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擺攤做煎餅果子,我做得比旁邊便衣刑警隊長還爛。
我做一個壞一個,他做一個成一個。
他那邊擠滿了顧客,我這邊一個人都沒有。
來接頭的小警員觀察半晌,不確定地湊過來示意我:
「您是,便衣潛伏的陳隊?」
旁邊忙著攤煎餅的陳隊投來殺人的目光。
抓捕結束,陳隊指揮小警員收攤,順手銬住了我:
「你也可疑。
「沒有正常人會把煎餅果子做得這麼差。」
可疑就可疑,怎麼還帶人身攻擊呢!
1
「支付寶到賬七元。」
一上午,隔壁攤主收款的聲音沒停過。
反觀我的煎餅果子攤位,寂寥無人,悽悽慘慘。
對方達成一上午收銀二百塊的成就,我達成一上午攤糊六個煎餅、溜走七個雞蛋、燙手八次的成就。
很好,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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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無聊到擠番茄醬玩時,一個瘦高的男人來到了我們的攤位前。
他看看隔壁,又看看我,最終堅定地走向了我。
激動的心顫抖的手。
這年頭,眼瞎的人不好碰了。
他走過來,目光堅定,壓低聲音道:
「您就是來接頭的陳隊?」
我一串「原味三元加腸五元加蛋七元」卡在了喉嚨裡,抬頭困惑地看向他。
四目相對,我眨眨清澈的眼睛,他眨眨愚蠢的眼睛。
然後雙雙反應了過來。
我和他同時僵硬地轉過頭,正對上隔壁攤位,還圍著廚師小圍裙的陳隊長本人,朝我們投來殺人的目光。
小警員的臉色開始變得驚恐。
完蛋,我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比起小警員認錯接頭隊長這種大婁子,我的悲傷在於,我的煎餅果子竟然做得還沒有便衣隊長好。
繼續做這行我真的不會餓死嗎?
好絕望。
但是我的悲傷隻持續了三秒,因為我突然意識到,既然小警員是來找陳隊長接頭的,那就說明,陳隊長馬上要走了。
他一走,我就沒有競爭對手了!
整條街上的客人就全歸我了!
我激動地搓搓手,下一秒,剛剛離開的陳隊去而復返,在我手上扣下了一隻銀手镯:
「這個也可疑。
「正常不會有人把煎餅果子做得這麼差。
「可能是團伙望風的。」
這一刻,我的人品和智商全都遭到了質疑。
2
小警員賠著笑把我從警局送出來時,天已經黑了。
這一天白幹,一分錢沒賺到,還賠了煎餅雞蛋外加警局半日遊。
「今天都是誤會,不好意思啊。
「陳隊長也是出於謹慎……」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一屁股坐在了門前的臺階上,開始大演特演:
「我一生謹小慎微積德行善,連一隻螞蟻都不敢踩死,結果今天大庭廣眾之下被拷回來,我的清白、我的名聲,我不活了我一頭撞死在這裡——」
小警員震驚地看著我猝不及防變臉,手忙腳亂地拉我:
「不是,你別哭,你聽我們解釋。」
「我耽誤了半天時間,一分錢都沒賺到,家裡等著我拿錢養家糊口,這讓我一家十三口怎麼活啊——」
警局窗戶探出了一個個八卦的腦袋。
小警員汗都下來了。
我及時收聲,圖窮匕見:
「鑑於我受到了精神和物質的雙重傷害,能不能讓陳隊長送我回去?」
在門口我鬧得驚天動地,上了車我安靜如雞。
無他,刑警隊長的氣場太強了。
陳沅起碼要有一米九以上,哪怕開的是大型越野,坐在駕駛座,車廂都立刻逼仄了。
他的大掌握在方向盤上,突出手臂常年鍛煉的健碩肌肉。
我的目光掠過他手臂上的青筋、滾動的喉結,最後落到線條硬朗的臉上。
陳沅沒理我打量的目光。
準確來說,從剛剛他被小警員連求帶請拖出來,哪怕旁邊還有一眾湊熱鬧的八卦腦瓜尖,他都是這副波瀾不驚的冷臉。
我清清嗓子,反復做了心理建設,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
「陳隊長,您——
「能告訴我怎麼能第一次就把煎餅果子做得那麼好嗎?」
我的問題一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陳沅冷硬的表情似乎裂開了一瞬。
我靠在副駕駛座上絮絮叨叨:
「我明明之前在網上看了各種視頻,可是那玉米糊一倒下來就瘋狂往外面跑,還有那個雞蛋,沒等我拿起刮子,它都溜出來了。」
我真摯地看向他:「陳隊長,您是怎麼做到,把每一個煎餅果子都攤那麼好的?」
3
安靜的車廂裡,陳沅渾厚冷冽的聲音響起。
「你的鏊子有問題。
「中間突出太多,是用了很久的殘次品,诓你的。」
我傻了。
難怪都說無奸不商,出師不利啊出師不利。
我一下就急了:「可是我啟動資金都砸進去了,賣我攤子的人早找不到了!」
沉默半晌,我眼神發亮地看向陳沅:
「陳隊長。」
第二天一大早,陳沅給我展示他那個攤子的使用方式。
我看他熟練地倒面敲蛋,粗壯的手臂一揮,幾下就探出一張圓潤的煎餅果子。
「吃蔥花嗎?」
我點點頭,他隨即撒了一小把蔥花上去。
