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在蘇渺出聲之前火速開口:「這位學弟可能誤會了,你蘇師姐和陸師兄的確在一起過,但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學弟張了張嘴,看看我,又看看蘇渺,像是不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
最後,蘇渺微笑著接過話茬:「是啊,我和秦織、陸川,本科那會兒就是同學。就連當初我跟陸川談戀愛的時候,織織和他都是很好的朋友哦。」
不愧是蘇渺。
三言兩語,就從根源上曲解了我和陸川的關系。
在場幾個人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著我的眼神更是別有深意。
然而還沒等我開口,陸川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眼神凌厲地掃視一圈:「當初我和織織因為一些事鬧了不愉快,在我和蘇渺在一起之前,她就跟我絕交了。」
「後來整整三年,我和她都沒有什麼接觸。如果不是兩個月前同學會上又遇見,可能也不會有現在——」
他微微停頓了一下。
「所以,我很珍惜她。」
我在心裡贊嘆了一句陸川演技出色,幹一行像一行。
他每說一個字,對面的蘇渺眼神就陰鬱一分,最後她失手打翻了手邊的紅酒杯,撐著桌面站起來:「抱歉,我去趟洗手間。」
我微微仰起頭,在明亮的燈光下注視著她的背影一步步走到門口,忽然覺得命運無常。
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極了。
當初她帶著班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女生孤立我的時候,想過有一天,我也會有反擊她的機會嗎?
大概是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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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傲慢與生俱來,因此也是她最大的破綻。
蘇渺再次回來的時候,神情已經恢復了慣常的冷靜。
我當然不會放過她,因此故意挽著陸川的胳膊,軟聲軟氣地讓他幫我夾菜、倒果汁,又在蘇渺端著酒杯過來的時候歪著腦袋,看著她笑:「抱歉,等會兒我還要開車帶陸川回去,不能喝酒。」
蘇渺笑容不變:「沒事,我幫你們打車。秦織,同學一場,你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啊?」
然後陸川忽然站了起來。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以一種守護者的姿態擋在我面前,嗓音疏淡:「織織喝不了,我替她就是了。」
包廂裡開著暖風,所以他脫了外套,隻穿著最裡面的白襯衣,背部的衣料被蝴蝶骨撐出漂亮的線條。
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很久之前,在我給了蘇渺兩個耳光,又轉頭看到他向我走來的時候,雖然我什麼都沒說,但心裡其實是盼望著,他能當著蘇渺的面保護我。
可是沒有。
他鐵面無私,公事公辦,當著所有人的面告訴我:「向蘇渺道歉,不然隻能在你的檔案裡記過了。」
那些藏匿於細枝末節中的曖昧,我還未宣之於口的少女心事,就在這句話裡消失殆盡了。
那時候,我以為,這就是我和陸川之間的結局。
未料此刻,他會這樣站在我面前,像是一場遲到了三年才終於降臨的保護。
雖然姍姍來遲,但總不是不到。
陸川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爾後望著蘇渺,淡淡道:「該你了。」
最後,蘇渺捏著手裡的空酒杯,一言不發地坐了回去。
這頓飯吃到了晚上十點才結束。夜深風涼,外面已經很冷,我攏著大衣,挽起陸川的胳膊往外走,卻在無人的路燈下被蘇渺叫住。
腳步一頓,我轉頭看著她。
昏黃的路燈光芒籠罩下來,蘇渺拎著包站在那裡,挺直脊背,連脖頸的線條都透出一股精致,每一根頭發也閃著柔軟的光澤。
「所以,你們早就背著我勾搭在一起了,是嗎?」
她微笑著問。
我不可思議地看著她:「蘇大小姐,我看你是有臆想症才對。你和陸川都分手三年了!什麼叫背著你勾搭在一起——我們是在正大光明地談戀愛,OK?」
冰涼的指尖倏然被一股溫熱的力道包裹,我微微低下頭,看到陸川的手正牽著我的手。
蘇渺眯了眯眼睛,不再看我,轉而把目光投向我身邊的陸川。
「陸川,我最後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
凜冽的夜風從耳畔穿行而過,下一秒,我就聽到了陸川凌厲的聲音:「蘇渺,我從來沒有一次想過要選你——一次都沒有。」
12
「我的車停在對面的停車場。」
我跟陸川解釋了一句,他露出微微意外的表情:「你還真的開車來了……我以為就是說說而已。」
「當然要開車過來,不然怎麼在她面前擺出我的排場?」
我拉開車門,衝他挑了挑眉:「坐上來吧。」
去年畢業後我就考了駕照,然後用稿費買了輛還不錯的代步車。
我本來就是個不愛出門的人,又格外害怕麻煩,擔心開車出門找不到停車位,白白浪費時間,所以平時很少開車。
除了江瑤,陸川是第一個坐我副駕的人。
我開著往家走,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前停下來,示意陸川:「你進去買點東西。」
