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側妃掌管王府諸多事宜多年,每日忙得不可開交。
一下子靜下來,她就知道日子有多麼難熬。
兩個月後,她請人來找我。
我抱著一本賬冊過去。
這一次,我坐在主位上,笑著說道:「娘娘有句話說得沒錯,別管是雞是魚,有了寵愛,便可改頭換面,一步登天。」
我雖然不是王妃,可有女官令牌,又有王爺愛重,徹底掌權。
靜側妃冷笑道:「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謝明寧,你以為自己給王妃吃點陳舊米糧,爛菜爛瓜,就算是折磨她了嗎?回頭她在太後面前哭鬧,治的可是你管家不嚴的罪!」
我當然知道在這些吃飯穿衣的小事上折騰王妃,鬧起來,就是我這個女官辦事不力。
可是想要釣大魚,就得慢慢打窩下餌,防止脫鉤。
我把賬本丟給靜側妃,微笑著說道:「姜家雖是太後娘家,可這些年姜家並無實權,還養了一堆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玩意兒。
「側妃娘娘當初之所以差點被遠嫁涼州,是涼州富商給了姜家一筆無法拒絕的銀子。
「您也是個人物,為了不嫁作商人婦,仗著自小跟王爺的情誼,進了王府做側妃。
「王爺信任你,將王府一應地產鋪子都交給你打理。」
我說到這裡,看到靜側妃的臉色微微一變。
她捏著賬冊說道:「你也知道王爺信任我,竟然想出那樣笨拙的法子陷害我,等王爺查清楚,還我清白。我進宮稟明太後,就是你這女官做到頭的日子!」
「信任這兩個字,最經不起考驗了。」我將桌上的瓷器,又推下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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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摔了粉碎。
靜側妃嚇得立刻扯過棉墩子蓋在碎片上,怕我故技重施。
她動作又快又急,像大酒樓外搶泔水的老妪,毫無優雅之處。
我穩坐高位,撲哧一笑:「娘娘莫慌,同樣的手段,我怎可能再用第二次。
「您當年如願能嫁到王府,肯定是許諾姜家,就算不去涼州,也能讓姜家繼續過揮金如土的日子吧。
「不得不說,娘娘的確是做賬的行家啊,我用了整整兩個月,才找出你的錯漏之處。
「短短三年,你竟然向姜家送了足足三十萬兩銀子!
「王爺平生最恨貪墨,若是讓他知道了,您說這麼大一筆錢,夠您死幾次的?」
靜側妃臉色慘白地說道:「你少血口噴人!我隻給了娘家十萬兩銀子,哪兒來的三十萬!」
我聽了,驚訝地說道:「呦,原來是十萬兩銀子呢。唉,可惜娘娘賬做得好,我查了兩個月什麼都沒查出來,現在從你口中知道了,我也松了口氣。」
靜側妃低頭翻翻賬本,氣得渾身顫抖:「謝明寧,你詐我!」
我起身說道:「娘娘在禁足,奴婢就不多留了。奴婢愚鈍,查不出賬目,可是王爺身邊有的是能人異士,定會查得清清楚楚。」
靜側妃擋著我,嘆道:「你想要齊佩蘭死,那太難了。一來她是國公府嫡女,二來老夫人跟太後情如姐妹。就算我幫你,也沒有把握讓她死。若是她死不幹淨,牽連你我,就得不償失了。」
我篤定地說道:「隻要娘娘肯幫我,我就有把握讓她死得明明白白。」
