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盡量裝作不經意地翻了個身。
不經意地睜開眼。
然後,與低頭研究我衣服扣子的陶良來了個猝不及防的對視。
身後就是個椅子。
怕他被絆倒,我幾乎是想都沒想。
就伸手一拉。
一聲清脆的骨頭聲響從我胳膊處傳來,然後是劇烈的疼痛。
我沒忍住,泄出一聲悶哼。
陶良喉結滾了滾,如臨大敵地撲上來。
兩隻大手誠惶誠恐地託住我胳膊。
「老師,還好嗎?」
我額上冒了冷汗,但身為師長還是安慰他。
「沒事。」
估計就脫臼了吧。
趕來的醫生氣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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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老師,往醫院送了那麼多學生,這次輪到你了?你們院是不是風水不太好啊?一會兒去點滴室掛個水哈。」
陶良一臉愧疚。
「都怪我,我太重了,老師是怕我摔倒。」
一米九的大高個兒縮在一處,像隻皺皺巴巴的小金毛。
我很想安慰他。
但醫生嘴更快。
「那倒沒有哈,跟你關系不大。
「是成想自己身體素質差,他多項指標都不正常,貧血、缺鐵、缺鈣,估計是長期熬夜加上飲食不規律,這次暈之前你又熬夜了吧?」
醫生話音未落。
我就感受到一道陰沉的目光對準了我。
仿佛化為實質,要將我戳死在那裡。
「成想,你熬夜了?答應得好好的,你又熬夜了?」
陶良死死地盯著我,眼裡仿佛無限怨氣。
不是,他......居然這麼氣勢洶洶地叫、我名字?
那麼乖、那麼討人喜歡的小孩兒去哪兒了?
我扭過頭,小聲地嘀咕:
「跟你有啥關系呢。」
話音剛落,我就感到一陣強烈的威壓充斥在我周圍。
陶良雙手抱胸,低頭怒視我。
過高的個子本就像一堵墻,讓他在氣場上壓了我一頭。
盡管我覺得自己沒錯。
還是不自覺地往床裡面挪了幾下。
陶良冷哼一聲。
在我費勁兒地挪到離他最遠的地方時。
他忽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腳踝。
幾乎是來不及抵抗。
我就被他一把拖了過去。
太羞恥了。
就算小時候關系再好,現在我也是他老師!
我沉下臉來,猛地甩腳。
「陶良,你夠了!」
但那滾燙的大掌就跟鑲在我腳脖子似的,怎麼甩都甩不下來。
反而越箍越緊。
我冒了冷汗。
「陶良,你到底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陶良挑了挑眉。
他半跪在地,撿起床邊的皮鞋,認真地套在了我腳上。
然後仰臉一笑,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當學生的,幫行動不便的老師穿個鞋子不過分吧?不然老師以為我要幹什麼?放心,就算你氣死我,我也不會對自己老......老師動手。」
穿好的锃亮皮鞋踩在他膝蓋上,陶良低頭又去幫我穿另一隻鞋。
怎麼......
這麼別扭?
我抽腳往後退:「不用,我自己......」
陶良摁住我腳踝,眼中露出幾分狡黠,點了點我胳膊。
「不幫真的行嗎?老師自己一個人真的行嗎?哦,老師不會想光著腳去掛水。」
兩條胳膊。
一個無力地垂著。
一個打著石膏掛在胸前。
我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現在的我,居然連雙鞋都穿不了!
