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作弊系統的發明者,容原。」
11
按照石老師的說法,作弊系統並不是憑空而來的。
我也是才知道,這種反科學的東西居然還有發明者。
我和王竹僥幸逃過保安的視野,從學校裡再度翻牆出來。
天快亮了,劇烈運動使我倆又累又餓,隨意找了個路邊攤開始吃起了炒米粉。
「你說,參加十幾次高考的人,是怎麼想的?」
我邊拆筷子,邊問王竹。
王竹想了想:「我所了解的,大多都是家境不好,才選擇不去上大學,反復進行高考。」
「啊?為什麼?」我問。
「你想,就算上了清北,畢業出來也不一定能立即年薪百萬。但如果去某個復讀機構當活招牌,一年能拿下的獎金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他補充道:「但容原不是這種。」
「他坐在我們班的最後一排,沒人跟他同桌。因為他太陰森了,和他說話,他也從不理會。」
「你知道那種殺人犯的眼神嗎?」王竹說,「如果有誰從他旁邊經過,停留了一秒看他,他就會抬起頭,用想殺人的眼神看著那人。」
「大家都很怕他,幸好他後來走了。」王竹聳聳肩。
「所以,他考那麼多次高考,是因為執念吧。」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把最後一口炒粉扒進嘴裡,用紙巾擦了擦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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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竹,我想到一個好辦法可以找到容原。你猜猜是什麼?」
「什麼?」
「你拿出手機,去班群搜索那些需要填報個人信息的文檔。」
王竹挑了挑眉,不信邪地查了查,最後居然真的在一個共享文檔裡找到了容原留下的信息。
「信源街道光明花園 x 棟 x 房。」
「陳微,你真是個奇才。」王竹朝我豎起大拇指。
我隱秘一笑:「信息化時代,就要用信息化戰術。」
我接著分析:「他已經考了十幾次高考,這大概是他第一次使用作弊系統。」
「可滿分名單裡並沒有他,難道他最終還是選擇放棄高考了嗎?」王竹提出疑問。
我搖搖頭:「你見過有本小說裡的一句話嗎?年少不可得之物,終將困其一生。他必然參加此次高考,除非……他考不了。」
「你在這裡等我吧,你去太不安全了。」
我們到達容原所住的單元樓大門時,王竹停住腳步,回頭對我說:「你想想,他都瘋到能給你下藥。」
我抱起雙臂:「那我難道就站在這裡,迎接你斃命的消息?」
「喂,不要這麼詛咒我好不好?況且,我看起來像那麼容易死的人嗎?」王竹抗議道。
「得了吧,要是他真是窮兇極惡之人,兩個你都不夠他打。」
我搖搖頭,拿出手機,編輯好了短信向警方發送。
這樣一旦發生什麼事情,還有轉旋的餘地。
時值上班高峰期,我和王竹隨著出入的住戶混進了樓裡。
來到容原家門口時,我正想敲門,卻發現門開了一條縫——
沒關。
12
我猶豫地推門進去。
客廳的電腦前放著一張碩大的電腦椅,椅子上的人轉過來看向我們。
先前在監控錄像裡我看到容原一瘸一拐的模樣,我已經做好了對方身有殘疾的準備。
可是我也沒料到他會是這個樣子。
容原外表看起來近 30 歲,他坐在那張寬大椅子上,雙腿的肌肉萎縮成形容可怖的肉柱,整副身體瘦削如骷髏。
「久候二位多時了。」他聲音嘶啞,表情陰毒地看向我們,「要不是我狀況不佳,像你們這些反抗系統的蝼蟻,通通早就該被抹殺。」
我面容一凝,王竹已經搶先喝道:「我們沒錯!你鼓動那些人使用作弊系統,影響了考試的公平,你才有問題呢!」
「我鼓動?」容原哈哈大笑,「可不是我鼓動,是他們心甘情願!他們視高考為一切,以為度過這次高考便能安之大吉,這所有的後果,都是他們活該承受!」
他隨即看向我,眼神有些不解:「而你,陳微,為什麼你就要當不聽話的那一個呢?你家裡情況也不好,這次高考對你來說,應該是所謂逆天改命的進程吧?」
我直視他的眼睛,很平靜地說:「是的,高考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我ŧùₑ的人生不隻有這場高考。」
我以前看過一個視頻採訪,大約是對上世紀末高考生的採訪。
那些考生把高考比作一場戰役,記者詢問說,那這場戰役輸了怎麼辦呢?
