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就要到了卻瞬間又回到地面,功虧一簣的郭滿瞬間懵了。回過頭,看到又是沐長風這個多管闲事的,氣得要死,差點就當場翻臉。
“你幹嘛!”郭滿還是發火了。天知道她爬到那個位置有多努力!
沐長風扶額:“你這小姑娘怎地就不聽勸?知道這樹有多高麼?摔下來能把你摔成肉餅。”他覺得自己對這小姑娘太有耐心了:“就那麼喜歡養鳥兒?”
“誰養啊!小女是吃好嗎!”郭滿氣急了忘了自己苦情柔弱小姑娘的人設,脫口而出道,“你沒吃過鳥蛋嗎?烤鳥蛋!!”
準備長篇大論教育她的沐長風瞬間噎住了。
郭滿冷哼一聲,屁股一扭轉過身背對著他,小聲地嘀嘀咕咕:“自作多情的男人。”
習武之人,天生耳聰目明五感敏銳驚人的沐長風:“……”喂!別以為小聲說他就聽不到哦不識好歹的小丫頭片子!
第188章 番外二(10)
心虛地喂了小姑娘一頓烤雞, 沐公子還得揣一袖子的斷發走。
這次上山,他是送母親元氏來廟裡還願的。前段時日漠北發生戎族偷襲村子之亂, 沐將軍領兵時受了重傷。元氏收到來信,急得整宿睡不著。隔著千山萬裡, 她也鞭長莫及,便尋思著來相國寺為遠在邊關的沐將軍向佛祖求了願,祈求他早日康復。
相國寺自古以來靈驗得很, 許願也自有一套特別的規矩。就是請願者隻要上山對佛祖是有所求的,那不論靈驗與否, 事後都要親自上山一趟還了願才可。
元氏今日特意起了個大早,就是為了來還願。
沐長風雖不信神佛, 但作為孝子,也願意耐著性子陪元氏上山。來之時便隨母親去主廟進過香。進完香,元氏去找一明大師講經,他不耐煩聽這些, 便在這後山轉轉。誰知走著走著便走遠了, 這才撞見爬樹的郭滿。
他看了眼天色,巳時一過快到午時。想必這個時辰, 母親的經書該講的也講完了。沐長風便站起身,與郭滿告辭了。
告辭的時候,他眼角還瞥了眼郭滿沉甸甸的馬尾。
烏黑的墨發用一根碧青色的絲绦束著,有些毛躁的樣子。短的發絲隱秘地藏在長的裡頭, 不仔細看, 看不太出來。沐公子心裡到底覺得愧疚的。自古以來, 女子的頭發就是命,他這般不聲不響就削掉小姑娘的命,也真是太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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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來想去,沐長風覺得一頓烤雞就打發了人家,未免有些太欺負人。
想著給郭滿個什麼算是補償,於是手便在袖子裡摸。摸到了一縷順滑的發絲,他手手一抖,下意識往更裡去伸。
摸了半晌,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東西順手遞過去。
剛拿出來發現不對,他拿錯了東西。居然把私人印章拿出來了!
然而正準備縮手換其他的,郭滿的目光已經看過來。
遞到一半,在人眼皮子底下,也沒有收回去的道理。沐長風的身子一僵,硬著頭皮道:“這個……便給六姑娘留著吧。若往後遇到困難了,六姑娘可拿這個去我沐家名下的鋪子。屆時鋪子裡的人看到這個,會來告知我的。”
郭滿眼睛轉得快,其實沒看清,正想著什麼東西?一聽沐長風這口氣,立即意識到是好東西。她半點猶豫都沒有,接過來便塞進了懷裡。
“這是什麼印?”雖說拿東西很利索,但郭滿心裡的狐疑更深了。
這沐長風怎麼回事?怎麼對她這麼好?郭滿心裡嘀嘀咕咕,想著這小子該不會眼瘸看上她了吧?雖說看上她算他眼光不錯,懂得透過她柔弱的外表看她深沉的內涵。但低下頭,郭滿看著瘦猴子一樣的自己,努力思索,她這幅樸實無華的皮囊還有什麼值得這位貴公子青眼的閃光點。
思索一息,她摸著自己的良心,沒有。
所以,該不會,這人其實是好童女的吧……小心地擦了擦紅石頭印章,郭滿擰著兩道小細眉斜瞅著的沐長風。
沐長風的臉,已經鐵青了。
雖說他素來弄不明白小姑娘家家的小腦瓜子裡都裝了什麼,但不妨礙他看得出郭滿眼神的意思。這小白眼狼,得了他的好處,還滿腦子瞎琢磨什麼?!以為他瞎嗎!這麼狐疑中略帶鄙視的眼神,以為他看不到嗎!
若非顧忌君子風度,告誡自己大男人不該跟個小姑娘計較,沐長風就去梆梆地敲這白眼狼的腦殼兒!
