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做了個夢。
夢裡,我有個自娃娃起就認識的竹馬。
我們經常吵架,常年鬥嘴,一度成了朋友們口中的死對頭。
直至情竇初開,我和他都知道對方有收到其他人的情書。
我們彼此試探,來回推拉,終於捅破窗戶紙。
歡喜冤家修成正果,一路從校園走入婚姻殿堂。
小夫妻婚後生活甜甜蜜蜜,羨煞旁人。
我喜歡某個品牌的甜點,他就頻頻繞過大半個城市,去排隊給我買小蛋糕。
我喜歡染頭發又擔心損壞發質,他就研究各種發膜,親手給我保養齊脖短發。
我性格驕橫,總無理取鬧,他會生氣,但永遠不超過三分鐘就會回來哄人。
他說,月老一定在我們倆中間打了死結。
我笑,說我賄賂月老的秘密被發現了。
真的幸福。
可變故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我在某次忽然暈倒後查出癌癥,就此開啟了漫長而痛苦的治療。
竹馬對我悉心照料,大小事宜從不經他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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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我爸媽都說,隻要他在,父母都無事可做。
我從小被寵到大,本性蠻橫。
想到自己走後他可能娶別人,我就不樂意,戳著他胸口問:「以後沒了我,你是不是很快就會移情別戀啊?」
「不會。」
「那你保證不會愛上別的女人。」
「我保證。」
說著說著,想到餘生漫漫,他自己過的話會太孤獨,我又改口:「算了,就允許你愛別人一點點吧,就一點點哦。」
他好笑地捏捏我鼻子:「多少算是一點點啊?」
「嗯……16% 吧,最多 16% 哦,你心裡餘下 84% 都必須是我的,不然下輩子再見你,我就不認你!」
他抱住瘦得隻剩下骨頭的我,寵溺道:「好。」
我們十六歲在一起,我無數次暢想未來,如果活到一百歲,我們可以做彼此戀人足足八十四年哎!
如今生了病,他後半生時間不再屬於我,那我要他心裡 84% 的位置也不過分吧。
身體指標持續惡化,主治醫生下了最後通牒,我不想死在醫院,就央求他帶我回了家。
彌留之際,我費力地捏捏他手腕:「嗐,都要走了,那我就大方點,允許你沒了我也能過得幸福吧。」
他聲音哽咽:「這我做不到,怎麼辦?」
「我不管,你要是過不好,我變成鬼也會來找你的!我的人,就是要幸福!」
他輕笑一聲:「行,那我等你來找我。」
身體機能早已差得不像話,我視線模糊,連他臉都看不大清楚,隻有他高喊我名字的聲音一遍又一遍鉆入耳中。
一陣恍惚過後,我感覺身體輕得不像話。
微微垂頭,就見他抱著我的身體坐在床邊,神色呆滯。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
「哎,我死了你都不哭的嗎?」我飄到他身旁,撇撇嘴。
對方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抱著我往外走。
我跟著他來來回回,發現他先是把我的身體抱到次臥放下,而後返回主臥,從櫃子頂端翻出我們結婚時的四件套,替換了現在的床品。
然後他又把我抱回來,放置到喜慶的紅色中。
他從另一側上床,歪著身子幫我整理了衣領,之後拉開他那側床頭櫃,拿出那枚我因為脫相再也無法正常佩戴的婚戒,套到了我無名指上。
「我那手跟骷髏爪子似的,戴戒指好醜啊。」我吐槽,「你搞這些幹嗎,不會要來個死前合影……」
我頓住,因為他又從那側床頭櫃裡摸出了一把刀。
「你要幹嗎?」我怒吼。
可那人聽不見。
他神色平淡,低頭吻了吻我嘴唇,輕聲道:「老婆,沒了你我下輩子一定過得很慘,記得來找我哦。」
然後他就幹凈利索割了手腕,握住我的手,平和躺下,閉上眼睛迎接死亡。
「江子默!」我崩潰大哭,俯身沖下去想要按住他手腕,但鬼魂什麼都碰不到。
我向來自私自利,生病時,最憤恨的那段時間,不是沒暗暗想過,等我死後,鬼差來勾人,能不能拜託他們把江子默也帶走,我真不舍得他,共死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永恆。
但現在他真隨我赴死,我卻發現自己並不想這樣。
