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離離,原來結局早就寫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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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地過著,我好像慢慢地被這個世界剝離與遺忘,我也嘗試著大喊,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撞,可都是枉然。
我活著的時候,也曾經年少無知傲氣得很,以為沒什麼不能改變,沒什麼不無法掌控,直到我的人生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無法挽回的遺憾,直到我在原本的世界死去,直到我抱憾終身。
穿到這本書裡之後,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勇敢、要認真,不能再遺憾。
可這一次我那麼小心、那麼珍惜,卻還是成了回憶裡模糊的影子,成了昨夜的星辰和風,是過去,也是終將遺忘。
我不明白,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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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突然有那麼一天,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竟然回到了路昭昭的身體裡,並且怎麼掙扎也出不來。
當時恰好何蔚月來看我,她正和我說著話,接到了個電話。
而我的意識已經越來越模糊,她的聲音像從另一個時空傳來。
要回去了嗎?我心想。
「我知道,先見面吧,總得把事情說清楚。」
何蔚月終於打算跟江時遠說清楚了嗎?
「你別替我做選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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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病床上,覺得累極了。
穿過來之前,我也看過不少閨蜜搶走男朋友的狗血小說,每一次都恨不得衝進去掐死渣男渣女。
可如果是何蔚月和江時遠在一起,我該怎麼辦呢?
好像沒有仇視,也沒有怨恨,隻是覺得心很空。
就像凌晨四點在黑漆漆的房間醒來,肚子空蕩蕩那樣,難受得想哭。
江時遠和何蔚月,他們都希望我能醒過來,他們都在等我。可我就是躺在這裡了,我們誰也沒有選擇。
我好像終於明白,走到如今不是哪裡做錯了,而是造化弄人。
天不遂人願,怪不得人。
相愛或許是本能,能愛我,也許就能愛別人。也沒有規定說過,人這一輩子隻能愛同一個人。
我就算想怨恨,也不知道怨誰。
好像誰也沒有錯,可不知怎麼的,過著過著,日子就從喜劇變成了悲劇,從相遇變成了離別。
關於我的一切,哪怕有人想抓住,最後也隻能隨著時間記不清、留不住,也許這就叫遺憾吧。
而我們都在懷念著的過去,真的存在過嗎?這會不會真的隻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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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做了一個夢。
我夢見自己回到了剛進這本書的時候,那時我吃著煎餅,有一個少年站在樹下看我。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到他的發上。
他是書裡的人。
可我是書外的人。
我沒有理會他的目光,轉身就走。
有人在身後呼喊,一聲,又一聲。
他在喊路昭昭,剛開始用盡全力,而後慢慢地悲傷起來,聲音低沉下去。
路昭昭,是我嗎?
身後的風送來一片樹葉,我把那片樹葉攥在手裡,可它突然就變得枯黃、脆弱,散入風裡。
回過頭的時候聲音已經消失了,枯葉被卷起又落下,慢慢地覆蓋腳印,好像身後不曾有人來過。
他走了啊?