其中一個男生笑笑說:
「我將大哭一場。」
我將大哭一場。
是的,如果我輸了,我也將大哭一場,可我不會永久對此耿耿於懷。
人生有很多條路,大家都走在高考這條路上,是因為它是被最多人踏過、同時也是被最多人驗證能見到曙光的一條路。
可其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這條路。
也許,我們隻是拿了繽紛人生一張相對低難度的入場券,可在高考以後,要怎麼走,我們隻能自己尋找目標。
「不隻有一次高考……哈哈哈哈。」容原的面容卻猙獰起來,「你根本不知道高考對於這些人的重要性,你知道作弊系統是怎麼來的嗎?」
「你以為作弊系統真是我發明的?」他冷笑,「你太天真了。」
他轉過頭,摁下某個按鈕,落地窗的窗簾徐徐打開。
窗外是觸目可及的眾多高樓大廈,它們相交錯落,共同構成這座一線城市的風景。
容原指著外面:
「你知道這座城市,有多少人對高考有執念嗎?有人因高考失利而選擇數次復讀,浪費自己一年又一年的青春;有人因此鬱結,夢回諸多遺憾,徒留滿臉淚痕;有人將高考視為人生最頂峰的榮耀,數餘年後仍誇誇其談。」
最後他森冷一笑:「這些執念構成了作弊系統,拿滿分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願望——」
「為什麼,你們偏偏就要來打破呢!」他的表情徹底變得癲狂。
我意識到不妙,已經晚了。
因為容原的腿已經很難動彈,我們完全低估了他的戰力,結果他隨手撿起手邊一枚特制的飛鏢,又準又狠地扔向了王竹。
我眼睜睜地看著那枚飛鏢刺進了王竹的胸膛,我伸手去拉他,卻驚恐地見到自己的手碎成片片斑斓的星屑。
數據的洪流猛然卷襲了我,我同王竹一起,消失在了這個世界上。
13
我睜開眼,看向四周,一臉茫然。
頭頂是一片黑暗,面前有一大塊光亮,引著我往前走。
「王竹?」我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沒有王竹,我緩步走到那簇光亮裡,聽見陌生男人的聲音。
聲音朗如洪鍾,讓我震耳欲聾。
「我給你錢買這些東西,不是讓你玩物喪志的!明天就要高考了,你還在擺弄這些破爛玩意!」
砰——
一架巨大的飛機在我面前墜毀,掀起劇烈的氣流,它的碎片分崩離析,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以前,一個人抱住了我,我們一起滾到了某根碩大的柱子後面。
我從那人身上爬起,發現是剛才被飛鏢刺中的王竹。
我擔憂地看向他,慶幸地發現他身上沒有傷口,完好無損。
他隻是凝重地望著前方:「陳微,我們變小了。」
我餘驚未消,順著他的視線,望向那片殘存的廢墟。
美麗的機體已經變成了殘骸,與此同時,嘹亮的巴掌聲響起——啪!
「爸爸媽媽這麼用心栽培你,你這次高考不給我拿個好分數,你都是愧對家庭,愧對父母!」
我顫顫巍巍地往前走了幾步,抬頭,看到了巨人般的圖景。
桌前的少年沉默地低著頭,臉上還有一個殘存餘紅的巴掌印。
站他身側的男人擰眉冷哼一聲,扭頭出了門,砸門的聲響把我和王竹兩個小人都嚇了一大跳。
「這是容原?」我看著那少年莫名熟悉的臉,小聲地說。
「好像是。」王竹點點頭。
「他爸剛剛說他明天高考,所以——」我說,「這裡難道是,容原的過去?」
「管他過不過去,他這王八蛋把我們困在這裡,要不是變小了,我指定直接去揍他兩拳!」王竹氣憤地說。
然而,面前的少年接下來卻做了讓我們意想不到的舉動。
他看了一眼地上被損毀的航模,沒有去撿,反而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把美工刀。
我正疑惑他拿美工刀要做什麼的時候,他突然伸手,以我和王竹沒有反應過來的速度,狠狠扎進了自己的喉嚨。
鮮紅如同一股噴射的噴泉,從少年白皙的脖頸裡噴湧而出。
我和王竹目瞪口呆,兩個根本沒見過這種大場面的高中生,嚇得貼在了一塊兒。
下一秒,臥室裡卻再度響起容原父親的聲音:
「我給你錢買這些東西,不是讓你玩物喪志的!明天就要高考了,你還在擺弄這些破爛玩意!」
時間——循環了。
14
我深深喘了一口氣。
剛才容原自殺的場面仍給我非常大的衝擊感。
「他那種人,死了活該。」
王竹嘴上這麼說著,臉色卻和我一樣難看。
我欲哭無淚:「能不能讓他進監獄再死,這樣的死法,我的眼睛和心髒都承受不住啊。」
況且,我們變成小人被關在這裡,容原很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
我和王竹試圖探索這個房間。
對於成人來說,房間不大,但我們兩個小人來說,從房間這頭走到那頭,需要很久。
我們走到房門所花費的時間,一共進行了五次循環。
也就是說,容原一共自殺了五次。
「再這樣下去我都要原諒他了,在我們面前反反復復地死。」我忍不住吐槽道。
我和王竹好不容易走到了房門處,卻發現這裡有一層看不見的邊境。
我們無法走出這個房間,我們所能活動的範圍,隻有這麼大。
我和王竹選擇放棄,轉而開始觀察這間房。
白牆上掛著一幅倒計時日歷,鮮紅的字體寫著「離高考還有 1 天」。
書櫃裡塞滿了各式輔導資料和有關航天知識的書籍,頂端放著幾架航模,隱約露出機尾。
我迅速分析:喜歡航模,家庭病態,性格內向。
這就是高中時的容原。
分析著,我突然發現整個邏輯裡不合理的地方。
在我們經歷的這短短時間內,容原已經自殺了這麼多次,也就是說,如果無外力阻止,這就是他原本的命運。
——死在高考的前一天。
那我們所見到的容原,為什麼能活到十年之後?又為什麼身體狀況由健康突然極速變差?
聯想到外面世界的「容原」所提出的「執念」定論,我顫聲地告訴王竹,最後得出結論:
「這個房間裡的,才是真正的容原。」
真正的容原,永永遠遠死在了高考的前一天。
而我和王竹想要離開這裡,必須拯救他。
王竹聽完我的想法,沉思了一會兒,肯定地點點頭。
「我也覺得。容原這麼喜歡航模,如果他成功活下來,家裡應該也會放一些。」
「可剛剛在那個容原的家裡,我什麼也沒有看到。他的房子不像是人住的,沒有一絲生活的氣息。」
得到了王竹的認同,現在我們的目標就是要拯救房間裡這個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