然後一翻一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我在旁邊嘆為觀止,認真建議:
「陳隊,您真的不考慮辭職賣煎餅果子嗎?」
陳沅沒理我的插科打诨,一板一眼道:
「公費買的重要道具,別弄壞了。」
我點點頭,又不怕死地補了一句:
「其實你們可以用我的呀,反正怎麼都攤不好,這樣就不會認錯了。」
陳沅一個眼刀投來,我乖乖噤聲。
不得不說,陳沅這個攤子比我那個好用很多,攤了幾個之後我很快上手。
特別是沒有陳沅這個競爭對手之後,我的生意好極了。
今天天氣有點冷,出門的人不多,攤子的客人也就少。
我正百無聊賴,突然有人進了攤子。
我回過頭,正看到陳沅撈起圍裙,熟練地系在身上。
對上他沉靜的眼神,我心中一動,下意識就想抬頭環顧左右。
陳沅制止了我的動作,自然地從我手中接過鏟子,朝我微微搖頭。
他甚至換了口音:「今天客人不多伐。」
我立刻會意:「是啊,都說了讓你別來了。」
「老公。」
陳沅瞥了我一眼,對趁機佔便宜的我威懾力十足。
我縮了縮脖子,又想到他現在的處境,理不直氣也壯地朝他挑了挑眉。
下一秒,我被他一把拎起,穩穩當當地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以一個外人看來極為曖昧的姿勢湊近我,低聲道:
「別抬頭,回去走東邊。」
旋即站起身,自然說道:
「你忙了一上午了,歇一會。」
陳沅來了之後,攤子還真來了幾個客人。
陳沅熟練地做著煎餅果子,不動聲色地向外觀察。
我不敢抬頭往遠處看,隻能把目光停留在陳沅寬大的後背上。
這幾次見他,他都是一身便衣,似乎是在執行什麼追蹤任務。
今天他倒是穿了一件白色襯衫,黑色的袖箍勒出強勁的肌肉。
我突然意識到,穿這樣一身攤煎餅,也太容易被識破了吧。
我站起身走過去,從他手中奪回勺子和鏟子:
「你今天穿成這樣,一會被油濺了,我還要給你洗衣服。
「去去去,別搗亂。
「要是沒事幹,就給我切幾個火腿腸。」
我揮舞著鏟子故作鎮定,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今天事出突然,多謝你。」
傍晚是陳沅送我回來的,到了樓下,我接過他手中的小推車。
陳沅說還有事,沒有再與我多寒暄,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沒在意,大概晚上十點多,我的門被敲響了。
竟然是陳沅。
他風塵僕僕,看上去是剛回來的樣子。
他似乎也很意外:
「你住這裡?」
我點點頭,順著他的身影看過去:
「你住我對門?」
陳沅也點點頭,又補了一句:
「今天剛搬過來。
「事情比想象得棘手,隻能先在這裡住一陣子。」
那天聽小警員說,陳沅是市裡的刑警隊長,一路追蹤嫌犯過來的。
看樣子是不太順利,隻能租個房子暫住慢慢查。
「有水嗎?
「今天太忙了,忘了交水費。」
小縣城沒那麼發達,水電費隻能線下去交。
這個時間,肯定是沒人上班的。
我找了個水桶,給他裝了一桶水。
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還是嘴欠了一句:
「陳隊長,借東西可是鄰居常用搭訕套路之首哦。」
陳沅一步邁進門裡,空間瞬間壓迫感十足。
我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他似乎是笑了聲,繞過我拎了水桶。
我看著水桶被他輕而易舉地拎起來,一時色迷心竅,不過腦子地開了口:
「要不,你在這兒洗個澡?」
陳沅面色一僵,目光再次探尋地掃向我。
滿眼都是對我「又菜又愛玩」「有賊心沒賊膽」的看透。
我嘴硬:
「陳隊長為了我們百姓的安全辛苦奔波了一天,讓您洗個澡是我們人民群眾應該做的。」
陳沅勾起一個笑來。
他不笑的時候,臉色冷硬,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可若是勾唇笑起來,反倒顯出了幾分邪氣。
他微微傾身:
「那我多謝這位熱心群眾——
「用不用額外報答一下?」
4
聽著浴室裡傳來的水聲,我的面龐依然控制不住地發燙。
甚至比剛才更甚。
比起青澀的、互道好感、循序漸進的浪漫,這種在陌生僻遠的地方猝不及防的豔遇,更容易令人產生衝動。
這是一種生理性的,荷爾蒙的壓迫和誘惑。
如果是前二十幾年循規蹈矩的我,絕不會放任衝動通往未知結果的地方。
可現在的我早已逸出軌道,我討厭禁錮、軀殼、理性,甚至隱隱想以此和過去的自己賭氣。
否則我也不會來到這裡。
正當我內心天人交戰時,浴室的水聲停了。
洗完了?
陳沅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從浴室中傳來:
「你……多久沒交水費了?」
不會吧不會這麼巧吧?
我試探地問了一句:
「你洗得……怎麼樣了?」
浴室裡沉默了半晌,再開口帶了幾分淡淡的死意:
「全是泡沫。」
我捂著臉,極力下壓自己的嘴角,避免發出喪心病狂的笑聲。
笑著笑著就哭了。
搞豔遇也是需要運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