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同樣的事情隻有放在自己的身上才會覺得痛嗎?
我不疾不徐地抬手掏了掏耳朵,開口道:「驸馬不妨換句話,次次遭天譴,本宮也聽膩了。」
宋榭臉色一白,瞬間沉得像黑鍋底。
「沈輕晚!你……!」他被氣得胸脯上下起伏,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看著他狼狽醜陋的模樣,視線不由落在他鼻翼那枚細痣上,我皺了下眉。
果然,同樣的細痣不是放在誰身上都好看。
宋榭隻會讓我看著反胃。
「宋榭,倘若你吃掉地上那些糕點,今日之事本宮便不會同你計較。」
我抬手指向地面上那早與灰塵混作一團的糕點,語氣平靜地開口。
15
宋榭的臉色已經不是用難看可以形容的了。
他惱羞成怒地開口:「沈輕晚,你囂張不了多久的!我可是宋家長子,陛下定會為我討回公道!」
「到那時候,是你要來求著我!」
出於憤怒,他指著我的手都在不停顫抖。
我沒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
見狀,一旁的侍衛動作迅速地上前將他死死按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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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榭,你似乎還沒搞清楚。還要本宮再提醒你一遍嗎?」
對上他冷冽的視線,我微微歪頭,笑道:「一枚棄子,還真以為沈言或者宋家會管你?實在可笑。」
「你知道得這麼多,你猜他們會不會滅口?」我的長指在桌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扣著。
「現在隻有本宮才能當你的靠山。」
「若你乖一點,還能當驸馬爺,若是不乖,你不過是本宮身邊可有可無的玩物罷了。」
我起身蹲在他的面前,撿起第一塊地上被他自己踩得稀爛滿是灰塵的糕點,不顧他的掙扎反抗,強硬地捏開他的嘴巴塞了進去。
我用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不讓他吐出來,直到他被迫咽下我才松開手。
「本宮怕驸馬餓肚子,既然驸馬不吃,本宮也隻能親自喂了。」
我嫌棄地用手絹擦拭著自己的手指,滿臉無辜地開口。
宋榭驚慌失措地用手扣自己的嗓子,試圖通過幹嘔將那塊糕點吐出。
我也沒有阻止,坐在一旁悠闲地喝著茶。
正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剎那間,刀光劃過,直直地朝著宋榭的方向刺去。
等宋榭回過神來,那突然起來的長劍已經逼到他面前。
下一秒,鮮血飛濺,空氣中瞬間充斥著血腥味。
16
原本控制宋榭的侍衛早就飛身而出,ťṻₒ跟那些殺手廝殺起來。
空蕩蕩的房間裡,隻餘下我和宋榭兩人。
失去束縛的宋榭像一隻失魂落魄的玩偶,目光呆滯地跌坐在地上。
一個腦袋掉落在他面前,那殺手瞳孔放大不甘心地瞪著宋榭。
鮮血一滴滴順著我手中的長劍砸落在地上,我勾起一個妖豔的笑容:
「嘖,這麼快就坐不住了。」
片刻,外面打鬥聲歇了下來,黑衣侍衛進來稟報:
「殿下,殺手已全部誅殺。」
「另外,探子來報,宋家暗衛夜闖象姑館,想要救出宋二公子,卻意外傷了兵部尚書家的小姐。」
我Ŧû₄止不住咋舌,感嘆宋家運氣實屬不佳,給了機會也不中用。
「既然如此,本宮自然要報答宋大人送禮之恩。」
「明早上朝前,將那些殺手的屍體都掛到宋府門前,讓眾人都見識一下宋大人的威嚴。」
暗衛領命,拖著地上屍體離開。
我又瞥了一眼還愣在那裡的宋榭,揚了揚下巴冷聲道:「現在清醒了嗎?」
宋榭猛然驚醒,手足無措地望向我,眼角竟微微有些泛紅。
