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一看果然是周然,佯裝驚訝道:「周然,你怎麼來了?」
「將軍被人誣告謀反,六郎可聽說了?」
我點點頭,不動聲色道:「大哥不會,清者自清,朝廷自會查明。」
「這一次不一樣,將軍這次是被人陷害的。對方是有備而來,證據確鑿,不然將軍也不會在押解進京的途中逃走了。現在將軍不在軍中二郎他們又被打入牢中,現在隻有您能救將軍了。」
「我該怎麼辦?」我開始慌張起來。
周然抱拳施了一禮:「請您跟我回玉門關,調查真相,還將軍清白。」
「可……」
「六郎,現在陷害將軍的人現在還在軍中,軍中除了您以外已經沒有將軍可信之人了!末將正是奉了將軍之命前來請您的!」
我不經意間瞥見了窗外的影影綽綽,才放心地對周然說:「好!」
然後收拾行李,跟周然趁夜離開了長安。出了長安城之後,不出所料果然有一支胡人商隊在接應我們。周然說,跟著胡人的商隊能夠掩人耳目。我看著這些前世曾經出現過得面孔,心裡五味雜陳,這一次他們很幸運,一個都不用死了。
這一次,我自願跟他們走。
7.
我跟著他們一路北上,過了黃河暢通無阻,來到了沙洲。可並沒有回將軍府,而是去了一處偏僻的遠郊,周然說這裡有大哥被誣陷的證據。
他把我诓到一處僻靜的宅子裡,等我再次醒來時人已經在突厥人的毡房裡了。見我醒了,一旁的突厥女郎連忙倒了一杯馬奶,示意我喝。我抓起杯子就往地上砸去,「周然呢!讓他來見我!」
那女郎聽不懂漢話隻是惶恐地搖頭,然後退了出去。不一會有人掀開帳篷走了進來,來人高鼻闊口一副胡人長相,卻比一般胡人多了幾分清秀,我定睛一看正是阿史那阿巴。
「怎麼剛醒就發這麼大的脾氣?」阿史那笑意盈盈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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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然呢?我要見周然。」
「義兄怎麼會在我突厥帳中呢?」一句話就道破了他與周然的不同尋常。
「義兄?」我有些狐疑,為何從未聽周然提起過?
「怎麼?我義兄沒有告訴過你,他是在突厥人的帳篷裡長大的嗎?」怪不得,怪不得上一世周然會幫他設計我。
「快放我離開,我要回玉門關。」我站起來厲聲說道。
「是你們招待不周麼?怎麼女郎剛來就要走?」阿史那衝一旁的使女說道,使女惶恐地搖頭擺手。
阿史那含笑晃腦,大喇喇的坐下自顧自斟滿一杯馬奶喝了起來。我疾步走到阿史那面前拔下頭頂的發簪抵住他的喉頭,「廢話少說,快送我回玉門關!」
阿史那面無懼色不以為意地把玩著手裡的杯子:「我父汗有十三個兒子,死了我一個倒沒什麼的,隻不過你若死在我突厥帳中,可就苦了你幾位哥哥咯。」
「什麼意思?」
「你難道不知,你們的皇帝陛下懷疑你幾位哥哥要謀反麼?」阿史那滿不在乎地撥開我的發簪,自顧自續了一杯。
「這是我們謝家與朝廷的事,還輪不到你們突厥人來插手。」
「可是如果我告訴你,你們謝家是真的要謀反呢?」說罷舉杯要飲,我一把拍飛他手中的杯。
「你胡說!」
阿史那渾不在意地笑了笑,「如果我說,我是得了你大哥的請求才將你綁到突厥的呢?」
「你胡說!我謝家就算要造反,也不會與你突厥勾結!」謝家世代忠肝義膽,而今上仁德,天下晏然。無緣無故怎會造反?還與外邦勾結?勾結異邦那就不是造反了,那叫叛國!
