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wuhu~」
我們激動地一擁而上,我和程落衍一個撒花瓣一個吹泡泡,歡呼起來。
「怎麼還有氣氛組?」
程落意被逗笑了,她數落林老師:「氣氛組都比你上道。」
「氣氛組也沒你兇殘啊,不知道是誰說讓林老師等著,絕不放過人家。」
程落衍不怕死地懟他姐,被程落意一個慄暴。
「好了好了,你們幾個別折騰了,快回去學習,還有你。」
程落意用手肘戳了戳林慕:「聽說你上個課魂兒都掉了,心放回肚子裡,我一定對你負責。」
她說完指了指某個方向:「走吧,我送你回家。」
身後的音樂噴泉又響了,伴隨著一支溫柔、纏綿的曲子。
何蔚月和江時遠已經開始討論數學題,程落衍低聲地念著新寫的詞。
我回過頭,發現綠色藍色的水柱升起又落下,恍恍惚惚像夢境中的場景。
幸好,這一切都不是夢。
112
高三這年的寒假,我家裡來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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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家小姐病得厲害,想見一見您。」面前的人我見過,是阮棠家的管家。
她回來了,卻沒想到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去的時候她甚至已經沒辦法下床,就那麼病殃殃地躺著,臉色蒼白,像開敗的花。
我到門口又折回去,靠著牆用力地呼吸幾口,這才走進去。
「你怎麼這麼沒用?」
我拍拍阮棠的肩膀:「不是要做女主角嗎?你忘了我往你臉上扔口香糖了?不想報仇了?」
「行了。」
阮棠難得對我溫柔一次,她撐著坐起來:「別激我,我已經做好決定,今天就是想跟你告個別。」
她頓了頓,眼神中透出一種莫名的悲涼,而後自嘲地笑了:「沒想到我在這個世界走一遭,最後還是隻有你記得我。」
「不是,」我搖搖頭,「剛剛你的管家來找我,提起你時他很難過,你們家裡的人一定都記得你。還有班上的同學,前兩天程落衍還說沒有你在,日子太枯燥了。」
「你別安慰我了。」
阮棠拉過我的手:「這家裡的人惦記牽掛的是阮棠,而不是我。至於班上的同學……他們很快地就會忘了有我這麼一個人存在過。就算有一天提起我,也隻會說,那個生病死了的同學。」
「我會記得的。」
我用力地吸鼻子,回握她的手:「雖然,雖然我真的很討厭你,可是我記Ŧų³得你琴彈得特別好。我想起你的時候,記憶裡會是一個著名的鋼琴家。」
「雖然你嘴巴毒,還老是使絆子,又總想搶何蔚月的東西,可,可我……」
眼淚打湿了白色的被子,我號啕大哭。
「阮棠,你不要死啊,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活下去好不好?」
113
「路昭昭,你哭什麼?我們可是死對頭,你忘了?」
阮棠歪著頭看我,她塞過來一張紙,竟然還在開玩笑:「哭得真醜,一看就不是做女主角的料。」
明明是個病入膏肓的人,可她好像並不難過。
她雖然看上去就隻剩一口氣吊著,可笑起來的時候我竟然覺得她很快樂。
「路昭昭,你聽我說。」
阮棠不再扯別的東西,她表情認真:「謝謝你,隻要有一個人記住我,這一趟就沒有白走。」
她見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嫌棄地給我擦了擦眼淚:「但是你不要哭,參加我葬禮的時候……你會參加吧?」
見我不答話,她又說:「到時候也不要哭,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好好兒地活一活,看到底有沒有意義。現在得到答案了,所以我要離開,這是我的選擇,我很開心。」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高高興興地送我走。」
她最後伸出手:「路昭昭,咱倆講和了。」
我低頭看她的手,用力地握住,幾滴滾燙的淚躲到我的手背上,又慢慢地變涼。
阮棠也這麼鮮活地存在過,可是她要消失了。
114
阮棠最終沒有熬過這個冬天,她葬禮那天人很少,遺像是她提前選好的,笑得特別好看。
我朝她的遺像笑笑,努力地忍住眼淚,履行和她的約定。
出來的時候天下著小雨,江時遠替我撐了一把傘。我緊緊地靠著他,看著被雨水打落的枯葉,心像被堵住了一塊。
他把我送到家門口,卻遲遲不肯走,我感覺到他的手微微地發抖。
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安慰他:「你怕我也像阮棠這樣突然消失嗎?我不會的,我特別怕死。」
阮棠離開,是因為她不想活了。
而我不一樣,我在這裡已經有割舍不下的人和事,我不會走。
可……可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說死就死了呢?
就因為心病嗎?