他似是狠下心做了決定,突然不管不顧地抓起被他踩爛的糕點往口裡塞。
哪怕被噎得止不住咳嗽,手裡的動作也沒用停下。
「長公主,我什麼事都願意做……求你,求你……不要殺掉我。」
宋榭的聲音幹澀而沙啞,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
你看,有些人總要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才能乖乖聽話。
我懶得回應他,轉身走了出去。
17
書房中,我從一旁的暗格取出一本皺巴巴的小冊子。
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傳出,便是時隔多日也未曾消散。
冊子隻有一個空白封面,還沾染了幾滴暗紅色的血跡。
我閉上眼將它抱在懷中,就像我的少年將軍還在我身邊那般。
「阿砚,我會替你報仇的。」
「我要將你所受的傷害原原本本地還給他們,讓他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在心裡默念著。
半晌,我睜開眸子時,眼角微微泛紅。
我坐在書桌前,顫抖著手指翻開那一本小冊子。
白紙黑字,密密麻麻記錄著那段夾雜著鮮血的日子。
「將軍下獄第一天,宋榭便給他上了枷刑,將他囚禁在狹小的籠子中整整一天。」
「將軍下獄第二天,丞相讓人對他施加鞭刑,將軍回來時,全身沒有一塊好肉……」
「……」
「將軍下獄第十天,為了逼供,宋榭竟對將軍用了貼加官,將țűₙ軍昏死過去又被他用冰水潑醒,在傷口上撒鹽,吊起來行刑……」
「……」
除了肉體上的折磨,就連精神上的折磨也沒有落下。
將發霉的饅頭踩在地上,逼迫他跪在地上全部吃下去也都是家常便飯。
這冊子,是看守暗牢仰慕他的侍衛偷著寫下來的,字字觸目驚心。
被囚禁在暗牢一個月,他所受的折磨足足寫了幾十頁。
冊子中間夾著一張薄薄的白紙。
展開後,是他用鮮血寫下的退婚書。
他說:「未成秦晉之好,終還於人海。從此音塵悄然,願阿晚餘生所行皆坦途,所求皆如願。」
我用指腹撫上那血淋淋的字跡,鑽心的疼痛傳來,全身的血肉都仿佛被割裂了般。
我痛苦地捂著胸口,無助地靠在椅背上,無聲的淚水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落了下來。
17
旁人怕是早就忘了,我和他乃是青梅竹馬,從小便被先皇賜下了婚約。
我性子驕縱,不懂事時常與他爭吵,他卻從未生氣,變著花樣哄我。
他雖是武將,卻文採過人,他寫與我的情書足足裝滿一大匣子。
他深知一將功成萬骨枯,卻依然尊重支撐我的選擇。
那年,我十八,他十九。
我與他駐守邊疆一南一北,一年難得見面。
本約好這次平定戰亂,我便奏請皇上許我嫁於他。
嫁衣嫁妝早就備好,戰場上空闲時間,全都被我用來勾畫大婚細節。
相伴十餘年,我無時無刻不幻想著嫁給他時的場景。
我的阿砚一身紅婚服,定是這京中最英俊瀟灑之人。
可……幻想終變成了一場空。
等我趕回時,收到的卻是那件用他鮮血染紅的素衣。
我的阿砚,死在了我最愛他、要嫁給他的那一年。
半晌,我斂好情緒,翻到冊子的最後幾頁,用朱筆勾掉幾個名字。
若是仔細看,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當初害他的人。
18
第二天上朝前,濃鬱的腥臭味讓百姓紛紛圍在宋府門前。
那幾具屍體被吊在宋府的門匾下,等宋府侍衛發現時,消息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我借故稱病,沒有上朝,卻讓人將昨晚公主府內發生的事情遞到沈言案前。
聽說,兵部尚書更是直接在朝堂上同宋尚書吵了起來。
幾次的差錯讓沈言對他心生不滿。
又礙於兵部尚書臉面,沈言直接下令,將宋尚書連同宋家與案件相關的所有人都押入大牢,案件由大理寺全權負責。
廢掉沈言一臂,也遂了我的願。
