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笑女沒有愛情。
沉寂,是死一樣的沉寂。
破獲了無數大案小案的陳沅隊長,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束手無策。
剛剛給他接了一小桶水,現在也被我拎回來應急。
隻是比起陳沅大隻的身材,顯然完全不夠用。
我又拉開冰箱,翻開儲藏室,把飲用水都搬了出來。
隔著一扇浴室門,陳沅伸手接過水。
依然是那條性感的手臂,甚至這回還帶著水珠。
但我已心如止水,四大皆空。
陳沅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萬年不變的撲克臉也寸寸裂開。
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
曖昧未半而中道崩殂。
我崩潰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蓋住了臉。
第二天早上,等我起來的時候,門口已經擺了幾桶飲用水,旁邊還有一個小盒子,裡面放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外加一張陳沅留下的小紙條:
【水費我一起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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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東西不用管。
等我回來。】
我拿著小紙條,把那句「等我回來」看了三四遍,竟然讀出了幾分老夫老妻的溫馨感。
今天我沒出攤,陳沅回來的時候,我正在畫圖紙。
陳沅從盒子裡取出那個東西,調調摁摁,把它安在了我的門上。
「這是個報警器,最近這邊不太安全,要是有人闖門或者撬門,這個東西都會響。
「還能聯網,自動定位報警。」
他又遞給我一個小型的遙控器:「如果真有人強行撬門,你按一下這個,它會發出電流,不會電死人,但是對方肯定握不住門了。」
好神奇。
我不由得嘖嘖感慨:
「好厲害的東西,發明的人簡直是天才。」
陳沅一向冷硬的臉上露出幾分孩子般的得意:
「我設計的。」
陳沅安裝完報警器,又回頭看向鼓搗東西的我:
「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給他展示我畫好的幾張圖紙:
「我覺得,隻這樣買煎餅果子沒什麼意思,我想創新一下,設計出不同的搭配,每種搭配有不同的名字。」
「你看,」我給他看我畫的一個抱著金幣的煎餅小人,「這個包裝袋裡面放的煎餅果子,就叫加薪族,是加了夾心的雙層煎餅。」
我又指指廚房擺著的各種食材:「一直以來,煎餅果子隻有蛋腸菜幾種選擇,過於墨守成規。我又選了一些食材,各種口味的我想挨個試試,看看加哪些東西也會好吃,就可以多設計一些。」
「正好你來了,幫我試吃一下。」
5
我把陳沅不由分說地摁在椅子上,在他面前擺了十幾個不同口味的煎餅果子。
陳沅微微挑眉。
我抬起手,優雅鞠躬:
「陳先生您好,我是您的專屬廚師沈怡菲,請允許我為您介紹今天的菜式。
「這一道,叫金玉堆。黃金翡翠紅寶石,應有盡有。」
陳沅抱著肩膀,入戲很快:
「沈廚師,請說人話。」
我帶著服務行業的標準笑容,回答道:
「煎餅果子加土豆泥加生菜加辣椒醬。額外加青紅椒提香。」
不得不說,也就陳沅這種體形,能吃得下我設計的這些煎餅果子,甚至還秉持著節儉原則,吃不完的直接打包帶走。
我把陳沅的意見認真記了下來,琢磨著這幾天就可以推一推這些創新版的煎餅果子。
更重要的是,流量時代,我深知流量的作用。
費心設計了這麼多包裝和口味,我當然不隻是想做小攤子。
我要把我的創意煎餅果子,打造成網紅煎餅果子。
視頻剛發的前一周沒什麼流量,隻盯著數據確實有些焦慮。
幸好我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忙。
我來這個小城,是跟我表哥一起來的。
他們幾個搞音樂的到處採風,正駐扎在一個朋友的酒吧裡。
我以前沒怎麼接觸酒,這回跟著他們嘗了一些,竟然嘗出些門道。
酒吧老板誇我有天賦,我還真像模像樣地調出了幾款頗受歡迎的新酒。
還為他們起了玄虛而高大上的名字。
畢竟我之前的那些年,最擅長的就是把簡單的話寫得看上去逼格很高。
酒吧老板生意好了不少,拉著我塞了個大紅包,還催我調新的酒來。
擺攤附近的門市是一家花店,阿嫂和我都是愛花之人,我時常去幫她養花,有時也商量著怎麼插花好看。
我把宋代古書看到的插藝融入進去,阿嫂誇我審美真好。
我很喜歡這種踏實而瑣碎的幸福。
他們不知道我是誰,不在乎我身上有什麼光環,有什麼榮譽,又有什麼汙點。
我隻需要踏踏實實地做好眼前的事,不需要等待未知的評判。
在我忙活的這段時間,我的視頻和新產品都有了起色。
第一天還寂寥無人的攤位,一出攤就擠滿了人。
我手忙腳亂地把煎餅疊好,旁邊伸來一隻大手,穩穩地接過鏟子,把煎餅放進袋子。
「陳沅?你怎麼來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
他一邊倒了一勺面糊上去,順手刮開:
「最近沒什麼事。」
我狐疑地看著他。
別說前幾天他忙得不見人影,就算現在真的闲下來了,他不應該趕緊回市裡復命嗎?
留在這裡跟我攤煎餅果子算什麼?
