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地把塑料袋塞進垃圾桶,有點兒想哭。
尷尬的是我的情緒也不是那麼洶湧,又哭不出來。
就這麼卡著,簡直要命了,於是我戴上耳機想醞釀一下情緒。
剛好江時遠的動態裡分享了一首歌,名字叫:《夜、螢火蟲和你》。
他在旁邊寫了一句話:需要擁抱、日落和晚風。
我點開歌,是我還沒有醒的時候他在病房放給我聽的那首,一聽就想起輕快的夏夜有小精靈在跳躍。
夏天,我和江時遠一起吹晚風,他曾說他的風永遠往我的方向吹。
冬天到了,他的風死了。
心又酸又澀,我終於哭出來了。
141
我悲傷地走到醫院的走廊上,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聽到有人在喊我。
是何蔚月。
我沒有躲著她,畢竟她是我在這個地方最好的朋友。
我不提江時遠,她也不提,我倆心照不宣。
「怎麼哭了?」
她走過來替我擦了擦臉上的淚,語氣溫柔:「昭昭,你是不是不開心?」
Advertisement
「我總覺得你醒來之後變了一些,也不是別的,就是好像心事多了?」
何蔚月有些不確定:「可你從不是會把事兒裝在心裡的人。」
「我沒有啊!」
我吸了吸鼻子,少有地對她撒了謊:「我剛剛,剛剛出去的時候風吹了個塑料袋糊到我臉上,我就覺得自己特別倒霉。」
「我,我,嗚哇——」
越想越悲傷,誰知道那個塑料袋裝過什麼,萬一,萬一是一些……怎麼偏偏吹到我臉上?
我一扁嘴,又哭了。
「好了好了。」
看得出,何蔚月在努力地忍著不笑。
她摸了摸我的頭,又拿出紙小心地把我臉上、眼角的淚擦幹,安慰我:「不哭了,帶你去吃好吃的。」
142
何蔚月帶我去了她們學校的小吃街,我瞬間將悲傷拋得一幹二淨。
「我還要那個烤肉!」
我指著推車,言語間很霸道:「剩下三個口味都要。」
「你吃慢點兒,前面還有那麼多。」
何蔚月跟在我後面替我給錢,吃遍了整條街之後,我覺得自己太幸運了,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樣好運,能吃這麼多美食。
也不是人人都有個何蔚月這種朋友,為了我開心可以如此破費。
晚上,我和何蔚月縮在一個別窩裡,她側過身子伸手戳了戳我的臉:「直到今天,你才對勁了一點兒。」
我在心裡默默地嘆上一口氣,食物對我來說果然是照妖鏡,這不,原形畢露,憂傷不起來了。
「好冷啊,我們靠得近一點兒。」
何蔚月湊上來抱著我,她在我耳邊輕聲地說:「昭昭,我要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她的氣息又暖又輕,吹得我耳朵痒,我眯起眼睛笑,一邊假裝要捂自己的耳朵。
「我室友說,有了男朋友要讓最好的朋友第一個知道。」
黑暗裡,我的笑僵在臉上。
幸好何蔚月看不見我的表情,不然她一定一眼就識破了。話在嘴裡轉了又轉,最後我輕輕地咬著嘴唇,沒有回答。
何蔚月的手很暖,她在被子裡抓著我的手,我感覺到她微微發抖。
「所以我誰也沒說,就等著你醒來讓你第一個知道。」
「我就想,如果你醒來大家都已經知道,你成了最後一個,一定很難過,我……」
「呼——呼——」
何蔚月的聲音戛然而止,房間裡隻剩下我的呼嚕聲,半晌後,我聽見她輕笑一聲把被子扯上來又替我壓實,說了一句:「怎麼睡這麼快?」
我佯裝翻身背對著她,而後睜開了眼睛。
對不起了何蔚月,我一直拿你當很好的朋友,可這件事,我真的不想聽。
我不想掃你的興,也不想讓你的喜悅與感情夾雜別的東西。
兩情相悅在一起應該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可有了我,這便是一出失去心上人的慘劇。
我努力地忍著不哭,心裡卻悶得難受,一行眼淚順著眼角留下來。
我感覺自己心尖上的小星星被人摘走了,連帶著我整顆心都在疼。
143
我買了新的小黃鴨和小貓咪放在桌上,沒事兒的時候就轉轉它們頭上的小風車。至少它們倆還可以待在一起,這樣想起來也開心點。
這天我出了醫院要回家拿東西,本來我從不坐車,可天太陰了,看上去立刻就會下大雨。
於是陳叔提議:「小姐,還是讓我送您吧,很快就到,不會吐的。」
這不可能!
我還不清楚自己嗎?就沒有哪次不暈車!想到那種可怕的感覺我毫不猶豫地搖頭,正要開口拒絕陳叔,突然看見江時遠騎著自行車過了拐角。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迅速地鑽進車裡朝陳叔說道:「快,咱們快走!」
幾分鍾後——
「陳叔,停車!快!我 yue——」
陳叔剛停穩,我就迫不及待地衝出去 yue 個不停。
還好,還好陳叔停車停得夠快,我隻是難受,不至於立刻吐出來。
撐著車門幹嘔幾聲後,我從車的鏡子裡看見江時遠騎著自行車過來了。
我手上一抖,也顧不上吐不吐了,立刻就往車裡鑽。
江時遠顯然也急了,連他心愛的自行車也不管,松了手直奔我而來。
隻聽見「砰」一聲巨響,自行車倒在地上,像是摔得不輕。
他就跟沒聽見一樣,幾步走到我面前拉住車門。
我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句話:她逃他追,他們都插翅難逃。
144
江時遠手上力道很大,青筋暴起,他卻一言不發。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見了他那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
觸電一般,我立刻避開他的目光。這幽怨疲憊的眼神是怎麼回事?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會這麼心虛,怎麼好像我對不起他一樣?