「你父親已死,你的兄長們又不得皇帝信任,被人用了一點雕蟲小技就背上不軌的罪名下了大獄。現在謝家軍群龍無首,軍權旁落。你說……會有什麼下場?」
聽了阿史那一番話,我不由得心驚膽戰。這才明白,原來玉門關是真的有人要造反。怪不得父親當時會那麼輕易同意我的計劃,原來是想借此引出幕後異動之人。父親是想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這是我朝內政與你無關。你綁我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我不是很早之前就已經說了嗎?」阿史那笑意不減地看著我:「綁你來做我的小女奴啊。」
我帶著目的來到突厥帳中,可不是為了和阿史那打口頭官司的。之後我試過幾次逃跑,當然不是真的為了逃跑,而是為了確定突厥王帳的大致方位。有一次,我從牧民那裡搶了馬,足足跑了三天才被他們追上。就是那一次我徹底才確定了突厥王帳的大致位置。我用石頭朝突厥王帳的方向擺出了一個不起眼的標記,然後匆匆將他們往另一個方向引去。
但是這一次追上我的不是阿史那阿巴的人,而是他的哥哥阿史那哈隻兒。哈隻兒出門打獵,正好碰到了出逃的我。我與哈隻兒有些過節,所以即使時隔多年他還是一眼認出了我。哈隻兒和他弟弟阿史那阿巴不同,他長得十分魁梧粗獷,放聲大笑的時候簡直叫人震耳欲聾。
他把我抓到他的帳篷裡,準備砍掉我的雙手讓我去做喂馬的奴隸,雖然我不懂砍掉雙手我還怎麼喂馬,但顯然此刻最重要的是拖延住時間,保住我的雙手等到阿史那阿巴來救我。
可現在的問題是我不會說突厥話,我聽得懂但是不會說,而且也絕不能讓他們知道我聽得懂。
我被捆著雙手,哈隻兒的武士就來抓我,我隻好借著靈巧身手四下閃躲。我將哈隻兒的帳篷搞的一團糟,還趁亂挾持了他一名美姬。雖然雙手被縛,但在他們綁我時我留了個心眼,按照大哥教我的方法雙手攥拳暗中向外吃力,為雙手留下了活動的空隙。所以雙手即使被綁,也不妨礙我拿著剛剛他們用來切羊肉的刀子抵著那胡姬羊羔一樣嬌嫩的脖子。眼看我就要劃開那美姬漂亮的脖子,哈隻兒果然慌張失措起來,甚至被逼出了幾句不大流利的漢話,「別……別……刀子……下來……下來……」
我莞爾一笑,早就聽說哈隻兒生性風流又吝嗇,有三十幾名美妾。妾通買賣,他的每一名姬妾都可換上上百隻牛羊,他當然舍不得她們死。
我割斷了手上的繩子,解放了雙手。但手中的小刀卻從沒有離開那胡姬的脖頸。我一隻手拿刀抵住她的脖子,一隻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那胡姬比我高了一個頭,擋在我面前剛好可以為我躲過他們的暗算。哈隻兒抓到我本就是誤打誤撞,他可不想為了我損失上百頭牛羊。僵持之下,隻好去派人去請阿史那阿巴。
阿史那阿巴用三百頭牛羊和兩名姬妾從哈隻兒那裡贖回了我。離開時,我衝哈隻兒輕蔑一笑,徹底激怒了他。
阿史那阿巴在馬背上朝我伸手,我看著哈隻兒憤怒又不甘的神情又朝他揚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十足的挑釁,然後借力蹬鞍上了馬。
阿史那阿巴拉住我的胳膊放在他的腰間,然後策馬跑開,我再一次回頭哈隻兒果然暴怒,奪過隨從的弓箭就朝我的後心射過來。我拉過阿史那阿巴手中的韁繩躲開那一箭的同時丟出手中的小刀,鋒利地小刀從我手中飛出,擦過那胡姬的臉頰插在了哈隻兒的胸口。但我心裡知道這距離太遠不足以致命,我也沒想要他的命。
阿史那阿巴和哈隻兒本就關系惡劣,經過這一次後更是水火不容。因為哈隻兒的那一箭,事後他不僅沒有得到阿史那阿巴許諾的牛羊、姬妾,還因我無意中傷了那胡姬的臉,原本能換百隻牛羊的女人現在最多隻能換到三五隻了,更別說他自己還因此受了傷。
阿史那阿巴本就是他汗位最大競爭者,又是突厥汗王最出色的小兒子,深得汗王喜愛。十六歲那年,在突厥大葉護之亂中,獨自一人逃出重圍搬回救兵,汗王才因此在叛亂中得救。所以年少氣盛,自恃不凡。阿史那哈隻兒早就不滿阿史那阿巴的囂張氣焰了,偏偏又每次在他身上跌了跟頭,怎麼不惱?怎能不怒?
所以即使這次哈隻兒沒有誤打誤撞抓到我,我也會早晚有一天挑釁到他頭上的。這一次因緣際會倒是省了我不少借口。
阿史那阿巴為了防止我再逃跑,要我整日寸步不離地跟著他。若是我不肯,他就綁了我的雙手牽著繩子讓我跟著他。為了少吃苦頭,多探聽消息,我便不再掙扎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
這日,阿史那阿巴心情格外的好,帶著我在草原上漫步。現在正值初夏,是草原上最美的季節。燦爛的陽光鋪灑在綠色的牧場上,遠處開著大片大片不知名的野花,藍色的、紅色的,爭奇鬥豔在風中盡情搖曳。羊群在前方的坡地上悠闲地吃草,牧羊的姑娘用一支短笛吹奏著一首輕快的牧歌。
如果不是突厥總是侵犯我朝的話,就這樣生活在這片草原上也未嘗不可。
「我幫你取個名字吧!」阿史那突然開口心馳神往地說。
「我自己有名字。」我低聲抗議。
「就叫阿依慕怎麼樣?」阿史那看似在徵求我的意見,實則已經決定要這樣叫我。
「那我也給你取個漢名吧。」我沉吟了一會,「就叫王輕臣怎麼樣?」
「王輕臣……」阿史那阿巴輕聲喃喃著,「這名字不錯,是什麼意思呢?」
「意思就是,王,天下所歸往也,輕臣的意思就是,你有主君之能本可統率一方,不能屈而為臣。」
阿史那聽了這話,沉默地看著我眼神裡滿是探究。這時有與他相熟的牧民從這裡經過,在馬背上熱情地跟他打招呼:「阿巴爾,這是你的狄麗達爾嗎?」說完,一陣爽朗大笑。
阿史那微笑著衝他點頭,「郎日格,今天你的羊兒有沒有被野狼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