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咱們支隊最擅長高腐的法醫,如果你介意我們之前的事......你可以拒絕解剖,我不會埋怨你什麼,人之常情。」
我平靜望向周雍:
「我會解剖。於公,這是刑偵二隊接到的案子,是我的工作,於私,我還在刑偵二隊,你們是我的戰友。」
「我和你們不一樣,戰友的事就是我的事。」
周雍愣住了,嘴唇微微張開,淚水終於像決堤似的湧出眼眶。
......
我直接報警抓了喬阮,還要以妨礙公務罪起訴她。
都是司法系統的,我也沒打算瞞著蕭崇羽,直接衝進他家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真抱歉啊動了喬沁的妹妹,你生氣也沒辦法,不爽可以開除我。」
蕭崇羽已經因為病假很久沒去隊裡了,整個人暴瘦得仿佛飛了葉子,喬阮的事也即將讓他面臨停職審查。
他擠出一個矜持又腼腆的笑容,把剛剛燉好的蟲草鴨湯遞到我面前:
「你這麼討厭喬阮,是吃醋了嗎?」
我已經習慣Ţů₀他這種病態又偏執的目光,冷笑著告訴他:
「我還討厭你呢,我打算把你也送進去。你一直逃避我的傷,應該是怕擔責任,影響前途吧?」
蕭崇羽咳了幾下,連眼角都被刺激得泛紅。
好一會才輕聲道:
Advertisement
「如果你認定為工傷,你就要轉到其他崗位,你一定會永遠離開我。」
「姜安然,我不怕毀了前途也不怕承擔責任,一個喬阮已經足夠毀掉我。」
「我隻怕失去你,就讓我卑鄙一次吧。」
12
喬阮被拘留了幾天,接下來要面臨漫長的起訴,考公上岸的夢想徹底斷送了。
剛從拘留所出來,她跑到警隊門口堵住了所有下班的人,哭著罵大家沒良心。
「你們竟然幫著姜安然起訴我?我姐姐是你們的好戰友好同事,她為工作付出了生命,你們不覺得虧欠,還這樣對她的妹妹?」
「我拼命纏著刑偵二隊,也是想讓你們別忘了她,我做的有什麼錯!」
「錯的是這個姜安然,她想取代我姐姐!」
喬沁妹妹這個身份確實好用,從她出現在刑偵二隊那天起,她或多或少收到了一些優待。
可她也親手把喬沁留下的好口碑毀得渣也不剩。
人群陸陸續續散了,誰也沒搭理她。
周雍仿佛想起什麼,走到她面前揭穿道:
「我記得喬沁去世後她家人鬧了好幾次,可她是休假時意外死亡,最終也沒認定成工傷。你爸媽給你洗腦成這樣,真是可悲。」
「除了蕭隊這裡沒有人覺得虧欠她。刑偵二隊任何一個人出了意外,我們都會全力找到兇手為他報仇。」
「喬沁的死不比誰高貴,她也不是無可替代的。」
喬阮本能地抖著身子開始哭,眼淚順著臉龐滑落下來,楚楚動人。
可惜這次,沒有人再對她心軟。
......
那天之後喬阮再沒出現過,大家也默契地不再提起。
直到某天,她慌慌張張地報了個警。
「我一推開門師兄的呼吸心跳就沒了,手還是熱的呢,你們快進去看看!」
喬阮接到電話來太平間幫忙,結果意外撞見了師兄離世。
我正在外圍穿防護服,喬阮突然推開了問話的警員,哭著祈求我:
「別耽誤時間了你們快點進去看看師兄,萬一他還有救呢?之前你救回來一個女主播,我都記得呢!」
我下意識皺眉:「你不就是醫學生嗎?有沒有救你問我?」
喬阮渾身發抖,看狀況已經被嚇壞了,應該沒辦法搶救。
我隻好一邊戴手套一邊進入現場。
手背剛剛貼上男人的頸動脈,忽然感覺他抽搐了一下,兩隻手突然開始亂ƭú₅揮!
「啊!詐屍啦!」
不像詐屍,更像癲痫發作啊!
萬萬沒想到他袖子下面藏著一把手術刀,抽搐間,刀子把手臂割得血肉模糊。
喬阮站得更近,一個走神,沾滿血的手術刀意外刺進了她的身體!
