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你是整件事最無辜的,真正害我的是他們,並不是你,你何必愧疚呢。」
我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臉,溫婉一笑。
「那件事剛發生時,我有過絕望、怨恨、不甘,甚至還存了必死的心。」
「但自從認識你,是你讓我覺得被關心被疼愛,是你重新點燃我活下去的勇氣,因為有你,我才會走出來。」
「或許這世間會有一千個一萬個人對我好,但我隻認識了你,是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然而現實並沒有這些人,他們隻會被事實蒙蔽,唾棄我嘲笑我,隻有你始終相信我。」
「所以宋子鬱,我也很慶幸命運的安排,兜兜轉轉之下,我和你才是命中注定。」
12
他既震驚又興奮,久久不曾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一把將我擁入懷中,猶如珍寶再不松手。
「哦對了,」他似乎又想到什麼,松開我後對我道:「其實劉雪鳶和我一樣,也是穿越者。」
我不由愣住。
難怪她之前分明不懂詩詞,如今卻出口成章,原來根本就不是原來的她。
我不禁問:「莫非你們那裡的人個個都文採斐然?」
他隨即輕輕在我鼻尖上刮了下,嗤笑道:
「她呀,根本就是半吊子,她在詩會上吟的那些都是別人寫的,根本不是她所作。而且她隻會經典的詩句,東拼西湊,胡亂拼成一首詩,壓根亂七八糟,實際上毫無文採。隻是那些詩句太經典了,這才讓她驚為天人。」
我心下了然,原來竟是這樣。
陸嗪啊陸嗪,原來你所喜歡的女子,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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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著,就聽宋子鬱在心裡歡騰不已。
「劉雪鳶沒有文採,但我是真有啊,我如今已是新科狀元,和從前的宋子鬱完全不同,娘子會不會對我刮目相看,然後對我心生仰慕,於是今天晚上……」
「說起來,我和娘子已成婚四個月了,除了那次意外,至今不曾圓房,要不就趁著今晚——」
我聽得面紅耳赤,即時咳嗽制止了他繼續往下想。
他以為我身子不適,立刻要過來扶我,卻被我一把推開。
我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燙得厲害,說話都不利索。
「現在尚是青天白日,你……不許想其他的!」
他根本聽不懂我的話,方要辯解,卻猛地愣住了,而後睜大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一臉不可置信。
「不會吧!娘子你……你……難道有傳說中的……讀心術?」
我在他驚訝的目光中點點頭。
他立刻倒吸一口涼氣,而後脖子和耳朵幾欲都要燒紅了。
「娘子你聽我解釋!我……我才不是……那種人!」
我早就羞紅了臉,隻能將話題轉移了去。
「一切都是從成親那日開始的,我突然就能聽到所有人的心聲。我想,可能是受刺激太深,這才變成這樣。」
倒是他顯得比我還要興奮,來來回回地圍著我轉,甚至嘖嘖搖頭。
「娘子你果然是天之嬌女,這種超能力都能發生在你身上,看來注定是有福之人。」
而後他一把拽住我的臂膀,衝我不斷撒嬌。
「那我們可先說好,娘子你不會不要我吧——」
我有些無奈,「你胡說什麼呢,咱們已是夫妻,哪有要不要之說。」
他這才放下心,而後突然又道:
「陸嗪和劉雪鳶將娘子害得這樣慘,倒不如讓她在眾人面前現出原形。」
「娘子,你覺得呢?」
13
因為宋子鬱奪得狀元,皇上欽賜金科狀元府,我們便從宋府搬了出來。
於氏本想巴結讓我們留下,但宋子鬱理都不理,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而他又有真才實學,分別在治水和賦稅方面給皇上出謀獻策,並取得超高成效,皇上對他贊不絕口。