我突然想起一句詩: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
人這一輩子,好像總是得辜負一些什麼東西,或許是年少時的晚風,又或許是一起吹過晚風的那個人。
我和江時遠,終於也隻是留在了對方的記憶裡,山長水遠再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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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為什麼這麼刺眼?我皺著眉頭伸手遮了遮,不滿地眯起眼睛。
「誰啊?誰開的窗簾?」
我揉著眼睛坐起來,嘟嘟囔囔:「都還沒睡醒。」
「哐當——」一聲,洛塵宇手裡的碗摔下去,湯灑了一地。
他好像變了一點,頭發剪短許多,人也再沒那麼陰鬱。
更重要的是……我竟然覺得,他身上沒有那股裝裝的氣息了。
洛塵宇掏出手機抖著手撥通,對那頭說:「阿……阿姨,昭昭,昭昭醒了,您快來!快一點!不要耽擱!立刻,就現在!」
偶像包袱碎了一地,哪裡還是當初那個讓我離他遠點的兒裝逼少年。
洛塵宇,你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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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洛塵宇,他也一動不動,就這麼呆呆地看了半天,我清清嗓子拍拍床邊的椅子:「坐!」
他機械地走過來,開口說:「你,你終於醒了,阿姨叔叔……我,我們大家都很擔心你。」
我伸出自己的手低下頭,陽光下手指白得發光,我又用左手掐了一下右手。
下手可真狠,我痛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我憋住眼裡的淚傻傻地問:「洛塵宇,你真的能看見我嗎?」
「當然!」
他拍拍我的臉,肯定地說:「你醒過來了,路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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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趕過來的路家爸媽輪流地抱來抱去,蹭了一臉的口水和眼淚。
陳叔哭得嗷嗷直叫,他罵道:「就算是狗編劇也不敢這麼編啊!為什麼讓我們小姐受這麼大的罪?」
洛塵宇站在旁邊笑,眼睛裡的光溫柔了許多。
我躺了那麼久,一直是他在安撫路家爸媽。
他來看我的時候常常會說大家都很想我,讓我不要玩兒了,快些回來。
當時我想,有他照顧他們,也能放心了。
洛塵宇是裝,但他不壞,對路家爸媽的感激一分不假。
我和真正的路昭昭無法做的事、無法盡的孝,他卻可以。我常常覺得,或許他和他們才有父母與孩子的緣分。
他做男主的時候我覺得他又蠢又自私,到如今我卻真心誠意地認為他是個好人。
當時他說過那麼多報恩的空話,沒想到因為我,他真的成了這個家裡的人。
人生啊,還真是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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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家爸媽被洛塵宇勸住後,我撐著輔助走路的器具溜到走廊上透氣。
走廊的窗戶開著,正好是銀杏落葉的季節,我看著金黃的葉子一片一片地飄落,忍不住到樓下去撿。
銀杏葉鋪成厚厚一層,我把手伸到銀杏堆裡挑完整的葉子。
突然摸到一封信。
上面寫著:路昭昭收。
怎麼會有這種事?一封給我的信埋在了銀杏葉裡?
我果真是公主啊!沒有錯!就算什麼也不做,童話情節自己都會找上我。
小心地把牛皮紙的信封打開後,我看到了第一行字,眼皮立刻跳了跳。
是阮棠。
「路昭昭,你是不是嚇死,以為見鬼了?讓我猜猜,你一定以為自己會走上和我一樣的路,像受了詛咒般有一天徹徹底底地離開這本書。」
「你弄錯了,我跟你可不一樣,你死了才穿進書裡;而我沒有,我穿過來的時候還活著,所以我得賭一把。」
「我當初答應你好好兒地活一活是認真的,隻是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吃慢性毒藥。我想好了,如果找到下一樣熱愛的東西便活下去;倘若沒有找到,我就賭一賭,試試死了能不能回去。」
「我真的覺得這本書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留戀了,而因為你為我哭了一場,因為被你記住,我也有了走這一趟的意義,所以我並不遺憾。」
「我想念我的過去、我的家人朋友、我所真正擁有的一切,所以無論如何都要以死一試。萬幸我賭對了,回到了原本的生活。」
「我死於自殺,所以你不必擔心會被帶回去,你暈倒是另一個原因。」
「這本莫名其妙的瑪麗蘇小說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被人買下版權說是要拍成電視劇,可是好像所有人都記不清原來的情節了。也許是你我的出現改變了一切,雖然情節裡並沒有提咱倆的身份,可因為我倆,書裡的情節變得亂七八糟,甚至成了爛尾,也沒個結局。」
「現在江時遠的呼聲很高,於是影視公司決定讓他做男主和何蔚月湊成一對。」
「但按照現在的劇情,江時遠已經愛上你了,所有你必須炮灰。還好編劇沒那麼狠,接著寫的時候留了你一條命,隻是讓你得怪病醒不過來,我發現的時候還有救。」
「我很想幫你,可我也窮啊,腿都跑斷了終於遇到一個人。」
「她高價買下了這本小說的永久版權,並且不許任何人繼續寫這本書,書也再不出售,最後我請作者加上了你醒過來的情節,希望為時不晚。」
「這封信也是臨時加進去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今後你們的人生就是自己做主了,再沒有人能左右。」
「多謝你陪我度過最絕望的日子,也多謝你讓我真正地活了過來。做完這一切後我們就誰也不欠誰了,祝你善良勇敢也祝你青春無悔。再見,路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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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阮棠的離去跟我並不一樣,她選擇了自己的生死,而我卻是被迫。
都說天意弄人,而天意,就是這本書的作者。
她讓路昭昭醒不過來,於是我的靈魂從她的身體剝離。可我脫離了自己原本的世界,卻也沒辦法回去,隻能在這裡遊蕩。
現在我醒過來了,這本書也會放在角落裡慢慢地被人遺忘,今後不會再有人幹涉我們的人生,可之前的事又怎麼算呢?
