下恩愛有加,」他頓了頓,「娘娘即便尋到那三年記憶又如何?」
我一時竟無言以對,隻好道:「我隻是……隻是不想糊裡糊塗地活著。」
他默了下,道:「娘娘活得從不糊塗,那三年,不過一段記憶,已成過往,無法改變。即便日後想起,微臣以為,娘娘在意的,也應是當下和未來。」
他見我沉默不語,走近輕聲道:「微臣所說,皆是肺腑之言,娘娘或許不記得,但娘娘救過微臣的命,微臣至死,都不會害娘娘。」
「你說什麼?」我不敢置信,「本宮?救過你的命?」
他點頭,「微臣那時初來京城,因一些事情得罪了人,差點喪命,是娘娘救了微臣,並舉薦了微臣入朝。」
「你說什麼?我?」我指著自己,「我舉薦了你?」
我明明一直覺得他是個騙子。
「可以說,微臣之所以能得聖上青眼,成為極天閣國師,都是因著娘娘當年相助。」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後退一步,「微臣告退。」
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何,內心總覺得悵然若失。
遠處鍾聲鳴響,陽光灑落。
我站在殿門口,看著洵臻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向我走了過來。
11. 第一個夢
洵臻身後緊跟著的,是幾位皇戚。
我在那幾位王爺身後,看到了鄭真。
他依舊是清風朗月之資,走在人群中,如一顆不沾染塵世之氣的明珠,與洵臻與生俱來的那份霸道和王者之氣截然不同。
洵臻看到我,快步走過來,「怎的站在門口?小心風大。」
其他人皆默默立在門外。
我向他笑笑,目光避無可避地與他身後的鄭真相交一瞬,他神色淡然,沒有絲毫反應。
今日初一,按宮中規矩,我與洵臻要宿在極天閣。
許是因為換了環境,我睡得極不安穩。
在洵臻懷中翻來覆去了許久,我輕聲抱怨:「這裡炭火燒得太足了。」
他吻吻我的額頭,「這裡偏,半夜會冷。」
折騰了許久,我才在洵臻懷裡睡著。
可我卻做了一個夢。
夢中,一切變得光怪陸離,似乎時光倒流,我又回到了今日白天,隻是偌大的極天閣,隻有我一人。
我還是很想上去看風景,便順著極天閣的樓梯,一步一步向上走。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頂層,微涼的風輕輕吹過,我抬了抬手,天空似乎觸手可及,又似乎遙不可及。
我又看到了「她」。
那個夢裡的我。
隻見她撐著欄杆,輕輕一跳,就坐在了上面。
「林遇瑜!」洵臻的怒吼聲從下面傳了上來,他仰著頭,滿目猩紅,「你要是敢跳,朕讓你們林氏闔族陪葬 !」
我從沒見過他這般生氣的樣子。
我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說,也不明白他為何生氣。
她不是隻是上來看風景的嗎?
一回頭,洵臻不知何時又站在了我的身後。
「小魚,」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走,「你下來,別做傻事,你給朕寫的信朕都看了,朕一封一封都看了,你下來,小魚,你下來朕什麼都答應你!」
「什麼都答應……陛下……」一陣風吹來,她的身子晃了晃。
「可以讓我出宮嗎?我想回南疆。」
「小魚。」洵臻搖頭,淚流了下來,「你不是在信裡說,一直想和朕在草長鶯飛之時一起放風箏嗎?」
「你看,朕讓人做了一百隻風箏,就在那兒,你下來,朕陪你去放風箏好不好……」
我轉頭看了看,遠處的天空,確實不知何時多了許多風箏。
「陛下,」她沒有看他,「秋天,並不是草長鶯飛的季節,況且,我也已經不喜歡放風箏了。」
「不喜歡沒關系,沒關系……」他一點點慢慢靠近,「小魚,你喜歡什麼,我們就去做什麼,好不好?你放心,朕以後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你想做的事,朕一件一件陪你做,不放風箏,玩花繩,畫畫,做什麼都可以……」
「陛下,」她笑了,「我並沒有那麼喜歡玩花繩和畫畫,不過是因為你會陪著妘妃做這些事,我以前隻是可笑地想與她一爭高低罷了……」
她終於回頭看了他,「你看,其實我們對彼此根本不了解,又何必事到如今,還強求在一起。」
「陛下,我們放過彼此,別再相互折磨了,好嗎?」
他痛苦搖頭,「不,小魚,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我們把以前那些都忘了……」
她搖搖頭,「陛下,別再說了。」
說罷,她雙手撐了撐,身子微微向前傾。
「朕答應你!」
她微微轉頭。
「朕答應你,半年。」他眼角流下兩行清淚,向她伸出手,「我隻求你給我們半年時間,半年以後,你若還是執意要走,朕一定放你走。」
我醒了。
整個身子都燥熱得很,夢裡的場景混亂,像是真的又不似真的。
手向旁邊探了探,洵臻居然不在。
我坐起身,明明做了噩夢應該生出冷汗,我卻在不停地冒熱汗。
想叫人,卻發現嗓子幹得說不出話。
掀開被子下床,我打開抽屜,發現了一把團扇,旁邊還擺著幾個袖珍玉器。
大抵都是過年要擺放的祥瑞之物。
我拿起團扇扇了兩下,總算驅散了些許燥熱,卻不知為何,心底突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我仔細端詳著這團扇,上面畫的似是侍女圖。
外間隱隱有光,我輕輕走過去,隔著門縫,看到了洵臻。
他背對著我,而他面前站著一個人。
「……陛下,下一步,我們怎麼辦?」
「等著魚們一個個上鉤……」
「啪嗒」,我一個沒拿穩,扇子掉了地。
門嘎吱開了,洵臻看著我,愣了下,「小魚?怎麼起來了?」
那人自覺退下,洵臻將我抱回床上,我抱住他脖子,「你別走。」
他陪我一道睡下,攬我入懷,無奈笑道:「就這麼認床?」
「方才,我做噩夢了。」我輕聲。
「什麼噩夢?」
我默了下,「我忘了。」
初二,我與洵臻一道回宮,再也沒有做過那夜的噩夢。
大約過了十日,宮中招了幾位醫女。
我將幾人招到棲梧宮,想選一個留在身邊。
福兒將平日裡我喝的補湯殘渣端了出來,分成了幾小碗,讓她們說出這湯中有哪幾味藥,功效如何。
前面幾人說的大體相似,不過是說這補湯食材珍貴,是補身子的極佳方子。
最後一位醫女,卻有些奇怪。
她想了想,問我:「娘娘,喝此湯的,可是娘娘身邊的人?」
我愣了下,「本宮讓你參透這補湯功效,你為何要問本宮這湯是誰喝的?」
那醫女跪倒在地,「娘娘恕罪,隻因會吃這種補湯的人,身子應是受了極重的傷,或是,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