我有點兒不服,張開嘴想說話,然而——
「江時遠 yue——」
我欲哭無淚,這該死的暈車,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啊!
隨著一聲又一聲 yue,江時遠的表情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果然想殺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最後他咬牙切齒地開口:「路昭昭,你再 yue 一下試試?」
他真的變了,連語氣都不一樣了。
我偷偷地憂傷幾秒,努力地控制住想 yue 之心抬頭問他:「江時遠,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兇?」
「成天躲著我的人也好意思說我兇?」
江時遠瞥我一眼,把我塞進車裡,自己也鑽進來跟我並排地坐著。
「咳,咳!」
陳叔尷尬地咳嗽幾聲,江時遠卻死皮賴臉地裝作沒有聽見,最後陳叔無奈地攤手:「車裡太悶了,我先去吹吹——」
話還沒說完,雨已經噼裡啪啦地打在玻璃上,他憂傷地長嘆一聲,改口了:「我腦子不太清楚,去淋淋雨。」
「您不用走——」
江時遠本想阻止他,可陳叔太固執,抓起傘就跑了。
他狂奔在雨裡,像偶像劇裡腦子進水的男主角,令人心疼。
145
江時遠靠在座椅上,半天不吭聲。
又來了又來了,我知道他是在等我說話,可我能猜得到他的心思嗎?我能嗎?
我在心裡無能地狂怒,表面上卻無比卑微,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幸好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氣氛不至於太沉悶,我呆呆地用手撐著頭,開始數雨滴聲。
數到 28 的時候,我困了,張大嘴打了個哈欠。
第 68 的時候,我終於受不了,江時遠,他果然知道怎麼治我。
是,我就是憋不住,怎麼樣?我忿忿不平地用手肘戳了戳江時遠,開口問:「喂,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
「什麼?」他看上去也困了,眯著一雙眼睛偏頭看我。
「聽說下雨的時候做的夢都是願望成真的夢。」我咽了咽口水,這當然是瞎編的,我隻是單純地覺得下雨的時候睡覺很舒服。
江時遠微微地挑眉,而後問:「你的意思是?」
「不如,不如我們各回各家睡了?這麼好的雨天,不做夢太可惜了。」我卑微地提議。
聽完這話,江時遠沉默了一會兒。
就在我以為自己又把天聊死了的時候,他突然坐起來認認真真地看著我問:「路昭昭,你想夢見什麼?」
「我?」
我像上課突然被老師抽中回答問題的學生,結巴起來,我一向夢到什麼是什麼。
再說了,我這麼貪心的人,真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說。
所幸江時遠好像並不關心我的答案,他像松掉的弦靠在座椅上,輕聲地說了一句:「我的願望成真就在面前,為什麼還要去做夢?」
146
我的心被撥了一下,可很快地,我就意識到這樣不應該。
於是搖了搖頭胡言亂語:「那你可真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知足常樂,有沒有想過定一個高端點兒的願望?」
「你說呢?」
江時遠根本不想和我開玩笑,他最後看了我一眼,疲憊地閉上眼睛。
我尷尬得不敢呼吸,坐得比在課堂上還端正。
過了幾分鍾,一個腦袋靠到我的肩膀上。我整個人一僵,機械地扭頭看江時遠,又機械地伸手去推他的頭。
「讓我試試你的說法靈不靈,兩天沒睡了。」他連聲音裡都充滿了疲憊。
「兩天?」
難怪眼睛紅成那個鬼樣子,我簡直要跳起來:「你不要命了?」
「要命,所以得睡一會兒。」
江時遠的聲音很微弱,說起話來含含糊糊,沒過一會兒他真的睡著了。
雨聲很催眠,又沒有人和我說話,哈欠一個接一個,我感覺到眼皮不停地往下墜,雨聲慢慢地就模糊了。
江時遠的呼吸就在耳邊,我的心漸漸地落了地。
迷迷糊糊的時候,我感到有人將額頭抵過來,輕輕地蹭了蹭我的額頭,我莫名地覺得我們就像兩隻靠在一起躲雨的小動物。
江時遠,我的願望成真也在面前,你知不知道呢?
147
醒來的時候穿著衣服躺在床上,我揉揉眼睛猛地坐起來。
「陳叔!」
我跳下床跑到門口問:「我怎麼回來的?」
「我開車送您回來的,小姐。」
陳叔剛洗完頭,神清氣爽,他正用毛巾搓頭發:「你同學抱你回的房間。」
「什麼?江時遠?」我張大嘴,他瘋了嗎?有女朋友的人抱別的女生幹什麼?
「他他他……他人呢?」
不行,我必須得質問他,能抱我就能抱別人,這麼做對得起何蔚月嗎?
「走了。」陳叔回答。
「就走了?」
我氣憤地關上房間門在桌子面前坐下,越看越不對,越看越不對。
「怎麼少了一隻?」
幾分鍾後,我惡狠狠地盯著桌子上孤零零的小黃鴨攥緊拳頭:「江!時!遠!」
他竟然抓走了我的小貓咪!
我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正要打電話質問,突然發現窗戶上起了一層水霧,上面寫著幾個字:「剛剛夢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