我還是希望他好好活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帶著笑畫一些世間美好,哪怕以後他身邊再也沒有我的位置。
生活一度太順遂,什麼都不缺,想要什麼江子默都會讓我得到。
所以我連過生日都不許願,因為沒什麼可求的。
盯著江子默不斷往外湧血的傷口,我第一次虔誠跪下,向上天祈求。
「拜託了,再給我們一次相遇的機會吧,不管多難,我一定找到他,十六歲到二十四歲,太短了啊……」
19
睜眼,滿枕濕意。
我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今夕何夕,身處何地。
江子默在這裡的所有異常,都有了解釋。
他受世界規則所限,會無法克制地愛上女主,但我說的 16% 已經被他刻進骨子裡,哪怕什麼記憶都沒有,他依然在十次循環中拼盡全力將好感度止停在 16% 的界限,盡管他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麼要排斥對丁嬙的好感。
他明明並沒有對丁嬙情根深種,也不怎麼相信她,卻還是一次又一次自願跳入陷阱,一遍又一遍死於凌宿的設計,因為他的潛意識總覺得,隻有自己足夠慘,才能等來什麼,盡管他並不知道自己要等誰。
我眼睛酸澀,喃喃道:「真是個固執的傻子。」
統哥忽然開口:「都看見了吧。」
「江子默呢?」說著我就要拔手上的輸液頭。
「別著急,就在你隔壁病床。」
我坐起來,傾身過去拉開隔斷簾,隻見他神色格外蒼白,不等我問什麼,統哥已經主動交代:「他除了大火引起的一系列反應,還有傷口發炎、失血過多各種問題,會比你晚醒,但沒什麼大問題。」
「幸好你倆隻有內傷,皮膚沒被燒壞,不然後續更是一堆問題。」
「你們……」
「那些記憶怎麼回事兒?」我打斷他。
「哥給你們要回來的。」
我沉默,系統世界制度嚴明,統哥之前說過他連看的權限都沒有,如今卻能拿回來還給我們。
抿抿唇,我問:「你拿什麼交換的?」
「也沒什麼,就是過往清零,從 0 階重新開始跑嘍。」
「你……」我哽住。
「你可別哭啊,都不是事兒。」
怎麼能不是事兒?放在人類社會,這就相當於攢下幾千萬,熬到退休年紀後,又讓人資產清零,重回職場從實習生幹起。
「哥,你不用這樣的。」我今天淚閘是徹底開了。
「真沒事,我就是被抓回去調查期間,無意中聽高層說到江子默的世界線,就用積分跟我老大兌了個觀看權,這一看心裡就過不去了。」
「調查?你為什麼被調查?」
「說到這裡就來氣!我失蹤就是丁嬙那個狗系統舉報我,他發現世界線受到幹擾,但他權限不足,不能直接對付我,就找了個由頭把我舉報到總部了,我莫名其妙就被抓走了,還好回來得及時。」
「對不起,牽連你這麼多。」
「別煽情啊,我受不了。」他頓了頓,「像你倆這樣被抓進系統界的情侶真不少,但能走到如今這一步的,真就你們一對兒。」
「你們開的可是頂級困難本。管事者專門給江子默搞了個悽慘身世,丁嬙的設定,是他灰暗人生的一束光,可即便這樣,他都能硬生生卡在 16% 的好感度,還十次!」
「你也是,咱倆跑前九趟攻略時,你全是技巧,半點感情沒有,熬到最後,剛得到選擇權,一點不帶猶豫就堅定選了江子默。」
「要是明知道一切, 還讓你倆兩眼一抹黑, 哥這心裡也過不去啊。」
我擦了擦眼淚:「那你這樣, 我心裡也過不去啊。」
「我哪樣啊?我這樣的統才, 再來多少遍都一樣能爬到最高層啊,再說了,我討價還價了呢。」
「啊?」
「現在的客觀情況呢,是你攻略成功,憑自己的力量扭轉了世界線, 所以你和江子默之後可以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了, 我順帶幫你們爭取了個福利, 嘿嘿。」
「什麼?」
「這次縱火,凌宿那狗又找人背了黑鍋, 但沒關系, 我們老大已經給凌狗綁定了變態攻略線, 他之後要被迫去攻略各種變態,是那種能上法制頻道的真變態哦, 男女不限, 成功九百九十九次才能結束, 嘿嘿嘿!」
「……」你還是原味的統哥。
「妹子, 看你們原世界的事時,我才想起最初認識的你,那時你嬌憨又任性。但在這裡一趟又一趟, 把你性子都磨變了, 哥離開後,你跟小江好好過哈, 重新開始,從頭幸福。」
「哥……」
「禁止煽情!走了,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