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準備攔個車回家,然而,剛走到路邊,便再一次被他叫住。
回頭,便看見周昱快步走來,他低頭看我,「你臉色不太好看。」
說著,目光下移了幾分,剛巧落在了我捂著小腹的手上。
眉心陡然蹙緊:「你胃疼?」
我還沒說話,這人便已經從我的表情中ẗū́₆窺見了答案。
周昱動作麻利地脫了外套罩在我身上,然後抬手攔下一輛出租車,不由分說地把我塞了進去。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說話,周昱便也坐了進來。
「師傅,麻煩去最近的醫院。」
「不用……」
拒絕的話剛冒了個音,便被他壓下:「聽話,胃疼不能忍著,要去檢查一下。」
他關上車門,出租車便疾馳而去,哪還給我半分反駁的餘地。
也真是見了鬼,平日裡我攔個出租車少說都要等上十幾分鍾,這家伙輕飄飄地抬抬手,便有車停了過來。
去醫院的路上,周昱用外套將我裹得嚴嚴實實。
他盯著我小腹瞧了瞧,皺眉道:「有胃病?」
我老老實實地點點頭。
「這兩年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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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藥了嗎?」
我搖搖頭。
周昱的眉梢蹙成了一個「川」字,語氣責備:「有胃病怎麼不說?還跟著我吃辣鍋,喝啤酒。」
說到一半,這人見我神色委屈,原本責備的語氣便也不自覺地軟了幾分。
他輕嘆一口氣,低聲道:「不管和不和我在一起,都要照顧好自己。」
我一怔,便聽見他繼續說道:「以後不許吃辣了,更別喝酒了。」
我點點頭,轉頭看向了窗外。
胃裡仍舊灼燒般的疼,可是,似乎是身邊坐著周昱的緣故,似乎也並不是那麼難以忍受。
醫院內。
一番檢查後,周昱面色認真地看著醫生,「醫生,她情況怎麼樣?」
「慢性腸胃炎,沒什麼大問題,主要是注意休養,日常生活中別再吃涼的辣的,多調養一下。」
周昱認真記著,然後微微俯著身問:「需要吃什麼藥嗎?」
醫生點頭,開了兩副藥。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周昱安排我在走廊裡的椅子坐下,然後獨自去一樓取藥。
看著他離開的ṪûŢű⁾⁶背影,我忽然有些感慨。
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記得當初上大學時,有一次我胃腸感冒很嚴重,大半夜上吐下瀉,不知怎麼又發起了高燒,是他半夜敲響了宿管阿姨的門,跑到我們宿舍把我背去了醫院。
因為時間太晚,出了校門後一時打不到車,他便背著我跑了很久,然後攔下一輛出租車,把我送去了醫院。
那時,記得我也是檢查過後,坐在椅上看著他跑前跑後。
我們談戀愛時多是甜蜜的。
笑著戀愛,最後哭著分手,然後時隔三年,又紅著眼相遇。
多麼戲劇化。
愣神的片刻裡,周昱已經拿著藥回來了。
他走到我面前,認真地用他的外套把我裹緊,「外面冷,把這個放在肚子上暖著。」
說著,一個暖融融的東西被塞進了我手裡。
低頭一看,是一個裝好了熱水的暖水袋,也不知他是從哪弄的。
我一隻手將暖水袋捂在小腹上,另一隻手裹緊了外套,乖乖地跟在了他身後。
出門,上車,周昱向我打探後,報了我家的位置。
回去的路上,周昱拿著藥,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來,在藥盒上寫下了一日幾次。
我在一旁看得有些想笑,忍不住提醒:藥盒上都有寫說明的。
他頭也不抬:「你從來不看說明的。」
也對。
我笑了笑。我這人懶,就連吃藥這種大事都總是按著估摸來:估摸三兩片吧,所以就兩片好了。
一路上,我們沒有再說話。
不多時,車子停在了小區門口,周昱跟著我下了車。
我看著他欲言又止,想要和他就此告別,又覺著自己這種類似「卸磨殺驢」的做法不是太地道。
正猶豫著,周昱主動開了口。
「放心,把你送到樓下我就回。」
我點點頭,大方地道了句謝。
樓下。
我脫下周昱的外套還給他,忍不住叮囑一句:「天冷,趕快穿上吧。」
他笑了,一副「你在關心我」的表情,卻沒說什麼,接過外套後乖乖穿上。
猶豫再三,我還是沒忍住問他:「要不,再加回聯系方式吧?」
我知道,自己還是沒忍住。
這句話出口的那一刻,我一再警告自己,就算加回了聯系方式,也隻當普通朋友吧。
然而,正當我做心理活動時,周昱的回答卻清晰地響起在耳邊:「不加。」
我愣住,思緒瞬間中斷。
有那麼幾分難堪,我抿抿唇,隨意說了句再見便轉身匆匆進了樓道。
身後,周昱似乎還說了句什麼,我沒聽清,也沒敢回頭看。
進電梯,上樓。
直到開門回家,我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看來,放不下的還隻是我一個人啊,就連加回個聯系方式都被拒絕。
真是丟人。
正暗自懊惱,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
我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一條微信,發微信的人,是大概一年前加的一個陌生網友,屬於那種朋友圈的「點贊之交」,我的每條評論他都會點贊。
我也時常會給他點贊,不過,他發的朋友圈通常都是一句話,一首歌,或者幾張風景照,也沒什麼特別的。
我們隻在加好友的時候聊過兩句,他好像是叫什麼……張譯。
他給我發消息做什麼?