等聖旨下來時,我已經身在京郊古寺中。
對面坐著寺廟住持,他不緊不慢地替我沏了一杯茶,沉聲道:
「施主,一念嗔心起,百萬障門開。於人無益,於己有損。」
我眉心微動,抿了一口茶,嗓音平靜地開口:
「百萬障門開又如何?我隻知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那住持仍忍不住勸我:「世間有因果,凡事有輪回。施主又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這句話,阿砚也經常同我說。
先前我從不會反駁,但現在,我孑然一身又有何顧忌。
我說:「我隻想為自己的少年討回公道。」
半晌,那住持長嘆了口氣,從身後櫃子中取出一枚信物交給我:
「這是小將軍替你求的平安符,如今也算物歸原主了。」
他起身離開,空蕩的庭院裡隻餘下我一人獨坐。
陽光透過窗外婆娑的樹枝灑落,一束光亮落在我掌心那枚平安符上。
抬頭望向窗外,斑駁陸離的陽光下,似有一戎裝少年朝我招手。
我合起掌心,將那枚平安符鄭重收好。
19
往後的一個月中,在眾人眼中,我驕縱跋扈的性子收斂了許多。
但恐怕隻有沈言能切身體會我在背後給他下的絆子。
沈言幾次想要將宋尚書撈出來,卻都被我的人給攔了下來。
牆倒眾人推,宋尚書徇私舞弊、私建府邸等一堆骯髒事都被御史扒出,並上書彈劾他。
宋尚書再無翻身可能,風光一時的宋家被抄家下獄,徹底淪為所有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而新上任的刑部尚書是我的人,自然不會在牢裡「虧待」他們。
沈言對我的打壓愈演愈烈,外人看來,我手中的權力幾乎被架空。
更有人感慨,我功高震主恐怕難以善終。
畢竟,歷史總有一個魔咒——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沈言對我的打壓更是在西北戰事大獲全勝、敵國不得上書求和時達到了極致。
他以為找到了可以頂替我的人選,更是放心大膽地以各種理由限制我。
先是借口我在朝堂上胡攪蠻纏,剝奪了我上早朝的權利。
又將我明面上安插的人手都以各種理由罷免。
更是在敵國求和隊伍進京前三天,以我戾氣太重、又言我斬殺敵國幾萬將士出面不利於兩國交好為由,將我禁足在公主府。
許是宋家的前車之鑑,不論沈言如何處置我,群臣也無人敢借此落井下石。
就連宋榭對我的態度反倒好了不少,甚至還多了幾分恭維。
「殿下,宋榭站在門外想見殿下。」
身邊的侍衛進來稟報時,我正心情頗好地俯身在書桌前勾勾畫畫,絲毫沒有受禁足影響。
我起身把畫卷收好。
若是明眼人,定能看出我畫的是那意氣風發的小將軍。
「本宮被禁足在府中,想來是如了你的願吧?」
宋榭推門而入,我頭也未抬地問道。
20
宋榭似是怔了下,將一精致飯盒放到我的桌前:
「聽聞公主喜歡桃花酥,臣便讓廚房做了些,送來給公主嘗嘗。」
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是何情緒。
我翻著手中的書籍,笑道:「驸馬這是作何?」
宋榭卻自顧自地將一盤桃花酥取出,語氣有些別扭道:
「臣與公主本是夫妻,自是一體,臣侍奉公主也是應當的。」
我這才微微抬頭,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細細打量了一番。
「那便謝謝驸馬的好意。」我漫不經心地開口。
雖然不知道宋榭最近是吃錯了什麼藥,都是世家貴族培養出來的公子,想來審時度勢的能力還是有。
我也隻當他是找回腦子,看清了局勢,想著當我重掌兵權後還能為他宋家求求情。
當初強娶他,不過是為了放在身邊時時刻刻羞辱他,將曾經發生在阿砚身上的事全都施加到他的身上,讓他也體會一下什麼叫自食惡果。
再者,他是斬斷沈言左膀右臂、鏟除宋家這枚毒瘤的切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