從靜側妃那裡出來,綠珠跟在我身邊,佩服道:「靜側妃那樣謹慎的一個人,竟然讓你三言兩語詐出來了,明寧,你可真厲害。」
靜側妃能將賬目做得那樣好,足見她是個謹慎又聰明的人。
可她這兩個月被關得瘋了。
我一進去又摔杯摔盞,嚇得她心驚肉跳。
Ṫů³她心思亂糟糟的,自然也無法冷靜思考,這才被我詐出來。
「老夫人那裡如何?」我看著大好春光,輕聲問綠珠。
綠珠連忙說道:「我每三日回去回稟老夫人,她一心覺得將你一家子拿捏住了,沒有對你起疑心。隻是老夫人夜來夢多,總是睡不好。聽說前些時候還咳血了,估計這幾天會請王妃回去看看。」
咳血了。
看來我娘下手了。
10
沒過幾日,國公府傳來老夫人身子不適的消息。
王妃帶著我急急忙忙地回了齊家。
一進門,王妃就哭道:「祖母!你說我可怎麼辦啊!據說姜靜玉那個賤人,已經兩個月沒來小日子了。她還鬼鬼祟祟地叫了幾次大夫,我看她是懷上了!」
她罵著罵著,又轉身給了我一個耳光,氣道,「都怪你那個爹死得不是時候!若是你早早爬上王爺的床,早就有孕了。到時候你生個孩子給本王妃傍身,本王妃何至於如此被動。」
我從善如流地跪在地上,勸慰道:「娘娘息怒,如今管家權在奴婢手裡,已經折了靜側妃的一條臂膀。就算她有了孩子,也一輩子是個側妃,越不過您去。」
老夫人摟著王妃,長籲短嘆:「蘭兒啊!你這衝動的性子何時能改改。如今明寧的娘在我身邊伺候,她弟弟在你大哥身邊。他們一家子對我們忠心耿耿,你啊,莫急,她自會幫你想辦法。」
老夫人的話說得好聽,其實是在威脅我。
若我不想辦法幫幫王妃,她會拿捏我娘跟我弟弟。
正好這個時候,大爺滿身酒氣地走進來,他聽了兩句。
大爺立馬說道:「妹妹,我看你不能掉以輕心。昨日我去喝花酒,正好碰到了姜靜玉的哥哥。他酒後說漏嘴了,姜靜玉真的懷上了!太後還允諾姜靜玉,若是她一舉得男,就想辦法廢了你,扶正姜靜玉。」
大爺這話一說,老夫人跟王妃臉色齊齊一變。
老夫人都急了,責問我:「明寧,你一向聰慧,掌管王府這麼些日子,難不成沒有找到姜靜玉的把柄!莫不是抓到了,其實私藏著,沒有說吧!」
來了,終於等到她問我了。
老夫人疑心重,若是我上趕著獻策,她反而不信。
非要等她問我。
老夫人自詡聰明,總覺得我們這些做奴婢的隻會耍一些蠢手段。
既然如此,那我就犯蠢給她看。
我搖搖頭,咬緊牙關說沒有。
老夫人冷笑一聲,喊道:「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綠珠,你進來說話!」
綠珠走進來,跪在地上說道:「前些日子謝明寧去找靜側妃,到了門口,她卻不讓奴婢跟進去。奴婢留了個心眼兒,貼在門口偷聽了幾句,好似聽到明寧在拿什麼賬本威脅靜側妃。他們二人聯合起來,竟然想扳倒二姑奶奶,讓靜側妃上位!」
我癱軟地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說道:「綠珠!你我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你相公重病臥床,是我使了銀子給你。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綠珠卻說:「謝明寧,你說得對,咱們是一起長大的。可你憑什麼樣樣出挑!樣樣能幹!你能做女官,我卻隻能做個奴婢。」
