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如茂盛的蔓藤,纏得我生不如死。
從那晚開始,我就應該明白。
沒有人來救我。
永沒有人來。
沈尋有權有勢,與我還是夫妻,沒有人會懷疑他。
所以,他替我退租,替我辭職,又囚我於花喜,除了唐景,沒有人會發覺不對勁,也沒有人去幹涉。
可唐景,他隻是我的律師,我們的關系還沒好到讓他為我得罪沈尋。
退一萬步講,唐景就算心善,願意幫我,可他一個小律師,又怎麼鬥得過沈尋養的律師團?
這個時候,能為我奔波的人,也隻有父母。
可我又怎麼忍心告訴父母?況且,父母年老,也吃不消沈尋的手段。
「沈尋,我恨你。」
此時此刻,我對他愛早已不在,隻剩下刻骨銘心的恨。
原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原諒。虧得我還曾想過與他好聚好散。
沈尋笑了,渾不在意的樣子,甚至纏過來,挨著我的耳,呼出的氣痒痒酥酥的:「你終於開口說話了。真好。
「你恨我也好,總好過你當我是個陌生人,看我就像看街邊的一朵花一株草一樣。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我身邊的那些天,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渾渾噩噩、行屍走肉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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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了,宋暖。這十年來,不論我做過什麼,我們從未分開過。
「你離開了,我總感覺空空落落,屋子裡冷得可怕,世間一切於我都沒有了意義。
「所以,宋暖,你贏了。」
我聽了這話,癲狂地笑起來,笑出了眼淚,又忍不住悲從中來。
這話,如果是從前的宋暖聽見,會歡喜得手足無措,無所適從。
她等來了浪子回頭。
她守得雲開見月明。
多好啊,她愛了很久的人,在回應她。
「你笑什麼?」
沈尋語氣陰沉,眼尾上挑,有些發怒。
也是,他從前於我,總是高高在上,隨便給點好臉色,我就歡天喜地。
可如今,他免開尊口,說了類似於表白的話,我卻隻有無盡的笑,且笑中帶了他最忌諱的嘲諷。
「我笑你啊,沈尋。你知不知道,從前那個宋暖死了,是你和秦歡,聯手合謀。」
我仍舊笑著,指著他,又指了指我,心裡又暢快又悲涼。
沈尋眼尾發紅,臉色灰敗,卻沒有發怒,隻撲過來擁著我:「不要說了,宋暖。你信我,我會對你好的。」
我黑沉了臉,心思轉了又轉,終於抬手起來,用手環著他,裝作被他感動的樣子。
又眨了眨眼,強壓下心頭的厭惡,才用從前對他的溫柔語氣,輕輕「嗯」了一句。
不等他歡喜,又輕輕巧巧地回他:「老公,我信你。」
沈尋不敢置信,直起身來,望著我,眼裡滿是失而復得的欣喜。
我隻望著他笑,與從前一般無二。
沈尋,你低估了我。
從前與現在,你給我的傷害,夠多了。
結婚三年,在我提了離婚之後,我與沈尋,才過起了蜜裡調油的婚姻生活。
這些天來,沈尋每天按時下班吃飯,偶爾歸家之時,手中還捧了束玫瑰。
我向來是個好妻子,給他洗衣做飯,為他打點好一切,沈尋的日子過得舒心極了。
吃完飯,我躺在沙發上看書,見沈尋過來,會赤著腳,打開電影,抱著他一起看。
看到興頭處,還會與他爭辯幾句,辯不過他,我又假裝生氣,他也樂得配合,會溫聲細語地哄我。
我們同尋常的夫妻一樣,好像從沒有隔閡。
漸漸地,沈尋放了心,不怎麼限制我出行,我甚至又重新找了份工作上班。
偶爾也會回家看父母,時間久了,沈尋也會不放心,會開車過來接我。
當然,我父母永遠對他沒有好臉色,他也待不住,所以總是接了我就走。
我似乎也熟悉了花喜別墅,買了許多綠植,把花喜打理得生機盎然,甚至連沈尋的書房都沒放過。
沈尋初時不習慣,但我總給他撒嬌,又說多些綠植對他身體好,磨得他不得不同意。
可能是日子過得舒心,沈尋都長胖了幾斤,更顯得面色紅潤,俊秀雅致。