他很快成了君王身邊的紅人,雖然年紀輕輕,但已官居戶部郎中,前途不可限量。
所有人都驚訝於他的轉變,誰能想到最沒用的廢物,竟然會有驚世大才。
甚至有說法,他之所以突然轉了性子,是因為成了家,所謂先成家後立業,男子方能成熟穩重。
因此有段時日,京城出現了瘋狂的「成婚熱」,但凡家中有兒子的,都早早娶妻生子,以求望子成龍。
也正因為這樣,我和宋子鬱當初的醜聞也都換了另一種說法。
之前說我腦子不好,非要看上一個廢物的,現在都轉過來誇我眼光銳利,早有預見。
之前說我水性楊花,不要臉的,現在都轉過來說我們是真愛無敵,勇於衝破世俗偏見,我不愧是京中世家女子之楷模。
宋子鬱果真做到了,他讓所有人都對我們改觀,他讓我又重新清白坦蕩地站回到世人面前。
再沒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再沒有人對我冷嘲熱諷,再沒有人將我的自尊和驕傲狠狠踐踏。
沈府又重獲從前的繁榮昌盛,而我的父親,又再次獲得同僚的敬仰和尊重。
命運的齒輪,重新撥回到該有的軌道,一切都回來了。
14
半個月後是中秋節,皇宮每年都會舉辦盛宴,君臣同樂。
凡京中四品以上官員皆可攜家眷參加,宋子鬱雖然才五品,但他深受皇上器重,我和他自然被邀請在內。
我和他去得尚早,來的人還不多,其中恰有宋子鬱在國子監的同窗,他過去打了招呼,而我在四周闲逛。
經過御花園時,正看見兩個小宮女在說話,其中一個的臉上,左右兩頰各有鮮紅無比的掌印。
「小玉,臉還疼嗎?你說你也真是的,非要在太子殿下跟前晃悠,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妃最是善妒,她今日隻給了你幾巴掌已算好的,聽說之前有個宮女直接被她下令打死!」
「嗚嗚嗚……可我根本就沒有那種想法,殿下隻是讓我清理茶具,倒是太子妃對我誤解頗深,以為我是勾引殿下,可蒼天作證,有她那樣的脾氣誰還敢啊!」
「噓——你快小聲些,太子妃哪是咱們能議論的!」
兩人立刻警惕地在四周張望,而我隨即躲入樹叢中,不讓她們發現。
「不過說真的,我覺得殿下早就對她不耐煩了,我不止一次聽到他們在爭吵,惹得殿下每次都摔門而去。」
「我也看到了,誰讓太子妃整日疑神疑鬼的,殿下如何能受得了?我還聽到她說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真是好笑,殿下是儲君,以後總是要三宮六院的,怎麼可能隻有她一人?」
「就是啊,說起來太子妃可真是變化好大。當初她女扮男裝陪在殿下身側時,性子溫柔隨和,對咱們奴才也是極好,可沒想到當她做了太子妃就變了,不但脾氣暴躁,整個人還透著古怪,壓根不像是個世家貴女。」
「可不是嘛,我有次看到她一個人時翹著二郎腿,手指還伸向鼻孔,簡直是……我有時候真懷疑,她當真是侍郎府的小姐嗎?就她那樣的禮儀修養,我看還真不像。」
「罷了罷了,再怎麼說她都是主子,咱們是奴才,還是趕緊做事吧,省得又被她罵。」
兩人收拾好後,匆匆離開。
我從樹後面走出來,不由微微一笑。
這個所謂的太子妃,我倒真是越來越期待見面了呢。
15
其實我曾見過劉雪鳶幾次。
她樣貌嬌俏可愛,性子歡脫,不喜歡讀書識字,總喜歡捉鳥鬥蛐蛐,十分惹人喜愛。
隻是現在的她被穿越者佔了身體,早已不是從前的性情,屬實令人惋惜。
我很快就見到了她,她跟隨陸嗪而來,明明還是劉雪鳶的玲瓏模樣,可那雙眼卻不再稚嫩澄澈,分明充滿了多疑和猜忌,俱數藏在深幽的瞳孔之下。
她自然也瞧見我,表面上雲淡風輕,然而心底風起雲湧。
「她就是那個沈簌簌,外表端莊文雅,一看就是裝的,陸嗪這幾日一直念著她的名字,簡直是狐狸精!」
「真是該死,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多加藥量,讓她這輩子都無法翻身!」
我不動聲色地聽著,裝作視而不見,和宋子鬱一道落座。
宮宴屬實熱鬧隆重,焰火衝天,五彩斑斓,瞬間將整個夜空都點亮,看得人眼花繚亂。
宋子鬱顯然從前不曾看過,不時地用手指著,開心得像個孩子。
