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再試試吧?」
我試探地問:「再活一活,萬一還有希望呢?萬一你又愛上了別的什麼事兒呢?」
阮棠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好像想從我身上找到她要的答案。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半晌之後她突然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好,那就再試試看。」
「我不信!」
我跑過去死命地拽著她的手:「除非你發 QQ 空間。」
105
阮棠的咎由自取是用低劣的手段奪走了本該屬於那個女生拿的獎。
那個女生和何蔚月有相似的人生經歷,甚至還要更慘一點。她爸爸出意外躺在醫院之後,她便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
她媽媽過慣了好日子,家裡失去經濟來源之後,不僅不再讓她學鋼琴,還數次想放棄治療。
鋼琴老師是她父親的朋友,一開始可憐她,沒有收學費照舊讓她學了琴。時間一長也就嫌麻煩,礙於面子隻能不停地暗示。
她知道自己惹人嫌,可為了繼續學琴,不得不厚著臉皮忍受那些冷嘲熱諷。
那個獎項對她來說很重要,因為她媽媽答應,隻要她拿到獎金就繼續給她爸爸治病,否則放棄治療。
就這麼一個機會,還是她奶奶以死相逼得來的。
失去獎項那天她正好被鋼琴老師強硬地趕出去,所以獎項被阮棠搶走時,她發瘋了。
那個獎隻為了滿足阮棠的虛榮心,可對那個女生來說,是父親的生命;是希望;是放棄自尊換來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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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棠向來隻顧自己,隻要是想要的,通通不擇手段,她當然管不了那麼多。
但像她說的,咎由自取,就得自食惡果。
失去一切的女生終於還是找上她,用刀割斷她的手筋,讓她也嘗到了絕望的滋味。
「我從不拿這裡的人當一回事兒,以為這隻是書裡的世界,這些人不過過著被作者掌控的人生,沒什麼值得在意。」
「直到那天看著血從自己的手上噴湧而出,我終於明白,原來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逼急了會絕望會反抗,也會發瘋。」
「原來失去重要的東西會這麼絕望,絕望到都不想活了。」
阮棠低頭看自己的手:「我毀了她的人生,所以她毀掉我的夢想,這是我的報應,很公平。」
她休學了,說服她爸爸帶著那個瘋掉的女生去國外治療。
至於那個女生的媽媽……她得到一大筆錢,當然答應繼續治療,也願意將女兒交出去。
「我的人生也就這樣了,如果有一天她好起來,就當為我自己積德了吧。」
阮棠臉色慘白,整個人像一張隨時會被風吹散的白紙,她走過來輕輕地抱了我一下,在我耳邊說:「再見,路昭昭,我會好好兒地活一活,看看究竟有沒有意思。」
說罷有意無意地看向我身後的江時遠,終於轉身走了。
106
我當然明白阮棠的意思,江時遠聽到了我們倆說的話,當然應該也……知道我的身份了。
我和他沉默了一路,終於走到煎餅店門口,我深吸一口氣問:「你聽到了吧?」
「我其實不是公主。」
「不可能啊,你那麼喜歡吃煎餅。」
他指了指煎餅攤兒正在冒熱氣的煎餅,語氣輕松:「一次吃三個煎餅的,怎麼可能不是公主?」
「江時遠,別跟我開玩笑了。」
我扯了扯他的袖子,努力地讓自己顯得不在乎:「我不是路昭昭。」
「我知道。」
「你知道?」
「我知道啊,路昭昭從來不吃煎餅,也不騎電瓶車,她都是坐車來學校。」
江時遠平淡地回憶起來:「有好幾次我在煎餅店門口碰見她,她都捂著嘴一副快要吐出來的樣子。」
難怪……難怪第一次見時他盯著吃煎餅的我看,大概是覺得奇怪。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快要呼吸不過來。
於是伸手按住心髒的位置,開口的時候嘴唇卻還是忍不住顫抖:「那……那你不問我是誰嗎?」
