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周瑀救我這件事深信不疑,也從未懷疑過。
可是現在卻?
我還在思索時,方雲卿被人救上來。
我看到她裙衫上還有殘留的血跡,想起了我曾失去的那個孩子。
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可又大不相同。
方雲卿不是我,她出事了,父母會替她討說法。
果然當天夜裡方家就鬧到了皇上那邊。
事情鬧大了,而且很難看。
周瑀倒是還護著我,怕我被牽連,便讓我先回宮裡,說等他把事情處理好就去接我。
我心中冷笑。
接我?
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我回到東宮,書房隻有羅槐在。
「得手了?」
我將名冊和令牌交給羅槐,然後四下看了看:「太子殿下呢?」
羅槐沒說話,目光卻看著案幾上的一幅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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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過去,畫中是一個女子的背影,白雪紅衣立在梅樹下。
本該是極美的意境,卻又帶著幾分蕭索。
「這……是太子殿下的意中人?」
羅槐沒回我,卻告訴我另一件事。
他說周瑾最近頻繁接觸高僧或道家天師,具體要做什麼沒人知道,隻是他這般屬實反常。
我想了想:「在書上我倒是看到不少皇帝求長生不老的方子,難不成……」
羅槐長嘆一口氣,然後起身:「丫頭,我帶你去個地方。」
我和羅槐連夜騎馬出城。
最後在一處荒山處停下,天邊漸漸泛白。
遙遙一望,我驚住了。
這裡是我的墳冢,而此刻立在墳冢前的那個人,正是周瑾。
12
其實當時是方雲卿和國師串通,說我命數不好,又是橫死,這樣的人不能葬入皇陵,會影響國運。
皇帝自然害怕,便讓國師另找一處風水好的地方安葬我。
國師和方雲卿是一丘之貉,自然不會幫我找真正的風水寶地。
但羅槐說一定是有人暗中助我,這裡雖然表面看是荒涼之地,但風水卻真的好。
等我時限到了,就從這裡離開,肯定會很順利。
聽著羅槐的話,我看著周瑾的背影,心裡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抓著。
我一步一步走向周瑾,似是早就知道我會來,他並未回頭,隻淡淡開口:「你遇害當日我也被刺殺,這處地方……是方衡尋的。」
方衡。
聽說我下葬之後他就自請和方家斷絕了關系,然後回了師門,終身不下山。
周瑾聲音始終平和,末了轉身看我,眼睛裡帶著笑:「在瑀王府可還爽快?」
我一愣,想到他說的該是昨晚發生的事。
「本想直接幫你報仇,但想著你自己去做會更痛快些。」
我突然就想到在瑀王府時不管做什麼都很順,原來一直是周瑾在暗中幫我。
我有太多疑問,可現在千頭萬緒,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口。
周瑾看出我的心思:「婉婉隨我來,我帶你看些東西。」
周瑾帶我去了宮外太子府。
一進書房,我驚住了。
這裡……竟然滿屋子都是我的畫像。
從小到大,每個年齡段都有,甚至有一張還是一身嫁衣。
周瑾走過去,一幅一幅輕撫。
到那張嫁衣畫像面前時,他停住了:「若我當年不縱著你選擇自己喜歡的人,是不是現在你還會好好的?」
我喉間似是有什麼東西堵著,難受得很。
周瑾喜歡的人是我?
可為何我從不知曉?
「父皇給你和周瑀指婚那日,我整整一夜沒睡,畫了這幅畫,想著……你那般好的模樣,穿上嫁衣一定很美。」
周瑾的左手始終輕撫那幅畫,我卻突然看到他腕間一道傷痕。
腦海中劃過一瞬畫面,我快步走過去將他手腕拉到面前:「這是怎麼弄得?」
周瑾先是一怔,隨即才開口:「婉婉,當年落水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
當年落水之後我生了一場大病,再醒來時記憶模糊了好多。
而大家也都閉口不談這件事,我一直以為是周瑀為了我的名聲著想,才特意壓下此事。
可現在看起來並不是。
因為羅槐說我曾被喂過大量影響記憶的藥,但他說的時候我回憶了一下,並不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如今這麼一看,我好像真的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或者是人。
我心亂如麻,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是周瑀救了我。
可我今日才發現不僅不是周瑀,更沒想到那人竟是周瑾?
我顫著聲音開口:「我落水之後,是……殿下救我?」
「當時你已經十四歲,事情若是傳出去一定會對你造成影響,我便找了你家中侍女帶你離開,我本想著等事情穩妥些便親自問問你的意思,若你願意,我便找父皇指婚,可當時我政務纏身,我隻好匆匆壓下消息,可等我再回京都時,你已經被指婚給周瑀了。」
13
那日,我們一直聊到很晚。
從我幼時調皮,到大婚之前。
我每一個成長細節他都知道。
包括我自己忘記的,周瑾也都記得。
他聲音溫柔,給我講那些事時娓娓動聽。
不知不覺的,我感到自己的內心得到了撫慰。
羅槐還打趣我,說原來我也會笑。
隻是那場大病之後,我對小時候的記憶模糊了許多,更不記得周瑾。
但當他說起那些事時,我卻覺得很親切。
原來周瑾的老師與我祖父是故交,幼時祖父常帶我去一處茶社,他與三五好友品茗聊天,我就自己在後院玩耍。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周瑾。
隻是那時我才五六歲,而周瑾大我六歲,自然要比我記得那些事。
大約一年以後,周瑾開始接手朝堂事宜,我們就沒再見過面了。
後來祖父祖母相繼離世,聽說他都有來吊唁,隻是那時方母不讓我去前廳見客,也就錯過了。
其實祖父離世之前給周瑾寫過一封信,希望他能暗中護我一二。
也正是因為如此,周瑾時常會關注我,再後來,那個幼時相識的小丫頭慢慢走進他的心。
我的內心再一次被觸動,卻不敢回應。
我問周瑾是什麼時候認出的我?