“不喜歡便還我吧,”他吸了口氣,微笑道,“我賠你對新珠花。”
珠花哪有印章好啊!傻子也知道要印章,郭滿利落地拒絕:“不不不,多謝沐公子好心。不必麻煩了,這枚印章挺好。紅彤彤,水靈靈的,小女十分喜歡。”
“哦?”沐長風微笑,“我怎麼覺得你這神態不是這麼說呢?”
“那是沐公子你看錯了。”
沐長風呵地一聲冷笑,倒是沒跟她較真。
……
其實你來我往說到這兒,郭滿其實也看出來,沐長風是在可憐她。
嘟了嘟嘴,郭滿感覺有點堵心。
她這個人哪怕招人恨也無所謂,就是不喜歡別人可憐她。看了眼沐長風,郭滿想問什麼,轉頭想了想,覺得還是覺得算了。換個角度想,能被貴人可憐其實也算一種特殊的本事。許多小說裡的白蓮花不都這樣麼?楚楚可憐地被各大男主角可憐著,捧著,一不小心就無辜地走上了人生巔峰。
雖說這種路線有點膈應,可總比別人根本沒路去巔峰好不是?這麼想想,郭滿咽下到嘴邊的多餘的話,彎著大眼睛乖巧地跟沐長風道別。
沐長風最後又看了眼郭滿接放印章的部位,心裡又是後悔又是松了口氣。
……算了,就當是個教訓吧。
辭別了郭滿和無真小和尚,沐長風便去側殿去尋母親元氏。沐家上下還有許多事兒等著元氏安排,能抽出一天已經是不易,還了願便要下山。
陪著元氏又用了些齋菜,母子便匆匆下山了。
相國寺在京城城外西南方六十裡外,馬車快馬加鞭的話,兩個時辰便能進城。兩人回到府上已經是夜裡,沐長風先送元氏回了院子,陪元氏說了會兒話後折回自己的院子。
回了自己的屋,他一進門便打發了小廝下去備水。
沐長風是素來不喜下人近身伺候的,倒不是像周博雅的疏離厭煩,而是打小就沒這習慣。沐家都是武將,男子從三歲起便不用丫鬟婆子伺候,打小養成萬事自己動手的習慣。二十年下來,沐長風能自己做的,從不假手於人。
進了內室,他便在木榻邊坐下。
大手的手指在燭光下白皙修長,他一手扯著窄緊的袖子慢慢扯松了些,一手抖著袖子往桌案上倒。就見一縷縷半截長的烏黑發絲落下來,灑在桌上。沐長風頭疼地捏了捏額頭,原以為不過一把,沒想到這麼多……
沐公子後背又開始冒汗了,若非小姑娘頭發厚,非得被他削禿了不可。
煩得不行,為自己圖痛快一時手快割了人家姑娘的頭發。不過這時候懊悔也來不及了,該削得他已經削了,又不能接上去。
沐長風看著這一桌黑乎乎的,犯了難。
扔了吧,似乎很不像話。古人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人身上,就沒有比頭發珍貴的。削了人家頭發已經是大錯,扔就更過分。可留著吧……也不像。他一個沒說親的青年男子,屋裡連通房都沒呢,留個沒出閣小姑娘的頭發算怎麼回事兒?
心裡煩躁著,他下意識地將撒亂的發絲捋整齊。
郭滿的發絲柔軟而韌,摸著冰涼絲滑。燭光下照著,黑亮黑亮的一團,跟濃墨的砚臺打翻了似的黑。心裡還沒琢磨明白呢,心靈手巧的沐公子不知不覺中,已經將一團都給捋整齊了。此時就發絲這麼在他的手裡捏著,有拇指粗那麼一小把。
沐長風:“……”
……算了,捋都捋齊了,總不能重新打亂。
他於是幹脆去取了一截紅繩,綁起來。
沐長雪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大哥!看看,這是什麼!”人還沒進屋呢,人未至聲先至。沐長雪爽朗的嗓音從屋外一路飄進屋子,蹬著羊皮靴一溜煙就衝進了屋“今日嫻姐兒畫了個新花樣,大哥你給瞧瞧,我繡得可好看?”
沐長風正對著一撮烏發發呆呢,嚇一跳,快速閃電地將頭發又塞進了懷裡。
沐長雪跑到他身邊坐下,沐公子已經恢復了道貌岸然的瀟灑姿態。他長腿支在榻上,一手自然地搭在支起的膝蓋上一手端著一杯燙死人的茶,胳膊肘撐著桌面,偏過頭去斥沐長雪:“莽莽撞撞地想什麼樣子!大晚上不去歇息,你跑我屋來做什麼?”
“大哥!”沐長雪頓時不滿了,“人家再跟你說繡花!我花了半個月,好不容易繡好的荷包,連娘都沒看到,頭一個就拿給你瞧了,你都不看看就知道罵我!”
“……什麼荷包?”
不小心喝了一口熱茶,燙得舌頭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