「啊!」
「來幾個人按住他,先救喬阮!」
好在醫學院設施完備,眾人將喬阮抬上病床推進電梯。
我右手不方便幹活,便主動提出送喬阮到樓下。
電梯關門的剎那,喬阮哭著說:
「給我吃阻斷藥吧,師兄感染過 HIV。」
「?」
「感染過 HIV 你不早說?你故意的?!」
喬阮捂著傷口蜷縮在病床上:你被感染也是你運氣不好......誰知道他隻是癲痫!我已經自食惡果了你還想怎麼樣!」
說著說著,她越來越虛弱,直接昏死過去。
原來她師兄胡亂捅的一刀,捅到了動脈上。
這巧合也太多了吧!
心中剛罵完,出於某種第六感,我察覺不太對勁。
掏出手機聯系同事的一剎那。
電梯劇烈晃動,停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13
「那個男人有問題,聽見了嗎別放跑他!」
手機沒有信號,緊急按鈕也沒人接聽,我開始相信這是一場針對喬阮的蓄意報復。
她惹了什麼仇家?
動脈破裂的鮮血染紅了被褥,一滴一滴匯聚在地上。
我不得不專心於幫喬阮止血,做心肺復蘇。
不知過了多久,電梯頂上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擊。
同事找到我們了!
「姜醫生你在裡面嗎?蕭隊帶人去 9 樓了救你們。」
「那個癲痫的男人是故意的,一上救護車就跑了。」
「你猜怎麼樣?原來他是李蓬的兒子,沒能耐報復刑偵二隊,就盯上了喬阮。」
「幸好蕭隊來得及時啊!他都不用睡覺,一個人查完了近十年的案件資料找出線索——」
話音剛落,電梯門被人撬開一條縫隙,蕭崇羽的臉緩緩出現在 9 樓。
我們被卡在 9-10 樓之間,10 樓大部分都被紅磚砌死,9 樓露出一個很窄的缺口,僅容一人通過。
沒人覺得先救喬阮有什麼問題。
她受了傷。
她隻是個普通人。
可我滿身是血跳出電梯的一剎那,蕭崇羽突然慌了。
他渾身發抖跑到我面前,漆黑的眸子裡寫滿了恐懼與絕望。
「我不知道你也受傷了,我不知道你傷得這麼重!」
「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先救你!」
「求你再原諒我一次姜安然!要不你離職吧,別做這一行了!」
「我無法想象你ŧŭⁿ死在我面前,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亢奮和絕望同時出現在他臉上,讓他變得很矛盾,也很奇怪。
我意識到他的精神狀態不太對,試著掙扎了一下,結果被他用力抱了個滿懷,淚水漸漸打湿了衣服。
「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14
蕭崇羽被確診為躁鬱症轉精神分裂。
這病是家族遺傳,發病前查不出來。
所以他身上的種種怪象有了合理答案。
躁期,他可以連續幾天幾夜工作查案,為了幫心愛之人報仇不擇手段。
鬱期,他腦中不斷重復自己的錯誤,前途名譽,什麼都不要了,隻求我原諒。
喬沁的死和我的意外都在刺激他發病。
蕭崇羽自然不能留在刑偵二隊。
事實上從他走錯第一步開始,上面就已經盯緊了他。
刑警這個職業,容不得半分差錯。
蕭崇羽辦完離職手續消失了一個月。
我們再次見面是在電影院。
他補上了缺席的那次約會,買了同一部電影的續集。
他很少穿這麼端正嚴謹的英式襯衫,天生的眉目深邃,高鼻薄唇,隻是站在那裡就成為人群的焦點。
他送了我一束花,還為我準備了小禮物,像個優雅體貼的男友,讓很多女孩子羨慕不已。
「我才意識到我們沒有正式約會過,我每次都遲到。」
「我吃了一種國外的藥,病情已經控制住了,我從前做錯了太多事。」
「你可以原諒我,重新開始嗎?」
酒紅色的絲絨盒子打開後,裡面是一枚鑽戒,不怎麼貴重,但樣式很精致。
當我仔細端詳這枚戒指時,蕭崇羽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然而,我對他說:
「我曾經特別恨你,還想毀了你。」
「但周雍說過,換做刑偵二隊的任何一個人出現意外,你們都會追查兇手。」
「我很榮幸我能為前同事的案子出一份力,畢竟這是我的職業。」
蕭崇羽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捧著鮮花的手因為用力過度,突出了泛白的骨節。