他微微一怔:「要什麼?」
我側過頭,把手伸進口袋裡,捏出一個空煙盒,「幫我帶包煙。」
然後我就聽到陸川輕聲嘆了口氣:「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放心吧,學神,隻要我下半輩子別碰跟寫代碼有關的任何東西,保證活到一百歲不成問題。」
我嗤笑一聲,把煙盒遞到他面前:「買這個牌子,別錯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沒有接,轉身推開車門下了車。
「你抽的是什麼牌子,我從一開始就記著。」
我把車窗按下來,一手搭在窗框上,轉頭看著陸川高大挺拔的背影走進燈火通明的便利店,一手摸出口袋裡的打火機,漫不經心地把玩。
等陸川拎著一袋東西回來,我把車開進地下停車場,才轉頭望著他。
「寶貝,我貼的窗膜,外面看不到裡面。」
淡淡的煙草氣味在呼吸間蔓延。
昏暗的車頂燈照下來,陸川漂亮的眼尾染上了潋滟的紅。
失神間,我迷迷糊糊地想:看來我得把錢給江瑤,讓她自己再去買條新裙子了。
……
最後,是陸川把我抱出來的。
他幫我穿好裙子,展平裙擺,套好大衣和小皮靴,然後勾著我的膝彎,把我從車裡抱了出來。
我順勢摟住陸川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被我揉皺的白襯衣上:「你抱我上樓。」
這是我跟他說話最頤指氣使的一次,而陸川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由著我關上車門,然後抱著我走進電梯。
我縮在他懷裡小聲嘟囔:「我還想著,如果這麼長的路,你抱不動我,背我也是可以的……」
「沒關系,以後再說。」
其實我和他心裡都很清楚,這大概是我們之間的最後一次放縱。
因為下個星期,陸川就要回北京了。
13
蘇渺沒讓我等太久。
三天後,我的人生裡發生了第一件大事——
有人在微博發布長篇大論,指出言情作者袖織的新書《焰火》,三個主角的原型,正是袖織與她的兩位大學同學。
她宣稱,那兩人原本兩情相悅,袖織卻偏偏小三插足。
這個人,就是蘇渺。
她褪去一貫精致的妝容,楚楚可憐地對著鏡頭哭訴:「當初如果不是秦織插足我們的感情,我和我前男友是不可能分手的……她怎麼還好意思寫這種故事……」
我發出的澄清被限流,沒幾個人能看到,網站那邊,不但《焰火》被強制下架,連同我之前的幾本書也一起被鎖了。
我問編輯,她告訴我,蘇總監說,因為事態嚴重,為了不給網站造成惡劣影響,隻能先下架我的書。
真是冠冕堂皇啊。
這一連串招數打過來,作為普通人的我,幾乎毫無還擊之力。
可蘇渺大概忘了,我這樣「卑賤的底層人」,是真正的瘋子。
我安撫了正在外地學習、焦躁到不行的江瑤,然後掛了電話,給蘇渺打過去。
「我們談談吧,關於陸川。」
蘇渺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談談?秦織,你覺得你還有什麼資本和我談?做出那些事情的是你,你要是好好地跟我道歉,說不定我還會原諒你。」
「你不用這麼緊張,我沒開錄音功能。」我笑了一下,「蘇大小姐,如果我是你,這時候第一個要對付的不是我,而是陸川。」
哪怕隔著電話,我都能想象出她在那邊皺眉的樣子:「什麼意思?」
「難道你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嗎?陸川是人,他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獵物,更不是你用來炫耀的工具。」
我握著手機,抬起眼睛看向前方。
陽臺邊的藤椅上,陸川正坐在那裡,目光直直地定格在我身上。
夕陽橙紅色的光芒在天際肆意塗抹,也許是逆著光的緣故,他原本明澈如山澗泉水的眼睛,在這一刻深邃又復雜,好像藏著無數我讀不懂的情緒。
蘇渺終於在電話那邊失了態:「秦織,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扯扯唇角:「蘇渺,這次換我問你了——我送的禮物,你還喜歡嗎?」
緊接著,這天晚上,第二件大事發生了。
蘇渺那位在我們大學擔任教授的叔叔,被舉報學術造假和徇私舞弊,經過一系列查證,結合舉報人提供的證據,判定學術造假和徇私行為皆屬實。
於是,他的教授資質取消,被學校辭退,就連當初的博士學位也被一並收回。
而他徇私保研的對象——蘇渺,讀研資格被取消的同時,當初的本科畢業論文也在進行二次篩查。
在這件大事的襯託下,一時間,網站運營總監蘇河收受作者賄賂、榜單存在弄虛作假被革職的事情,都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蘇渺驕縱到Ṭṻ₋無法無天的依仗,都來自她的家世。
打蛇打七寸。
打人,也要往最致命的痛點還擊。
我看著微博熱搜一路攀升,看著我的澄清終於不再限流,看著有人把那個站出來指責我的人和新聞裡學術造假的蘇渺對應起來,看著被鎖的書一本本放出來……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織織。」
抬起眼,才發現陸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藤椅上起身,走到了我近前。
時間倒回到那天晚上。
我在他唇齒間輕聲呢喃:「……下次你還會來見我嗎?」
陸川吻了吻我的眼睛:「會的,睡吧。」
然而我並沒有睡著,閉上眼睛又睜開,借著微弱的月光注視他的眼睛。
「當初,你為什麼和蘇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