想到這件事我總是難過,還有隱隱的擔憂。
阮棠的死並沒有在班上掀起大波瀾,她就像一朵浪花,卷入海潮之後便漸漸地淡去,淹沒在茫茫大海。
最開始有人提起她,還會唏噓幾聲表示可惜,慢慢地人就少了。
到了高考前夕,已經再沒有人說起那個名字。
我和她對罵的日子,已經像是做夢一樣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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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一天晚上,我站在自行車棚等江時遠。
「這是小路昭昭,以後就讓它陪著你了。」
我看見他過來,把戴著頭盔的白色小貓咪套在了他的自行車手柄上。
校慶的時候他得了一個戴頭盔的小黃鴨,一直放在我的電瓶車手柄上。我看著江時遠的自行車手柄光禿禿,覺得怪可憐的,就替他也挑了一個。
我按著小貓咪的頭說:「它說江時遠一定考個好成績。」
「那就借路昭昭吉言了。」
江時遠把小貓咪取下來捧在手心裡,小心地摸了摸它的頭:「你電瓶車上那隻不如就叫小江時遠吧。」
「行啊!」
我拉過他的一隻手強行地擊了個掌:「剛剛我已經問過它了,它說它同意。」
「快回家吧,早點兒睡,睡不著可以給我打電話。」
江時遠把那隻小貓咪固定在自行車手柄上:「我要帶小路昭昭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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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我遇上一個難題。
有一隻狗,它兇巴巴地擋在我面前不讓我過去,我往前走一步,它立刻做出一副要咬我的姿態。
我跟它僵持了好一會兒,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慢慢地有些急了。
「路昭昭,你怎麼還不進去?」
救星來了,我回頭看見往這邊走的何蔚月,希望她施以援手。
「能不能讓我們過去?」
何蔚月好聲好氣地勸那隻狗:「等我們順利地考完,請你吃好吃的。」
那隻狗龇著牙,仿佛責怪何蔚月侮辱了它。
就這麼又過了幾分鍾,何蔚月也沒辦法,她壯著膽子抄起路邊的棍子打算嚇唬這隻狗。
然後,我倆一起被狗追著跑了。
「救命啊!」
我拉著何蔚月狂奔到校門口,突然聽見有人在叫我。
「昭昭,昭昭,別跑了!」
我猛地停住回頭看,是煎餅店的老板,他拿著一個煎餅,向這邊招手。
我確實經常在他們家吃煎餅,可名字是什麼時候暴露的?
正滿腹疑問,我突然看見那隻狗跑到他身邊用頭蹭他的腳,尾巴都快要甩下來了。
煎餅店老板問它:「怎麼跑出來了?」
哦,原來他不是叫我,是在叫狗。
這狗,竟然,他媽的,也叫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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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灰意冷,隻想快些離開著悲傷的地方,剛剛轉身就聽見煎餅店老板喊:「那位同學,你等等!」
應該不是叫我吧?我頭也沒回,自顧自往地前走。
「那位同學,就是你,每次要點好幾個煎餅的那個。」
這應該是我沒錯。
我停下,煎餅店老板已經跑了過來,他把煎餅遞到我手上說:「成天照顧我們家生意,這個煎餅算我請你,好好兒地考。」
我忍不住鼻酸,人間自有真情在啊!
「汪!汪!」
那隻狗見主人不理他,發出抗議,我低頭看它,煎餅店老板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家裡的狗,叫招招,招財的意思,今天繩子斷了跑出來的。」
唉,原來是招招。
真是,招招何必為難昭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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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時候我沒有對答案,每考完一科,江時遠和何蔚月都會來問問我情況。
他們實在是多慮了,我根本不緊張。
最後那天出了考場我立刻抱住何蔚月,大聲地說:「我們免費啦,我們免費啦!」
「是自由。」何蔚月戳戳我的臉,也跟著我跳。
我本來約了江時遠吃煎餅,可他剛好要參加一個什麼活動,忙得飛起,有空理我的時候大學都開學了。
他和何蔚月去了同一個學校,隻是專業不一樣;而我和程落衍,雖然不是什麼厲害的學校,但也還算是對得起我們的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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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這年,江時遠邀請我去他們學校玩,還說要請煎餅,我毫不猶豫地就去了。
他排著隊買奶茶我就在旁邊搗鼓手機,輪到他的時候他回頭問我:「出了新口味,一個草莓一個葡萄,你更喜歡哪一個?」
我遊戲玩得正激烈,想也沒想就回答:「我更喜歡你。」
賣奶茶的姐姐忍不住笑出聲,江時遠神色自若,一個口味要了一杯,帶著我走人了。
我倆走著走著走到河邊,這裡的風一點兒也不黏糊,我倆卻都不說話。
「你玩兒尬的是吧?路昭昭。」
我在心裡罵自己:讓你亂說話,翻車了吧?
又過了一會兒,我實在憋不住了,於是問江時遠:「喂,你不喜歡我嗎?」
他愣了愣,也不答話,看表情像是不知道我唱的哪一出。
「可是我覺得你挺喜歡我的啊,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幫我做作業,又為什麼要請我吃煎餅?」
我抬頭看他:「你不要驚訝,我隻是覺得我是個公主,我管你什麼牛鬼蛇神,本公主喜歡你,那就要告訴你。」
江時遠就那麼看著我,陽光落到他的側臉上,我甚至能看見他耳邊的小絨毛。
我聽見他說:「是,路昭昭,我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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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表演話劇的時候我在臺上對著你說了一番話,王子發了瘋,可我沒有。」
江時遠站在我面前,和身後的晚霞融成了一幅畫,他伸手拖起我被河風拖住的頭發說:「我的風永遠都往你的方向吹,要讓你的眼裡永遠是春天。」
說完在我的眼睛上輕輕地落下一個吻,伸手抱了我。
我開開心心地回抱他,我倆就這樣在河邊相擁,直到我著急地說:「咱們快去吃煎餅吧,再晚就要排隊了。」
膩膩歪歪的話可以以後再說;要擁抱明天也行;可是煎餅,必須現在吃。
我拖著江時遠走到煎餅店對面等紅綠燈,煎餅店的老板已經高興地朝我揮手,我看到那邊冒氣的熱氣咽了咽口水。
我可是個大主顧,我敢說,這附近每一家小吃店看到我都會很高興。
紅燈變綠那一瞬間,我突然感覺一陣眩暈。
心跳很快,想吐,但是吐不出來。
我抬起頭,發現面前的一切都有了重影,我好像看見了醫院裡的白色床單和枯瘦的阮棠。
「你先去幫我點好。」
我懷疑自己是低血糖了,於是努力地壓制住難受,用手指朝江時遠比了一個三,特意囑咐:「要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