「不是這樣的,我確實騙了你的感情,也確實愛上了你。」
我淡笑道:
「你隻是因為生病,把某種感情無限放大了,所以用極端的方式為喬沁報仇。你不愛我,你做的一切都是出於愧疚。」
「從前愧對喬沁,現在愧對我。」
「挺沒意思的,放過你自己吧。」
電影開場後,大廳的燈光暗了下來,蕭崇羽落寞地捧著鮮花,試圖從我臉上找出一絲波動的情緒。
可惜什麼都沒有。
他僵立在黑暗中,眼底染上一抹自嘲。
「我們今後,是不是再沒可能了。」
「我栽了個跟頭,爬起來站了很久,然後我該繼續向前走了。」
15
電影是一部無趣的文藝片,上座率不高,演著演著有幾個小孩不想看了,在身邊鬧來鬧去。
變故發生在一瞬間。
爆發的巨大衝擊力穿透牆壁,撕碎了眼前的一切。
耳旁充斥著慘叫聲,隨著天花板陷落,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自從電影開場,蕭崇羽就恍恍惚惚的不在狀態,眼眶透紅, 思緒早不知道飄去哪裡。
可在危險來臨的一瞬間,他本能地護住了身旁的小孩子,用肩膀硬生生抗住了墜落的天花板。
而我, 本能地撲向另一個小孩子。
「姜安然......姜安然!」
所有吶喊都變得蒼白而無力。
我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無法動彈,隨著樓板坍塌越埋越深。
我知道蕭崇羽又想道歉。
但我們的選擇都沒錯。
至少證明, 我曾經沒愛錯人。
......
電影院爆炸案已經明確是一起報復性案件。
李蓬之子通過不法渠道購買炸藥,目標是蕭崇羽。
這對父子隻是黑色利益網中的小嘍啰, 背後牽連甚廣, 警方已經陸續打擊了十年。
刑偵二隊所遭遇的不過是一個小分支。
萬幸的是爆炸僅造成 1 人重傷, 3 人輕傷, 沒有死亡。
不幸的是, 重傷那人是蕭崇羽。
他為了保護無辜的小孩子,失去了整條手臂, 雙眼也徹底失明。
16
案情告破的那天, 我收到了一個來自大洋彼岸的快遞。
盒子裡躺著兩枚情侶戒, 還有一封不太漂亮的信。
【我練習了很久, 我的字很醜希望你別嫌棄。】
【我現在能回答你的問題了。】
【我做過的每一個選擇都是出於責任,個人情感在責任擔當面前微不足道,我願用一生去履行入職時的誓言。很抱歉,我愛你, 但我更愛這份職業。】
【曾經我在茫茫人海中看到了你,如今我再將你好好地還回人海中。希望你Ṫú₈的下段感情,喜歡和合適撞個滿懷。】
……
「姜醫生你竟然還吃下飯?咱今天驗了 12 具高腐, 我渾身都臭了!」
「你右手受過傷可不能這麼拼,你完全可以去檢驗科坐班的。」
同事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信紙也不小心飄落到地上的水坑,字跡一點點模糊。
「哎呀對不起對不起,這信......」
「沒關系,反正內容我已經讀完了。」
笑著拍了拍同事肩膀,一轉身撞見了姚霞。
爆炸案發生後,刑偵二隊面臨編制改組, 大家被調往不同的支隊, 各自有了新的生活。
蕭崇羽被家裡送出國了。
喬阮不幸感染 HIV,入獄後再沒消息。
姚霞如今已經升任為隔壁市的刑偵隊長。
她這趟專程來見我,為我送來一份工傷鑑定文件。
「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年,事情難追溯,但大家都沒放棄。蕭隊態度很好, 積極配合。」
姚霞笑著朝我眨了眨眼睛,臨走前將一杯檸檬茶放在我桌上。
全糖多加冰。
同事羨慕得不行:
「天吶你姐妹也太懂你了吧?我現在就想一杯酸酸甜甜的檸檬茶,其他的什麼都吃不下。」
我笑著糾正她:
「不是姐妹, 是曾經的戰友哦。」
最近辦公室裝修, 我們的東西都放在紙箱裡,臨時堆在牆角。
同事撿起一本像磚一樣厚重的資料遞給我:
「這從你箱子裡掉出來的, 什麼東西啊?」
「是我拒絕背後捅刀子的那把刀子。我很慶幸沒有再選錯一次。」
「聽不懂,快下班了你晚上有什麼安排嗎?」
夕陽懸掛在蒼穹之上,雲層浸染了一層柔和的琥珀色, 依然輝煌而美麗。
我喝了口檸檬茶,悠然走向辦公室:
「沒什麼安排,也許留下值班出現場吧。」
「畢竟我熱愛這份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