九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過去許多小事。
那時候,我還愛著沈尋。
校園裡,栀子花開,香得撩人。
我和朋友不知道說什麼,笑得很大聲。
沈尋站在栀子樹下,抽背著秦歡的單詞,細致而認真。
與他不經意的對視,他先笑了。
我心跳如擂鼓,收回了大笑,臉上都是腼腆的紅暈。
夢到沈尋在盛夏裡,抱了個西瓜,仔細剖好,分成兩半,一半給了秦歡,另一半留給我,笑著說:「夏天的西瓜,最甜了。」
又夢到我起得遲,上學快要遲到,卻忽然聽到外面沈尋喊我:「宋暖,快點下來,要遲到了。」
伸頭去看,沈尋騎著自行車,臉上有薄汗,又偏著頭,焦急地朝我望。
因為他,那天我沒遲到。
我茫茫然然地醒來,摸了摸臉頰,發覺都是淚痕。
這樣零零碎碎的小事,早就遺失在時光裡。可如今夢到,又讓人這樣傷心。
卻原來,我與沈尋,也曾有過這樣的溫柔時刻。
但為什麼,又走到了這般地步。
沈尋就在我旁邊,見我起身,下意識地摸了摸我的臉頰,發覺有淚意,急忙放下了文件,也起身坐了起來。
「宋暖,怎麼哭了?」
我抬起頭,望向他,此刻他焦急的眉眼,竟意外與少年的他重合。
「沒有,我隻是做了些好夢。醒來卻隻發覺是夢,很難過。」
捂著眼睛,再不看他,心裡卻紛紛擾擾,不能平靜。
「不要難過,宋暖,有我呢。」
沈尋伸手過來,摟著我,語氣溫和,仿佛能與我感同身受。
他真的溫柔了許多,也真的嘗試在改變,可有些事,真的回不去了。
怎麼彌補也是徒然。
晚飯的時候,沈尋放下了工作,硬要下廚做飯,我攔不住,也就由他去了。
我在外面坐著看電視,他在裡面忙忙碌碌,過一會兒就要喊我:「宋暖,蒸飯要放多少水啊?
「宋暖,這條魚我拍暈了怎麼還在動?
「宋暖,鍋著火了怎麼辦?」
……
我扶著額頭,氣呼呼地衝去了廚房,蓋上了鍋蓋,臉色陰沉得可怕。
沈尋也瞧出了我的臉色,默默縮在一個角落,十分委屈:「宋暖,你別生氣啊。我本來想做一頓好吃的,哄你開心的。」
我看了看廚房,就像被炸過一樣,根本做不了飯了,估計這段時間都做不了飯了。
「你逞什麼能,得了,廚房沒法兒用了!」
沈尋仍舊縮著,早望不見在外面呼風喚雨的強勢,他想辯解幾句,又見我臉色不對,隻弱弱地抗議:「我早就說請幾個阿姨,你又不幹。你天天做飯,我也心疼呀。」
聽了這話,我望了望花喜茂盛的綠植,突然笑出了聲。
我怎麼可能請外人來花喜,花喜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尋見我笑了,瞟了一眼我的臉色,開始提議:「要不我們出去吃?」
我又望了望花喜的綠植,這才點了點頭。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我與沈尋的關系越來越好,比蜜裡調油都還和諧。
他如今像換了個性子,在我面前,變得小心翼翼,也會放低身段來哄我。
而且越來越黏我,每天都準時下班回家。
可今天,卻不同尋常,他晚上沒有回家,我打他手機,也沒人接。
我開車出去,卻沒有同從前一樣尋他,而是去見了唐景。
唐景憔悴了許多,豔麗的眉眼彎彎,卻有濃重的黑眼圈,嘴角緊抿,壓制的痛苦卻浮了上來。
「姐姐,你還好嗎?」
這好像是我們相識以來,他第一次喚我姐姐。
我把帽子摘了,拿出裡面的儲存卡,坐了下來,卻沒有說話,隻朝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
唐景舔了舔嘴角,眉眼委頓,從前的意氣風發消散一空,倒是穩重了些。
「唐律師,別說這些了。我們說正事吧。」
我把儲存卡捏緊,示意他坐下,好談正事,畢竟時間有限,不知道沈尋會不會突然歸家。
哪知話音剛落,唐景卻蹲下身子,伏在我膝上,身子顫動,哭得傷心。
我坐立難安,不知該怎麼辦,但看他是真傷心,也不好多問什麼。
想了想,把儲存卡收好,又用手輕拍他後背,慢慢安撫他。
不知過了多久,唐景緩了過來,能坐下來,與我正常的對話了。
我把儲存卡交給他,看他藏好了,才開口說話:「這是我偷拍的證據,關於沈尋公司的。你看看有沒有用,能不能幫到什麼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