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聽進去了,聽完以後我問她:
「那你打算高考考多少分?」
我本以為這個系統隻是用來提供題目答案,完全由考生自由選擇能考多少分。
知道正確答案,但故意寫漏、寫錯一些,這樣最後出來的分數也會看起來更合乎情理。
可沈小小卻往嘴裡扒了一口飯,滿不在乎地說:「當然要考 750 啊。」
750?聽到這句話的我停下了筷子。
「啊,可你是文科生吧?文綜也能考滿分嗎?」我問。
我的語氣是單純的疑惑,這句話卻像踩到了沈小小的尾巴一樣。
她表情有一瞬間怔愣,隨即尖著嗓子朝我吼:
「文綜怎麼就不能考滿分了?!」
我沒想到她反應這麼大,試圖解釋:
「不是,因為這個沒有先例呀。」
她冷哼一聲:「如果我不考 750,其他人都考 750 怎麼辦?那我豈不是立刻排到一百名開外了?」
她說得也有道理,這就跟體測跑步一樣。
開跑以前,大家都說,哎呀我跑得不快,你們都慢慢來吧。
結果開跑以後噌地就沒影了,隻剩你一個人氣喘籲籲落在最後丟人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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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義的競爭,我們管它叫作「內卷」。
沈小小的唇角勾起,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
她冷冷地說:「沒有先例,那我便開創這個先例唄。」
在此之前,我從未見她陽光明媚的臉上有過這種表情。
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讓我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我徹底意識到不對勁,是在一星期後的周考。
我在做閱讀理解的時候,頭越來越疼,好像有什麼東西試圖鑽入我的大腦,像拿著電鑽一樣想要撬開我的太陽穴。
一個閃念劃過:
「高考 750 分,為什麼就不可能?」
我手裡的筆沒抓穩,從桌上摔了下去,發出「砰」的一聲。
這響聲讓我驚醒過來,被自己這個荒誕的念頭嚇了一跳。
為什麼,我的腦海會突然產生這個念頭?
我隱秘地觀察周圍,四周的同學都在沉醉地使用著作弊系統。
他們的眼神看似盯著卷面,實際上極其空洞,如同被入侵了思想的生命體,隻留下手在進行機械化運動。
我猛地聯想到:在作弊系統出現以前,他們多少有些毛病,但基本都是正常的人。
而方才我的腦海裡突然冒出「文科可以滿分」荒謬的想法。
這會不會是作弊系統對我們所有人的一種「扭曲」?
如同一場悄無聲息傳播的瘟疫,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前,就通通中了招。
我懷揣這樣的想法,試圖驗證。
同學們的行為與舉動讓我愈發認定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
雖然這群人一直孤立我,但僅限於口頭的ṭũ₊冷嘲熱諷,和做一些並沒有傷害到我本人的把戲。
更別說把我圍堵起來,或者在教室裡就是一頓打。
班主任摔我卷子,但沒有一腳踢到我身上。
作弊系統的修正有一定限度,並且是慢慢滲透——
比如,原本不會打人和害人的老師與同學,無法徹底被扭曲成暴力分子和殺人狂魔。
可接下來過沒多久,我的水杯就被下了藥。
——這打破了我原本假設的定律。
我在醫院上吐下瀉,心裡頭一次感到茫然。
從醫院回來以後,班裡沒有一個人替我作證。
他們每個人都推諉說:「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們下的。」
我推翻了自己原本的想法,打算從頭再來,卻苦思冥想而不得其他解釋。
結果有一次上廁所時,聽見其他班同學的討論:
「陳微那個賤貨,被下毒活該,不過也不知道是誰有膽量做這種事。」
「確實大快人心。不過我聽 7 班的朋友說啊,真不是他們班人幹的。好像是有個外面來的人下的毒,從窗臺那裡拿走的杯子。」
「外面來的人?學校裡怎麼會有外人?她诓你吧。」
「不是,好像之前也來過我們學校吧。她說她看到那個人去了教學樓,校長站在下面親自迎接。估計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人物,陳微這次的事情,學校不就包庇下來了麼?連錄像都沒交出去。」
我扶在門把手上,渾身發冷。
我對於作弊系統「扭曲」的假設沒有出錯,毒不是我的同學下的。
有一個人,站在局外的人。
一直看著這一切。
從幕後出手。
9
王竹靜靜聽完,在我講到我被如何霸凌的時候,他秀氣的眉擰了起來,手緊緊攥成拳。
我看得出來他在隱忍。
他的聲音都在抖:「他們怎麼可以……」
「別激動。」我怕他大吼大叫吵醒我爸,寬慰道,「我這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那也不能……」王竹擰著眉。