6
醫生仔細地囑咐:「回家注意飲食,可以熬些骨頭湯喝,記得早睡早起。」
陶良跟著點頭,掏出手機噼裡啪啦地一頓打字。
「你這弟弟還挺細心呢。」醫生「嘿嘿」一笑,看我。
不待我說話,陶良「哼」了一聲。
「我不細心怎麼辦?哦對了大夫,他過敏體質,不能打青霉素頭炮。」
我有些詫異。
許多年不掛水,連我都要忘了,沒想到他竟然記得。
陶良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拿了單子火速地去繳費。
扎上針後我就困了,剛要睡著又被人叫醒。
「吃點東西,紅霉素刺激胃,空腹一會兒該不舒服了。」
我困得要死,閉著眼往後縮了縮,推開面包。
「不吃,痛。」
陶良抬手摸了摸我額頭,語氣難得地柔和了下來。
「確實還燙著,是頭痛嗎?」
我搖頭:「手臂痛。」
現在天氣還很涼,打進來的藥液都是冰的,血管脹得發痛。
陶良把手掌搓熱,虛握住輸液管子。
玩笑道:「還挺嬌氣。」
我一縮手,作勢扯回輸液管。
「那你別暖啊。」
陶良嚇得一哆嗦:「靠,別弄滾包嘍,我願意還不成嗎,乖一點啊,成想。」
冰涼的藥液被手掌的溫度捂熱,我拔涼的手背也終於暖和起來。
確實舒服多了。
困勁兒也隨之過去。
我睜開眼。
就看見陶良一米九的大個兒蜷縮在地板上,兩隻手不停地搓著,來回捂熱輸液管。
靠,我怎麼把學生攆地上坐著去了!
「陶良,快,快上來。」
我立馬去拉他,想讓他坐到我床邊。
陶良連忙端住我受傷的手臂,臉上閃過幾絲慍色。
「你瘋了?綁著繃帶還不老實?躺著吧你。」
我好心,卻被這小子輕輕松松地摁倒在床,一時有些不憤。
「陶良,你真是反了天了!誰教的你跟老師動手動腳!」
忽地,東西落地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我抬眼一看。
三個學生拎著一袋水果站在門口,面面相覷。
「那個......老師,你們,在......在幹嗎?」
我和陶良同時一頓。
他迅速地從我身上彈開。
灰溜溜地站在一邊。
我露出笑容,掩飾尷尬。
「隱形眼鏡掉床上了,手臂不方便,陶良幫我找呢,謝謝你們啦,快進來呀。」
陶良點頭如搗蒜。
「對對對,我來看我室友,順便照顧成老師。」
三個學生將信將疑。
「那,那我們也去看看他們,你們,你繼續照顧成老師,哈哈。」
三人扔下水果就落荒而逃。
我疑惑了。
「不是,他們不是來看我的嗎?為什麼跑了?我還要請他們吃飯呢。」
陶良哼笑一聲:「還請他們吃飯?你自己都沒吃呢吧。」
他利索地撕開包裝袋,把面包遞我嘴邊。
我手不方便,但是也不想別人喂。
隻好偏開頭:「不吃,我又不餓。」
陶良露出狡猾的一笑。
「當老師的自己都不好好地吃飯,怎麼去教別人?要不要我把你學生叫過來,讓他們看看老師你有多任性?」
他作勢開口喊人。
我忙咬了一大口面包,把一張嘴塞得鼓鼓囊囊。
「陶良,你這是道德綁架!這對於我來說隻是份工作,憑什麼還要挾我!」
陶良挑釁般地晃晃頭。
啊,氣死我了!
孩子沒有以前乖也就算了,現在還開始欠揍了!
不過吃了點東西,胃裡確實沒有那麼難受了。
又掛了兩個小時的點滴,我徹底地退了燒。
陶良很自然地給我披上衣服,拎起我的包就走。
「我家挺近的,一會兒就到了。」
我:「?」
不是,我為什麼要去他家?
陶良更是滿臉疑惑。
「難道要我去教職工宿舍照顧老師嗎?還是說老師現在這種狀態可以照顧好自己?我們從小關系就那麼好,我要是讓你自己一個人,這才說不過去吧。」
我:「......」
陶良雙手抱胸,笑得很憨厚。
「老師自己選嘛,是去我家,隻有咱們兩個人住,還是我去教職工宿舍照顧你,讓那麼多老師都看見我給你端茶倒水捏。」
我咬緊牙。
「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