「市裡要派新的人來,讓我回去。
「我留在這裡交接一下工作,過幾天就走了。」
「哦。」我心裡有點失落,說不上什麼滋味。
陳沅手長力氣大,做起來比我麻利很多。
可能是廣告的效果太好,哪怕是陳沅幫忙,我們倆依然忙得雞飛狗跳。
剛到下午,比往常還多一倍的面糊就全部用掉了。
陳沅在前面推著攤位車,我在後面刷著收款記錄。
越刷越開心,刷到後面,我忍不住衝上去抱住了陳沅。
「我真開心。」
陳沅彎著腰遷就我的高度,一隻手穩穩地扶住我。
他的目光掃過我的手機屏幕,笑了:
「賺錢就這麼開心?」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我真的很開心,開心到——
「似乎又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最後一句很輕很輕。
陳沅聽不見。
我是說給自己聽的。
6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攤位依然火爆。
陳沅真就應了前幾天說的話,日日來給我幫忙。
闲暇時間瞟他一眼。
好想睡。
但現在也隻能想想了。
人家馬上就要回去了,顯然也沒有跟我露水情緣的打算。
於是在那天的空當,我不過腦子地隨意問了一句:
「陳沅,你到底在查什麼啊?」
我隻是隨口一問,話音未落,陳沅猛地回頭,眼風立刻掃來。
我這才明白,陳沅往日的神情再冷淡,眼神其實都是平靜的,甚至有溫度的。
因為此刻的眼神,冷如刀劍,直插心尖,看得我心頭一顫。
我意識到自己打聽了不該打聽的事情,連忙改口道: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隨口一問,你別理我。」
陳沅眼神的冷厲隻在一瞬,甚至還沒等我說話,他的眼神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聽了我的話之後,他不置可否,突然開口:
「是一個跨省的犯罪團伙,人員構成非常復雜,我們……」
「等等等等!」
這是可以說的嗎?
而且我也不想知道這麼多。
我制止了他的話,也忽略了他眼底探究的目光。
忙了大概五天,第六天的時候,陳沅沒有來。
我手忙腳亂地應付了一上午,剛把第一桶面糊放下,面前的客人突然讓開了一條路。
兩個警察都是陌生面孔,一身警服表情嚴肅:
「沈怡菲女士,我們懷疑你與一個跨省犯罪團伙有聯系,請和我們走一趟吧。」
和第一次被抓簡單聞訊就放出來不同,這次的氛圍格外壓抑。
面前架好了攝像頭,屋子裡的警員都表情嚴肅。
我留心看了一下,沒有陳沅的身影。
難道是我昨天無心的問題讓陳沅覺得我可疑?
那也用不著這樣大張旗鼓吧?
我正胡思亂想,努力克服環境帶來的壓抑感,聽到對面的人開了口:
「沈怡菲,××大學本科畢業,以專業第一身份保送至×大讀研,本科及研究生期間多次獲得獎學金及各項榮譽,卻在即將畢業的最後一年休學,來到無親無故的小縣城擺地攤。
「對此,你有什麼可解釋的嗎?」
我變了臉色。
「沒有。
「不想讀就不讀了。」
我一字一句,表情冷硬。
我的抵抗態度使對方神色更冷了:
「沈女士,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本碩都是名牌大學,保送讀研榮譽加身,說不讀就不讀了?沈怡菲,這話你信嗎?」
我深吸了幾口氣,胸膛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起伏:
「這是我的私事,和你們無關。」
「沈怡菲,你知不知道,你的行動軌跡,和犯罪團伙接頭的軌跡高度重合,甚至你的東西參與了非法物品的傳遞。
「穩穩當當地從名牌大學畢業,你做什麼不好?直接休學到這個地方,把自己多年的努力毀於一旦,你對得起父母,對得起自己嗎?」
假如我還有理智,或許我會聽到軌跡重合、物品傳遞這種疑竇叢生的重點,可從休學的事情被翻出來開始,我的情緒就開始不受控制。
「努力毀於一旦」「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自己」……
我滿腦子都被這三句話充斥,他們五光十色,變幻成莫測的色譜,在我眼前閃動。
我仿佛被投入了深潭,再聽不見任何聲音。
我開始發抖:「對,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自己,我本該畢業的,我休學之後該怎麼辦呢?」
我絮絮叨叨,忽然低下頭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鮮血頓時湧出。
「攔住她!」
「怎麼回事?!」
「陳隊!」
「讓開!」
門被猛地推開,耳邊響起錯雜的聲音,有人驚呼,有人呵斥,有人猶疑。
我落入了一個火熱牢靠的懷裡。
可我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我懲罰了自己,我的心裡會不會好受一些?
7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病房了。
晝伏夜出的表哥難得在一旁,見我醒來,驚喜地站起身,又猶疑地張了張嘴。
我知道他的意思,擠出一個笑來:
「我好多了,情緒已經能控制了。」
自從離開市裡,跟表哥來到這個小縣城,拋開議論紛紛,逐漸專注自己的生活,我的情緒已經越來越穩定。
隻是那件事被揭開的時候,還是會有應激反應。
陳沅是拎著食盒過來的,他窩在門口,好像不打算進來,要偷偷摸摸地把東西給表哥。
隻是他那麼大一個,太容易被我發現了。
我開口把他叫了進來。
陳沅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臉上有不忍,也有愧疚。
難得在他的撲克臉上看到這麼多種情緒。
人在情緒激動之後就會格外平靜,思路就會格外清晰。
我大概拼湊出了事情的始末。
陳沅一直追查的,是一個大型犯罪團伙。
一路從市裡追查到這個小縣城,鎖定的幾個嫌疑人的行動路線都與我重合,而我,又有這種名牌大學突然休學的經歷,身份更加可疑。
所以,陳沅的「好心」幫忙,其實是對我的觀察和試探。
「對不起。」
陳沅突然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