她看著我,眼裡全是嫉妒:「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得意幾時!」
王妃拊掌大笑道:「綠珠,你是個好奴婢,當賞!」
她這一笑,便是信了。
王妃是個嫉妒心極強的人,她就覺得天下女子都是那樣善妒。
大爺更是恍然大悟道:「我就說姜家早就成了個破落戶,可姜家那小子卻總是舍得砸大把的銀子跟我爭花魁!狗娘養的!原來是靜側妃偷了王府的銀子,暗裡接濟姜家呢!」
我聽了,頓時心如死灰地說道:「大爺竟然這般聰慧,一下子就猜到了。」
他輕佻地摸了一下我的下巴,得意道:「爺這腦子,向來好使。」
我立馬砰砰磕頭,哀求道:「老夫人,求您饒過奴婢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這次回去以後,奴婢就想辦法懷上孩子,將來送給王妃娘娘教養。」
老夫人嘆道:「明寧,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這一次,切莫讓我再失望了。」
我擦擦眼淚,連忙說:「奴婢再不敢耍小心思了。」
王妃得意地哼道:「這下子,讓我抓到姜靜玉那個賤人的把柄了!我為王爺立下這麼大的功勞,他必會對我刮目相看。」
她說著說著,好似剛剛反應過來似的,瞪著我說道,「難怪我前些時候的吃食那樣差,原來是你跟姜靜玉那個賤人聯合起來了,故意整我呢!」
我哭著認錯求饒。
老夫人讓我下去,她要跟王妃說體己話。
我乖巧地出了房門。
我回了一趟槐花巷子,我娘跟我哥哥都在。
我哥哥低聲說:「大爺沉迷酒色,荒廢了學業。今日他在铆足勁跟姜家二爺爭一個花魁,兩個人鬧得很難看。若是哪日兩個大打出手,姜二爺失手傷了大爺,我看也是有可能的。」
我聽了,囑咐他:「你小心點。」
我娘抱住我爹的舊衣服,垂著眼簾說道:「老夫人年紀大了,近來又睡不著。我特意吩咐廚房多做一些溫補的藥膳。大夫來給老夫人看過兩次,囑咐過,老夫人如今咳血,心肺受損。萬不可多思多慮,否則急火攻心,容易中風。」
我說了一句,知道了。
我們說了會兒話,交換了一下彼此的近況,離開了。
11
我知道王妃是蠢人,可我沒想到她居然能蠢到那種地步。
她竟然在太後壽宴上,揭破了靜側妃貪汙王府銀子的事情。
當時宴席上一下子安靜極了,唯有她一人說話的聲音。
王妃信誓旦旦地說道:「皇上、太後娘娘、王爺明鑑!姜靜玉三年來貪墨了足足十萬兩銀子,此事有女官謝明寧做證!」
她點了我的名字,我立馬跪在了殿上。
姜靜玉也跪了下來,她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王妃看到此情此景,得意極了。
她在王府無寵無權,被姜靜玉壓制了這麼多年,終於出了一口惡氣。
皇上聽了,斥責道:「老三,你家中事務,何必鬧到母後面前。」
太後眼皮子一抬,眼中閃過一絲寒意:「靜玉貪墨一事,哀家自會派人查賬。佩蘭,你是後宅之主,偌大的王府出了這種事情,你也難辭其咎。我看你就留在宮裡,跟著哀家好好學學如何治理家事吧。」
王妃愣住了,她沒想到姜靜玉做錯事,她竟然也會受到牽連。
就在這個時候,姜靜玉忽然大叫道:「我肚子好痛……」
她暈倒在地上。
太後立馬派人宣太醫。
太醫來了一查,跪在殿前,神色凝重地說道:「靜側妃長期使用一種寒涼藥物,導致月事不調,她往後,隻怕無法受孕了。」
這下,連皇上都震怒了!
