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出事之後他最先想到送我去朋友公司,而不是為我爭取工傷善後。
這個爛人,我隻想盡快離開他。
暫時歸隊那天,大家照舊為我準備了歡迎儀式,桌上擺滿小蛋糕,三分糖不加冰的奶茶。
我淡淡掃了一眼,直接繞開走進辦公室。
隊裡的大姐姚霞追了上來,局促開口:
「小姜,從前的事實在對不住。大家都是好戰友,為了工作你能理解對吧?」
「戰友應該不會一句真話也不說。你們的好戰友是喬沁,不是我。」
姚霞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抓起奶茶塞進我手裡:
「喝杯奶茶吧,大熱天的——」
「我說過我隻喝全糖多冰。工作完滿身屍臭,隻喝得下冰水,可大家每次都買三分糖不加冰,這是喬沁喜歡的搭配嗎?」
氣氛陷入尷尬,同事周雍陰陽怪氣一句:
「別事事都跟喬沁比行嗎?你們又不一樣。」
「對啊不一樣,其實我乳糖不耐受根本不能喝奶茶。從前以為你們喜歡我才給我買奶茶,所以我喝了好多好多。為了還人情,我總是給大家買最貴的宵夜,我很努力融入刑偵二隊。」
「我挺傻的,對嗎?」
姚霞徹底說不出話。
隔著一道玻璃,蕭崇羽站在辦公室裡注視著我,漆黑深邃的眸子裡寫滿了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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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道軟糯的聲音從角落裡響起:
「那個,我是新人還不太懂。」
「不過做公安這一行,受傷不是家常便飯嗎?我們早就做好犧牲的準備了。」
「大家都是同事而已,沒必要低三下四哄著誰吧?女孩子這樣做,是不是有點矯情吖。」
循聲望去,所有人齊刷刷地愣住,瞳孔驟縮。
「喬,喬醫生?」
竟然是喬沁???
07
不,面前的少女穿著物業公司制服,雖然也梳了高馬尾,可那張臉比喬沁年輕很多。
她甜甜地笑了,跑到眾人面前自我介紹道:
「大家好我叫喬阮,今年剛從醫科大畢業,夢想是成為姐姐那樣優秀的法醫,請大家多多關照!」
辦公室鴉雀無聲,誰也沒敢說話。
喬阮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主動向我握手,嬌笑道:
「姐姐你好。」
「聽說你也是法醫呀?咱們做法醫這一行的,不能怕苦不能怕累,怎麼能因為受傷就和戰友們鬧脾氣呢?」
「在家裡被寵成小公主,工作了哪有人寵著你呀?刑偵二隊是個大家庭,你這樣很影響團結。」
姚霞臉色難看,讓喬阮閉嘴。
我直接掀開奶茶朝喬阮潑了過去,嚇得她驚聲尖叫。
「你幹什麼你!」
「耍脾氣呢,不爽就投訴我啊?」
喬阮像個落湯雞似的發抖,姚霞在身後拉我袖子,同事們也紛紛給喬阮遞紙巾,站出來調解。
恰巧這時,蕭崇羽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喬阮像見了救星似的撲過去,挽住蕭崇羽的手臂:
「姐夫!」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不知道哪裡說錯話惹了這位法醫姐姐,她好兇呀!」
眾人默契地散開,各自忙手裡的事。
蕭崇羽淡淡掃了喬阮一眼,聲音冰冷:
「我不記得刑偵二隊新招了法醫,你入職的是物業公司,別站在這裡胡說八道。」
「你想讓我做什麼?給你撐腰,讓我的人受委屈?」
08
喬阮默默低下了頭,雙手擱在身前交纏著,眼淚不自覺掉了出來。
「姐夫,我隻是害怕你忘了姐姐!姐姐才去世幾年呀,隊裡就多了個女法醫,還和姐姐這麼像。她隻是替身對嗎?你不愛她,你愛的是我姐姐喬沁。」
身旁路過的同事心軟了一下,小聲說:「我們沒忘記喬醫生,她……」
「閉嘴!」
蕭崇羽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處,眸色倏然冷冽:
「你別站在外面胡說八道,我也沒和喬沁結婚!」
我笑著打斷了蕭崇羽:
「喬阮妹妹罵得真好聽,我喜歡,多罵點!」
「他就是找替身還放不下前任,罵醒這個死皮賴臉的貨!」
蕭崇羽陰著臉將喬阮推進辦公室,深邃如墨的黑眸裡醞釀著極度危險的風暴。
半小時後接警,兩人才從辦公室走出來。
蕭崇羽像對待妹妹那樣,下意識提醒喬阮把頭發扎好。
喬阮害羞低下頭,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
......