「你?不需要問。」
江時遠毫不猶豫:「你是戴著粉色頭盔的小公主。」
那一瞬間,我突然很想哭。
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帶著哭腔問:「你也不問我從哪裡來?」
他已經聽到了我和阮棠的話,所以我一定要對他坦白,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所猜忌。
可是他什麼都不問,甚至提都不提一下。
他越是不說,我就越慌張,怕他已經悄悄地將我想成了一個奇怪的壞人。
「你從哪裡來都沒關系……」
江時遠伸手輕輕地點了點我的額頭,緩緩地開口:「我隻知道,你死去之後才出現在我了面前,所以我要保護你,讓你開開心心地活在現在這個世界。」
「可我,我……」
我不爭氣,眼淚也不爭氣,一滴接著一滴地往下落,我不停地用手去抹,卻怎麼也擦不幹淨,眼睛好像是一汪泉,源源不斷地湧出眼淚。
「好了,我都明白。」江時遠小心翼翼地安慰,我的耳邊有他溫暖的氣息。
「小公主不該胡思亂想。」他說。
我突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也許別人聽見那些話會以為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少女。
可是他信了,就足夠了。
107
阮棠的離開並沒有掀起什麼波瀾,我們高三了,沒有什麼比學習重要。
各科老師加倍地緊張起來,就連一向喜歡找碴兒的班主任劉老師也收斂了很多。
林慕向來對我們很上心,卻連著好幾天上課講錯了題,整個人恍恍惚惚的,魂兒都像被抽走了。
「奇怪,林老師沒睡好嗎?」我拿著筆在物理書上畫,想不明白。
「我知道他怎麼了。」
程落衍突然湊過來,他壓低聲音說:「我姐辭職了。」
我驚得張大嘴巴,連一旁飛速寫字的何蔚月也停下筆。
「她決定出國。」
「那林老師怎麼辦?」我忍不住問。之前好幾次看到林老師為了程落意暗自神傷,人要是直接走了,他不得發瘋啊!
「噓——」
程落衍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我安靜一點,又神神秘秘地摸出一個筆記本:「我這不是來找你們商量了嗎?」
「這是什麼?」
我翻開筆記本,第一頁就是情書,然而這情書……多少有些狂野了。
開頭還算正常:我想,無論怎麼樣都應該把我的心意說清楚,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你應該了解我。
我不是個拐彎抹角的人,可也在你面前耍過小心思,我的意圖那麼明顯,我想你一定能看出來。既然看出來了,你為什麼什麼都不說?
接下來就高能起來了:
你真的不明白嗎?你一定知道,林慕你這個狗,你就是狗。你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不開口?非要我說嗎?
我最討厭你這種狗,看見你就煩,我的真心不是喂狗了,是喂了你!你就是那隻把我的感情吃下卻什麼話都不說的啞巴狗。死狗,我討厭你,我討厭死你了!我給我等著,我絕不放過你,我騎摩託車都不帶你。
好家伙,這是寫情書給自己整崩潰了。
程落意姐姐,她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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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找林慕的時候揣上了筆記本,他還是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林老師,您可一點兒也不敬業。」
我裝作不滿,把物理書扯了扯。林慕趕緊坐正,抱歉地朝我笑笑:「最近事兒太多,有點兒不集中。」
「什麼事?心事吧?」
我一副我懂的模樣:「這個心事名叫程落意吧?」
「聽說程落意姐姐要走了。」
「是啊,她要走了。」
林慕努力維持的笑容泛上苦澀,他搖搖頭,眼睛沒有目標地看向地上,似乎是在自言自語:「真的走了。」
「既然你不想她走,為什麼不告訴她?」
我想起程落意那封情書,也急了:「你不說她怎麼能知道?」
「我說過了……」
他苦澀地搖搖頭:「她堅持要走。」