但他怕這個話題惹我難過,又迅速地切換了另一副模樣,強作輕松:「陳微,你剛剛不是說,有個人往你水杯裡下藥嗎?要不要來一場勁爆刺激的午夜遊戲?就從這裡開始切入。」
我瞧著他那一副中二病犯的樣子,有些無語:「你要幹嘛?想讓我跟你一起從三樓爬下去啊?先說好,我可沒那個體力。」
「不是,是我們去找那段被藏起來的錄像吧!」他越想越激動,似乎覺得很有可能,「你想想,這深更半夜的,你們學校那門衛肯定不會待在教學樓的監控室裡。」
我給他潑冷水:「他們應該早就銷毀證據了。之前警察來調查,他們就說攝像頭那段時間停擺了。」
「不試試怎麼知道?」
我拗不過他:「那要是鎖門了怎麼辦?」
王竹很誠懇地說:「之前有一次我家鑰匙丟了,請開鎖師傅來,他說要 500 塊錢。開個門就要 500 塊錢,我還不如直接砸開換扇門呢。於是我自己搗鼓了半天開鎖,最後居然被我開成功了。」
我:「……」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發展出十八般武藝也不稀奇。
但他這技能可真刑啊。
「去嘛去嘛,現在不去,說不定等著等著就錯失機會了。」
我看了看牆上掛的鍾。
凌晨三點出門翻牆進學校撬鎖。
確實是刺激勁爆的午夜遊戲。
直到我站在監控室門口,我都還沒反應過來。
事情發生得就像夢一樣。
王竹掏出兜裡的卡開始劃拉那個門縫。
那張學生卡是先前在家時他問我要的,我還以為用來幹什麼呢,居然是用來撬鎖。
還以為他會有什麼高明的技巧。
我邊緊張地幫他把風,邊忍不住問:「喂,你這樣有用嗎?」
「有用。」王竹頭也沒回地說。
他刷了好幾次以後,門突然就開了。
我有點不敢置信地松了口氣,和他一同走進去。
我還沒走幾步,面前的王竹突然往後退了一步,伸手半護住我。
王竹厲聲喝道:「誰在那裡?」
監控室很大,幾臺機器的屏幕散發著幽幽的光。
牆後整齊列了幾個櫃子,一個人形如同石雕,站在角落的陰影裡。
10
王竹話音剛落,那人便摁亮了手電筒。
刺目的光照向我們,我拉住王竹的手轉身想跑,卻聽到一道熟悉而驚訝的聲音:
「陳微?」
「石老師……」我驚訝不已,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裡。
作弊系統剛出的時候,不光有學生反對,也有老師反對。
石老師是其中的一員。
她是電腦課的老師,在學校裡說不上什麼話。而我因為對編程感興趣,所以和她比較相熟。
但後來,連她也不再為我說話,隻冷眼旁觀別人欺負我。
不知對方是敵是友,王竹猶豫地看向我。
「對不起,ťũ²作為一個老師,我沒有盡到照顧好學生的責任。」石老師先開口了,語氣很誠懇,「這段時間我看到網上鋪天蓋地關於你的新聞,我想告訴他們你不是那樣的,我就想起來查監控錄像。」
她的表情不似作偽。
我松下一口氣,正要走上前去。
王竹卻拉住我,看向石老師。
他問得很平靜,說出的話卻帶了刺:「她受欺負的時候,你在幹什麼?你們這些老師都在幹什麼?現在倒是回過頭來假惺惺想補救了?」
眼見面前的年輕女人臉上漫起自責,我朝王竹搖了搖頭。
我的意思並不是就這麼算了,而是她的選擇還輪不到我評判。
危牆之下,人人自保。她並不是霸凌我的一員,她隻是沉默的大多數之一。
盡管這些沉默者也對我造成了傷害,但她為了我選擇了揭發,說不定自己也會受到相應處理。
她是冒了風險的,在這點上我不能指責她。
而且現在關鍵點在於作弊系統的事情。
我阻止了王竹的逼問,看向石老師:「老師,請問你有查到什麼東西嗎?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石老師沉默半晌,嘆了口氣,隨即指給我看:
「那段監控錄像,確實被他們銷毀了。我方才修復了半天才恢復好。」
她操作屏幕,調出來一段監控錄像。
「是這個人下的藥。」她指著錄像裡那個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說,「我認得他。」
王竹聚精會神地看著,同時道:「我認得他。」
我和石老師面面相覷。
石老師似很疑惑:「你是哪個班的?怎麼會認得他?」
「不是,我是一中的。」
王竹搖搖頭,指著屏幕道:
「這人來我們學校借讀過。」
「我們學校從不接收轉學生,我在辦公室見到很多次他跟我們級長談話,學籍太難弄過來,後面好不容易才弄了個借讀的名額。」
「我一開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畢竟借讀這事兒在我們學校聞所未聞。」
「後來我才知道,他反復高考了十幾次,最後一次分數進省前一百了也沒去上大學,為的就是衝擊狀元。」
「學校可能想著,隻是讓他來聽聽課,說不定高考又能多一份活招牌,就網開一面讓他來了。」
「結果聽了不到兩個月,他又不知道因為什麼事情走了。」
石老師的表情變得極其微妙。
我一開始不明白她為什麼露出這種表情,結果她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