海麗公園是網紅小區,據說裡面住著上百名主播,503 室的男性同居人報案發現屍體,警方 12 分鍾後到達現場。
兩名年輕女主播倒在客廳,身下有大量血跡,周圍散落著啤酒瓶和粗麻繩,疑似上吊。
隻有法醫有權利宣判死亡。
拉好警戒線後,我穿戴裝備進入現場勘察。
剛剛摸上其中一人的頸動脈,屋外竟然傳來了喬阮的聲音:
「對,案發在 503 室,你們是她的粉絲嗎?」
「別擔心,我們的法醫很專業,一定能抓到兇手為死者申冤!」
不是,女主播還未確認死亡,她在胡說什麼?
不待我開口,蕭崇羽陰沉的聲音響起:
「誰讓你跟來的?這裡是案發現場,不是你玩鬧的地方!」
喬阮嚶了一聲,小心翼翼撒嬌道:
「姐夫,我也正在報考公安法醫,我隻是想來現場學學經驗。」
「姐姐去世之前,你答應她要照顧好我的......」
這話一出,蕭崇羽的聲音竟然再沒響起。
我重重放下工具箱,吩咐同事打 120。
「脈搏很微弱,其中一人還沒死,快搶救!」
現場一片騷動。
將奄奄一息的女主播抬進電梯時,喬阮還在大言不慚地給群眾們解釋:
「按我們刑偵的經驗,兩人可能是因為嫉妒才互殺,又偽造出上吊的假象,機械性窒息有以下幾個特徵——」
我沒忍住踹了她一腳,大喊:「閉嘴吧!誰把她弄走!」
姚霞直接扯掉了喬阮借來的胸牌,將人推到警戒線之外:「這人不是警察,她說的任何話都和我們沒關系!」
混亂中,喬阮摔倒在我面前,被一位中年男人指著鼻子臭罵:
「你不是警察那你在這瞎說,人家真法醫都沒開口呢!安的什麼心啊,滾滾滾!」
喬阮揉著被踹疼的腰,目光如寒針似的向我射來。
09
女主播有一個人救回來了。
去醫院的路上她抓著我的手,說一切都是誤會。
「我和姐妹太開心了,喝酒不小心滑倒,我們可不是自殺!」
「你知道嗎我倆都被男人耍了!被他騙身騙心,還弄得滿身傷病。」
「我倆原本約好一起離開海市,出發那天突然就想明白了。」
「憑什麼女人受傷了就要雲淡風輕地離開?」
「我偏不釋懷!誰傷害我,我就要毀了他的一切!」
急救醫生推著女人漸漸走遠,她瀟灑的笑聲卻纏繞在心底久久不能散去。
憑什麼釋懷.......
回警隊的路上熱搜炸了。
原來是有人把喬阮的那段話發到網上,無良媒體搶熱度,報道了兩名女主播被兇殺,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
我拿著手機衝進蕭崇羽辦公室,直接甩到了他臉上:
「我不管你有多少照顧喬阮,你怎麼能縱容她在案發現場這樣說?」
「法醫最忌諱與其他人員泄露案件信息,她要報考公安法醫她不懂這些?」
「究竟哪來的一個瘋子!」
蕭崇羽平靜地拿出餐盒和保溫桶,裡面是他剛剛回家做的四菜一湯,推到我面前。
眼神裡帶著一些討好:
「喬阮現在是獨女了,這是我欠她姐姐的。不提這些掃興的人,中午我做了幾個你愛吃的菜,你嘗嘗?」
我看得窩火,直接甩了他兩巴掌:
「吃 NM 啊?你究竟怎麼了,知道自己還是隊長嗎?」
蕭崇羽慢慢抬起頭,英俊的臉上透著一種病態和疲憊。
「我知道啊,所以我並沒有批準你的辭呈,刑偵二隊不會拋下一個受傷的戰友。」
說著,蕭崇羽輕輕抓起我扇巴掌的手,放在掌心裡揉捏:
「手疼嗎?下次慢一點打,我心疼。」
總覺得這個人身上有什麼東西變了。
變得令我極度惡心。
「無所謂,反正你是隊長,上面追責罰的也是你。」
「你不讓我走,咱們就糾纏到底。」
我搶走手機,快速推門離去。
剛離開辦公室,迎面撞上了一臉震驚的姚霞。
「小姜你......你要離職嗎?」
「對,但蕭崇羽不批。」
姚霞暗暗捏緊了手裡的飯盒,似乎做出什麼決定,喊我來到辦公桌前。
她掏出一沓文件遞給我,壓低聲音說:
「我勸你先忍住,蕭隊一直沒有幫你報工傷,挺奇怪的。」
「這是我整理的材料,關於工傷申報和.....他擅自策劃行動的一些證據。」