皇上勃然大怒道:「朕本就好奇,老三年輕力壯,為何多年沒有子嗣,原來有人從中作梗,想斷了老三血脈!來人,宣慎刑司去恆王府好好查查,朕倒要看看,到底能查出什麼章程!」
恆王也一副震驚的樣子,不可思議地說道:「母後總是催臣弟早日開枝散葉,臣弟心中也焦急得很,卻沒想到這背後竟有這種事情。」
慎刑司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大太監跪在地上,雙手奉上一種藥物,「回稟皇上,這是在王妃娘娘床底暗格搜出來的。當時有個叫綠珠的小丫頭鬼鬼祟祟的要去藏這藥,讓奴才逮住了。仔細一問,她說曾經領了王妃的命,給靜側妃下毒。」
王妃驚怒地說道:「綠珠在陷害臣妾!」
太後使了個眼色,讓人堵住了她的嘴。
太醫拿過去,細細一看,臉色變了。
他看向太後,臉色復雜,一時間竟然沒有說話。
太後盯著那藥,忽然冷笑道:「好啊!哀家將這宮廷秘藥贈給你,讓你對付國公府的姬妾。你倒好,反過來用這藥謀害哀家的侄女!還想讓哀家的兒子絕嗣!」
皇上一臉頭疼地說道:「老三,這是你的家事,你來說。」
恆王站起來說道:「齊佩蘭如此歹毒,實不堪做臣弟的王妃。」
皇上立刻說道:「好!那朕今日就替你做主,廢了她恆王妃之位。」
太後冷著臉下了一道懿旨。
【齊家教女不嚴,著令國公府即刻整肅家風,嚴加管教,務必使齊家小姐明理守禮,以符名門望族之典範。若再有不端之行,必將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太後又看著我說道:「謝明寧,你如今是王府女官。你帶著哀家懿旨,將這罪婦送還國公府!養出這樣的女兒,國公府好意思稱自己是百年世家!她姚瓊枝好意思稱自己是京中賢婦!」
姚瓊枝是老夫人的閨名。
太後此話一出,整個京城都會知道老夫人有失賢名。
我跪在地上領旨。
這場大戲,終於落幕。
12
齊佩蘭發了瘋似的不讓人靠近。
我命令僕婦將她綁起來。
我帶著懿旨回了國公府,所有人跪在地上聽候宣旨。
小姐們個個臉色慘白,神情怨恨地看向齊佩蘭。
因為齊佩蘭一個人,將來她們很難嫁得好了。
齊佩蘭哭著大叫說道:「祖母救我!是謝明寧這個賤人跟姜靜玉一起陷害我!」
老夫人想要去抱齊佩蘭。
我慢悠悠地笑道:「太後娘娘口諭,國公府養出這樣的女兒,好意思稱自己是百年世家!你姚瓊枝好意思稱自己是京中賢婦!」
老夫人聽了,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她氣急攻心,口吐鮮血,臉都歪了。
齊公國急道:「李媽媽!快把老夫人帶下去,請大夫來看看!」
我娘上前來,她隱晦地看了我一眼,喊人將老夫人抬到了內室。
就在這個時候,國公府的家丁抬著大爺,亂糟糟地湧進來。
「老爺!大少爺跟姜家二爺酒後爭執,從二樓摔下來,跌斷了腿!」
齊國公氣得腦門上青筋暴起。
一時間,國公府亂作一團。
我宣了旨,回宮復命。
皇上隨口問道:「齊國公如何處置齊佩蘭的?」
我老老實實地將國公府的亂象講了一遍。
皇上冷笑一聲:「看來齊國公府這運數也是到頭了。」
恆王老神在在地說道:「皇兄,如今臣弟後宅中,沒了管事的人,可要亂作一團了。您勞神,再跟母後為臣弟選個王妃。」
皇上有些愧疚,嘆道:「齊佩蘭跟姜靜玉都是朕跟母後做主,逼著你成親的。如今看來,強扭的瓜的確不甜,往後你自己選妃便是。至於府中一應事務,我看你這個女官謝明寧就不錯,遇事不慌,進退有度。這樣,朕封她為四品掌宮,先為你料理家事。」
我跪下謝恩。
恆王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那臣弟就謝過皇兄了。」
13
國公府平日裡都是老夫人掌管中饋,她一倒下,全都亂套了。
齊佩蘭被關在房中,哭鬧個不停。
齊國公坐在房中,心思靜了靜,才跟妻子說道:「你去送送蘭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