周瑾卻說不需要認,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是我。
小時候的小習慣我都沒有變。
緊張時會下意識順頭發,寫字時還會咬筆杆。
尤其是我在東宮時基本不覆面紗,很多神情都會讓周瑾確認就是我。
果然很諷刺。
我和周瑀認識那麼多年,還做過一個月的夫妻,可他也隻能靠著那道傷痕來判斷。
可我不懂,周瑀明明喜歡方雲卿,又為何會求娶我?
後來羅槐說應該是因為命格。
周瑀一早就知道方家有鳳命之女,而大家都知道我是災星,所以那鳳命之人理所當然就是方雲卿。
周瑀怕直接娶方雲卿會讓人知道他的野心,這才迂回的先娶我,然後害死五皇子,再娶方雲卿。
這樣兩個都娶,總有一個是。
聽著羅槐的分析,我隻感覺自己從前真是瞎了眼。
14
表明身份之後,周瑾從未問過我和羅槐的來歷。
羅槐是他很久之前就認識的,想必也知道他非凡人吧?
不然又怎會去尋佛問道?
我又想起每每我去到東宮書房,屋子裡光線總是昏暗的。
現在想起,他從那時就想到了,怕我見光,他以為我是一縷幽魂。
看出我的顧慮,周瑾伸手拉我的衣袖:「婉婉不要多想,婉婉就是婉婉,不管變成什麼樣子,始終都是你。」
把話說開之後,周瑾也不再去找一些高僧或天師。
每日隻是與我們一起討論如何將周瑀收網,如何懲治那些餘孽。
有時他去體察民情也會帶上我和羅槐。
還記得一次在小攤吃面,攤主大娘說羅槐好福氣,有這麼漂亮的女兒和俊朗的女婿。
我本想開口解釋,周瑾卻握了我的手,然後給了大娘好大一塊銀子。
他說借大娘吉言,我們夫妻一定和和美美,兒孫滿堂。
他說這話時眼角眉梢都帶著笑,可我卻萬分酸楚。
我時間不多了,羅槐說我百日祭那天正是離開的好時機,我算了算,還有不到一個月。
我也曾想跟周瑾把話說清楚,可每次開口都被他打斷。
最後一次幹脆抱著我求我,他說求我別那麼狠心,別打碎他的夢。
我從未有哪一次想那麼掐死周瑀。
也從未有過的後悔。
我甚至後悔回來報仇。
不如就那麼離開,也好過讓自己和周瑾這般得到又失去。
我更加痛恨周瑀,若不是他偷走了本該屬於我和周瑾的一切,我們又怎會如此痛苦?
我利用僅存的一點時間,幫著周瑾清理了不少周瑀的爪牙。
其實這些事情周瑾自己也可以做,隻是我想盡可能多為他做些事。
15
重陽節祭祖,沉寂了許久的周瑀又出現的大家面前。
許是聽到我如今甚是得周瑾喜愛,他入宮第一件事就是來找我。
他現在已經瘦得不成人樣,不止是因為周瑾打擊他的緣故,還有,就是我當初在王府時,每日給他的藥裡我都加了些東西。
不會致死,隻會一點一點,抽幹他的身子。
甚至羅槐還說這藥會致幻,所以聽說現在他經常抱著方雲卿喊「婉婉」。
真的是風水輪流轉。
「婉婉,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話。」
周瑀一雙眼睛盯著我,周瑾將我護在身後,一如當年周瑀護方雲卿那般。
看著眼前情景,我更痛恨周瑀。
若不是他,我應該跟周瑾會很幸福吧?
眼看著我和周瑾這般,周瑀猩紅著雙眼看我:「婉婉,你說過會等我來接你的。」
我面色淡然:「瑀王殿下真會開玩笑,那會是您自己說的,我可沒說要等您。」
周瑀面色一暗,又看周瑾:「皇兄是要跟我搶人嗎?」
周瑾還沒說話,我便上前一步挽住周瑾手臂:「瑀王殿下這是什麼話?太子殿下是您兄長,您就不能讓讓他?再說太子殿下之前受傷還未痊愈,我也不能不管他,您說呢?王爺?」
一聲「王爺」,讓周瑀心理防線崩塌。
他看著我,可眼神又有些空洞。
末了,他轉身離開,臨走時嘴裡還喃喃自語:「你不是她,她不會如此傷我,不會……」
可還沒走幾步,隻聽「撲通」一聲,周瑀暈倒在地上。
16
離我百日祭還有十日。
羅槐特意囑咐過,說這段日子是我最虛弱的時候,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不然傷到我就危險了。
周瑾更是小心謹慎,生怕我出一點事。
可即便如此,還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