「我很抱歉我的沉默給你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隨時願意站出來為你作證,哪怕站在蕭隊的對立面,哪怕丟了工作。」
「當初我們都做得太過分了。」
文件很厚,像一塊沉甸甸的磚頭捏在手裡。
我已經選錯了一次。
還好命運給我補救的機會,又拋出一道選擇題,等我作答。
10
夏天出現場最怕高腐。
比高腐更可怕的是高腐的孕婦。
見到這具遺體的時候,大家臉色都不好看。
我右手還沒完全恢復,隻能讓兩個新人將遺體轉運下樓。
這駭人聽聞的消息很快在居民區傳開了,樓下圍滿了看熱鬧的居民。
下樓時顛簸了幾下,一隻腐爛發綠的人手從擔架上掉了下來。
剎那間,濃重的屍臭混合著尖叫如海嘯般襲來,現場亂成一鍋粥。
抬擔架的新人被嚇傻了,雙腿發軟往地上跪。
眼瞧著遺體要滑下來,我嚇得心髒快跳出喉嚨。
還好這時,一隻白白淨淨的手扶住了擔架。
「小心點,我來幫忙吧。」
我皺眉望去,竟然又是喬阮!
蕭崇羽沒有明確禁止過喬阮出現場,於是警員也沒攔她。
她不知從哪找來一身防護服,輕松穿過警戒線。
那衣服比尋常的要貼身一些,勾勒出纖細高挑的身材。
口罩隻戴了一半,精心畫的偽素顏裝讓她看起來白皙又漂亮,很多人拿出手機在偷拍她。
她故意說:
「可能新人還不習慣吧,其實我們法醫經常要面對這種情況,再苦再累都要忍下去,給生者以安慰,還死者以安寧。」
說完,喬阮撿起腐爛的手臂,輕輕放回擔架上。
身旁響起一片掌聲。
「天吶說得太好了!」
喬阮轉頭望了我一眼,目光帶著幾分得意。
我直接開罵:「你一個物業能不能滾開,出現場是讓你演戲的嗎?」
可惜我的聲音淹沒在了群眾的歡呼裡。
我沒精力和喬阮糾纏,眼下最主要的是轉運遺體。
轉運車停在小區外進不去,我帶著兩個新人避開主路,從小樹林走。
中途,擔架上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
喬阮嚇了一跳,半開玩笑似的回頭望去:
「什麼啊,怎麼有人偷偷放屁——」
剛轉頭,她被某種腥臭的液體噴了滿臉,一個腐敗的胎兒滾落在腳下,讓她爆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
「啊!!!」
孕婦死亡後腹腔內會產生大量腐敗氣體,會把胎兒往體外推。
我認為這是法醫的基礎常識,沒想到,她不懂。
「你別亂跑!」
我穩住擔架,一抬頭發現喬阮像無頭蒼蠅似的尖叫亂竄,腐敗的胎兒跟著她亂滾。
一個不小心,胎兒掉進了敞口的排汙井裡。
剎那間,所有人都安靜了。
「你 TM 真是!我都不知道我一天天遇到這什麼事!刑偵二隊是不是要黃了?蕭崇羽真的不管管你嗎?」
「你等著,我饒不了你!」
喬阮嚇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不敢說話。
遺體抬上車後,隊裡的同事們不約而同臉色一僵。
周雍最先察覺不對勁,顫抖著問我:
「姜醫生,遺體是被,被損壞了嗎?」
我還未開口,喬阮先站了出來,嬌聲道:
「孕婦死後分娩是不可避免的,安然姐說胎兒不重要,讓我們扔進汙水井處理了。」
11
我摘下手套一拳砸在喬阮臉上:
「你再胡說八道一句試試?我發現你這人——」
話音未落,周雍狠狠將喬阮推開,雙目猩紅。
「我不知道你一個物業為什麼在案發現場摻和。」
「車上的死者是我老婆,和我未出世的孩子。」
「姜安然雖然來隊裡沒幾年,但她的能力我們有目共睹,她不會做這種愚蠢的事。」
「別以為你是喬沁的妹妹,我就不敢打你!」
喬阮大驚失色,貼著牆壁連連後退,最後一溜煙跑沒影了。
周雍站在原地緩了緩,很輕很輕地喊了一句「姜醫生」。
「我沒想到我出差三天,她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