要把江時遠和何蔚月推到一起的,是掌控著他們生死命脈的人。
果真是天意不可違嗎?我記得我醒來之前,何蔚月接了江時遠的電話要把事情說清楚,他們已經在一起了。
如果早一點兒醒過來,如果我運氣再好點兒,或許,或許……可現在,我該怎麼面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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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時遠接到了洛塵宇的消息,聽說他當時正要上臺演講,當時就手抖了,演講稿散了一地。
我想他應該一路都在狂奔,因為我躲在被子裡聽到了他急促的呼吸聲。
可我裝作熟睡,沒有睜眼。
「昭昭……昭昭。」
江時遠溫暖的手掌捧著我的臉,我感覺到他微微發抖,明明感覺有很多話要說,可他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
他的手機響了好幾次,我卻遲遲到底不肯睜開眼,最後他起身,似乎松了口氣。
我聽見他說:「還好,還好你回來了。」
他走之後,我盯著房門發了好一會兒呆。
江時遠走進來的時候我欣喜又害怕,我怕他再不走,我就會忍不住撲過去抱住他,告訴他我也很想念他。
這之後他來過很多次,可我總是找各種各樣的理由避開,時間一長他似乎也明白了,卻也沒有揭穿我。
最後一次我躲在櫃子裡,縮成一團聽他跟洛塵宇說話。
江時遠問洛塵宇:「她還是不願意見我嗎?」
「不知道怎麼了,聽到你的名字就捂耳朵。」
洛塵宇也鬧不明白:「明明之前什麼都不怕。」
我等了很久很久,想聽江時遠再說幾句話,可這次他留下的是長久的沉默,我從櫃子裡爬出去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哼——」我張張嘴正想說一切無所謂,眼淚就落了下來。
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間,洛塵宇跟了上來,我聽見我媽媽展姣女士攔住他:「讓你妹妹自己靜一靜吧。」
她的語氣裡竟然有一絲莫名的興奮:「開了眼了,她竟然也會有這麼要死不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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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已經想好要做一個酷一點的公主,看到江時遠就嚼著泡泡糖拽拽地朝他揮手說一句:「嗨!好巧。」
可這還沒見呢,我隻要聽到他的聲音就鼻子酸,眼淚也很不爭氣。
我煩躁不已,迎著風走在小道上任由風吹亂頭發,成了想象中那個偶像劇女主角。
本來應該跟江時遠說清楚的,可我又太害怕失去,好像這麼拖著就永遠也不必面對,如此懦弱拖沓,已經不像我自己了。
以前我時常會覺得日子太平淡,總為自己編造一些坎坷、曲折的情節。可是現在事情真落到身上,我才發現我這麼俗,什麼虐戀情深、什麼蕩氣回腸通通不想要,我隻想要圓滿。
最後我吸了吸鼻子望著天空,心裡說不當偶像劇女主角了,把江時遠還給我吧。
天空好像聽得見,連風也大了一些,我以為許願的時機來了,立刻閉上眼雙手合十。
「刺啦——」一聲,難道是上天要暗示什麼?我張開嘴正要感受,突然無法呼吸。
片刻後——
「這是什麼啊!」
我睜開眼,憤怒地扯開被風吹過來糊了我一臉的塑料袋,終於崩不住了,氣急敗壞地亂喊:「為什麼要欺負我啊,本公主都失戀了!失戀了就不可以憂傷一會兒嗎!為什麼為什麼?Why 啊?Why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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