我疑惑地點開消息,卻瞬間愣住,他隻發來一句話:
「笨。」
「不想加是因為,我早就偷偷加你了。」
我愣了很久,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什麼張譯,這應該是他隨意取的名字吧。
張譯,周昱。
原來如此。
5
我握著手機,猶豫再三,還是謹慎起見,詢問了一下:「周昱?」
他幾乎是秒回:我在。
心底最柔軟的部分,還是被悄然觸動。
我握著手機在房間內來回踱步,思考著該怎麼回復,走到窗邊時,無意間向外看了一眼——
剛巧看見了樓下那道身影。
周昱站在樓下,正仰頭向上看著,我家樓層不算高,一瞬間,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
他笑了笑,微微偏了偏頭。
我還來不及反應,便看見他低下頭去,在手機上打著字。
很快,手機便震動一下,是周昱的消息:
「我走了,你早點休息。」
我看著聊天頁面出神很久,然後默默回復了一句「謝謝你送我回家」。
再探頭去看,樓下已經沒有了周昱的身影。
那一晚,我和周昱聊天到凌晨,我們聊了很多,聊過去,聊八卦,什麼都聊,唯獨沒有聊感情。
凌晨一點三十分,我們準備結束聊天了,互道晚安過後,周昱忽然再次發來了消息。
他說——「能正大光明和你聊天,真好。」
我愣了很久,然後故作淡定地回復:「早點睡吧,晚安。」
可是,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
一閉眼,周昱那張含笑的臉便出現在眼前,真是折磨人。
後來,我索性起床去客廳看電視。
每次失眠時,我都會抱著靠枕窩在沙發上看兩集折磨人的韓劇,通常不超兩集便睡熟了。
然而——
走到窗前,我下意識地又朝樓下看了一眼,卻瞬間僵住。
初冬時節,深夜時分,外面天寒地凍的,可周昱卻站在我家樓下,倚著路燈站著,指尖還夾了一根煙。
我怔怔地看著他,甚至打開窗戶,探頭看了一眼,才確定真的是周昱。
他瘋了嗎?
這個天氣,想凍死不成?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心有靈犀這一詞,剛巧,周昱也抬頭看了過來。
看見我時,周昱瞬間愣住,甚至抬到一半的手都頓在了半空。
我來不及說話,關上窗,披上外套下了樓。
樓下。
我一口氣跑到了周昱面前,將他上下打țū́ₖ量了一番:「你瘋了?」
「沒有。」
他倒是老老實實地應著。
「那你大半夜不睡覺,在我家樓下站著做什麼?」
那些不能言語的關心,說出口的一瞬間就都化為了責備。
可是,周昱卻似乎是一點也不惱怒。
他靜靜地看著我,勾著唇笑:「在看天空。」
看天空?
我隻當他腦子有病,城市裡高樓林立,空氣汙染又嚴重,哪有什麼天空可看?
可他抬頭看天,聲音溫和:「今晚夜色很美。」
然而,我順著他的視線抬頭看向天空的那一刻,卻陡然怔住——
周昱說得沒錯。
今晚的夜色,真的很美。
明月高懸,星光明亮,沒有遮蔽星月的烏雲,天空是純透的黑色。
是我很久不曾注意過的美。
我愣了幾秒,隨後回過神來,卻聽見周昱問我:「這句話還有一個含義,你知道嗎?」
我搖搖頭。
他輕笑,站在路燈下低著目光看我,耐心解釋:
「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曾要求學生把書中的男女在月下散步時,男生情不自禁說出的『i love you』翻譯成日文,學生直接譯出『我愛你』,而夏目漱石認為直譯沒有韻味,應該翻譯成今晚月色真美。」
月色下,我別開目光不敢看他。
三年啊。
無論我再怎麼自欺欺人,再次見面,還是會心動。
他嘆了一口氣,語氣溫柔而又感慨:「露露,三年了,我出差去了很多座城市,看了很多不同的夜晚,可是,都沒有你家樓下的月色好看。」
我不動聲色,他卻繼續說道:
「其實,不是因為月,是因為人。」
沉默半晌,我抬頭看他,幽幽地道:「三年沒見,你怎麼這麼肉麻了。」
「……」
周昱眉心似乎抽了抽,語氣竟還有些委屈:「是你三年前說的,嫌我不夠浪漫,怪我不說情話。」
我忍不住笑了笑,看了一眼他被凍的泛紅的臉,還是沒忍心,側身道:「走吧,上樓說,最近晚上太冷了。」
他倒也沒客氣,跟在Ťű₌我身後上了樓。
電梯內,我和周昱各站了一個角落,倒是把距離控制得十分到位。
出電梯時,周昱卻忽然抬起手,擋在了電梯門邊。
我怔了兩秒,竟莫名有些心酸。
他過去不是這樣的。
我和周昱分開了三年,他的紳士,他的體貼,應該都是那個姑娘用眼淚換來的,和我無關。
這心酸來得毫無道理,又莫名其妙地在心底裡蔓延。
以至於我走到門口掏鑰匙時,眼前竟有些模糊。
忍著眼淚,我淚眼朦朧地掏出鑰匙開門,卻怎麼也對不準鎖孔,身後的周昱實在看不下去,從我手裡拿走了鑰匙。
門開。
周昱把鑰匙還給我時,卻忽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