我就在旁邊傻傻地看著他,他一笑,我便好似看到了星辰璀璨,萬頃江山。
這時,我明顯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身上,徑自看去,竟然是陸嗪。
他的眼睛始終盯著我,目光中竟流露出深深的愧疚和懊悔。
我莫名生出一陣惡心,急忙瞥過頭去。
宋子鬱發現我的異樣,連忙問我怎麼了,我笑著搖搖頭,而後給他夾了一片鹿肉。
宴席進行到一半,眾人都已有了醉意,這時宋子鬱站起來,對皇上提議。
「啟稟皇上,微臣今晚實在是高興,對著美酒和圓月,當真是詩興大發。因此微臣覺得,倒不如趁著大家今晚興致正濃,一起鬥詩如何?」
皇上自然同意,讓大家隨性而發。
宋子鬱自然是第一個,他當即吟詩三首,每一首都震撼人心,堪稱絕作。
眾人全都被他才華折服,無人不驚嘆贊賞,皇上更是賜酒三杯。
之後又有幾個文臣陸續感慨而作,文採雖不及宋子鬱,但也言有盡而意無窮。
男子們皆都鬥完,輪到女眷吟誦,最令人期待的自然是被譽為第一才女的劉雪鳶。
眾人都等不及要欣賞她的驚世佳作。
她自然也是信心滿滿。
我聽到她在心中不斷驚呼。
「這不就是為我準備的舞臺,正好陸嗪這些天對我不滿,不如就趁現在,讓他重新臣服在我的石榴裙下!」
「至於他那個白月光,當初就該一不做二不休,省得她又在面前礙眼。不過也好,今晚我定要好好打她的臉,讓她這輩子都無法在我面前抬起頭!」
她努力在心中背著幾首詩,確定熟悉流暢後,這才緩緩站起來。
她正欲說話,我卻搶先起身開口。
「太子妃的才情人人驚嘆,臣婦自是不敢相比,倒不如讓臣婦先來,起個拋磚引玉如何?」
我如今已恢復從前的聲譽,再沒人提及當初的醜聞。
而我沈簌簌,自小就是名享京都的才女,眾人當然樂得贊同。
我望著劉雪鳶,而後吟出絕句。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眾人沉醉於這首詞中,隻有劉雪鳶死死地盯著我,滿臉驚恐萬分。
「怎麼可能!她怎麼會……難道她也是穿的?」
我不管她,隨即又吟出下一首。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她臉色幾乎變得煞白。
而我繼續。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我一連吟出好幾首,宮宴上的人都聽得如痴如醉,皆止不住地稱贊我的才華絕豔,不愧是京中大家閨秀之首。
末了,我看向劉雪鳶,溫婉一笑。
「臣婦才疏學淺,在太子妃面前著實獻醜了,臣婦當真是期待太子妃的佳作呢!」
宋子鬱在心裡對我不斷誇贊。
「娘子威武!娘子幹得漂亮!」
「就她那個水平,估計能背出這幾首已經是極限了,恐怕她到現在都沒發現我的身份,我背的那些對她來說就是天書,接下來就看她怎麼辦!」
眾人齊齊看向她,眼神裡都是萬分期許。
就連皇後也說:「沈簌簌的詩已經讓大家陶醉不已,本宮對太子妃的詩更為拭目以待。」
劉雪鳶慢騰騰地站起來,她此刻早是冷汗涔涔,面色慘白如灰,哪裡還有方才的自信和淡然。
「兒臣……兒臣……這就開始……月……月……」
然而她「月」字半天了,也沒蹦出下一個字。
大家都盯著她,然而等了許久也沒結果,全都開始低語起來。
「她當真會作詩詞嗎?怎麼一直沒動靜?」
「不應該啊,當初她那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震驚我好幾天,實在是回味無窮!」
「話是不錯,可那日她都是一句一句,從未寫過全首。倒是我有次在宋郎中那聽到他補完了整首詞,那才是有頭有尾,意境深情,餘味雋永!」
「你的意思是……」
「劉家女兒你難道不清楚?從小就不喜讀書,隻知玩樂,半年前突然文採斐然,我當時還有些懷疑,現在一目了然!」
「所以我看啊,當初的詩會定是她早就準備好,偷偷藏了宋郎中的幾句詩,這才震驚四座。可今晚是臨時鬥詩,所以她毫無準備,這才顯露真相!」
議論聲越來越大,陸嗪臉色陰暗得嚇人,他終是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