「那是因為你沒有給她留下來的理由,是我我也走。」
「我給不了她理由,我對她來說……」
「你怎麼知道給不了?」
我急切地打斷他,說著走過去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神神秘秘地說:「林老師,我告訴你一個理由吧。」
林慕難得被我的樣子逗笑了,於是配合著我壓低聲音問:「什麼秘密?」
我取出筆記本翻開那一頁,林慕低下頭,笑容慢慢地凝固在臉上。
林慕是個好老師,可事到如此,如果他還不肯踏出那一步,那麼他也配不上程落意姐姐。
109
林慕約上程落意去廣場那天是周六晚上。
我們幾個躲在暗處,看著他在廣場上拿了一束花愁得不行,仿佛快要發霉。
「唉,說句不該說的話……」
程落衍猶猶豫豫,斟酌了好一會兒還是說:「我覺得林老師好土。」
「你覺得土,說不定你姐姐喜歡呢?」
何蔚月反駁道:「她一定明白林老師的心意。」
「不可能,我平時穿得也還正常,我姐天天罵我土。」
程落衍一副深受其害的樣子,他看向林慕的方向,十分擔心:「我姐在日記本上都那麼罵林老師了,真能成嗎?」
「你不懂,她罵是因為太著急了。」
何蔚月搖搖頭,表示程落衍太不懂女生的心思:「再說怎麼會覺得付出過真心的人或事土?」
程落衍聽完這話,表情突然變得奇怪起來,他忍不住搓搓手,又咳了一下,最後東張西望,狀似隨意地問:「那你覺得我土嗎?」
「不土啊。」
何蔚月的注意力全在林慕那邊,她頭都沒回,我甚至懷疑是順口回答。
程落衍卻在得到回答後「嘿嘿」兩聲,而後撓了撓頭,傻Ŧü³笑起來。
「人來了。」
江時遠突然出聲,我看著程落意瀟灑地抱著頭盔走向林慕,緊張得拽住了江時遠的手臂。
我們緊緊地盯住林老師,等著他的深情告白,誰知道他拉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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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師他竟然一句話不說,「砰」的一聲半跪在地上。
沒有人說話,我知道,空氣中彌漫著的氛圍叫尷尬。
好半天,程落衍才緩緩地吐出一句:「不會吧?林老師直接求婚了?」
程落意顯然也尬住了,她往後退幾步,戒備地問:「林慕,你想幹什麼?」
「我,我,你……」
林慕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我急得直跺腳,何蔚月也雙手握拳,一副為林老師鼓氣的模樣。
「磨磨唧唧,是不是個男人?」
程落意向來暴躁,她甩了甩頭發,說起話來咬牙切齒:「我最後給你個機會,你說不說?」
眼見著她生氣,林慕被逼急了,就怕她真的跑了,也不起身,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問:「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他倆身後的音樂噴泉突然停了,連風也安靜下來,好像在等程落意的答案。
「表個白而已,」程落意把頭盔套在林老師頭上,笑話他,「整出了求婚的架勢。林慕,你要我嫁給你嗎?」
林老師一愣,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回答:「如,如果你願意的話,我,我……」
他已經憋紅了臉,整個人不知所措,程落意接過他手裡的花束打斷:「那不行,太便宜你了,我吃了這麼多年的苦,你得給我還回來。」
林老師終於起身,低下頭溫柔地看著她,又替她把發絲別在耳後,小聲地問:「那……那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程落意伸手彈彈花瓣,哼了哼,一副嫌棄的模樣:「真土。」
我們默契地看向程落衍,他攤了攤手:「我就說吧。」
「不過我喜歡。」
程落意笑起來,笑得比我物理考 53 分那天還燦爛。
她把花ŧū́ₘ束拿在手裡撲過去擁抱林慕,突然紅了眼睛:「再等不到,我就真的走了。」
「還好,還好我來了。」林慕深深地擁抱她,給了他們年少的情愫一個溫柔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