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得厲害嗎?小女幫你看看。”郭滿於是掀了這人的衣裳下擺,肉爪子抱著沐公子一條大長腿就想撸他的褲管。
沐公子哪裡容許女子去扒他的褲子,趕緊彎腰取攔。
然而彎腰得太急切,一下子就跟身前的腦袋撞在一起。他這人不似一般公子,頭發總不好好束冠。倒霉也是真倒霉,這麼一會兒,他的頭發就絞在了郭滿鬢角的珠花上。兩人一個彎腰一個抱腿的,頭發絞在了一起。
郭滿嚇一跳,迅速抬頭,扯到沐公子的頭皮,痛到發麻。沐公子就保持著這古怪的姿勢,面色鐵青。他終於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郭滿的後腦勺上。
第187章 番外二(9)
五月的午後, 無風時候, 日頭漸漸烈了起來。
樹蔭下, 郭滿和沐長風並排坐著,頭發是散亂地勾在一起的, 神情是同樣的了無生趣。並非是不想解開,而是郭滿不準沐長風扯斷她的頭發, 沐長風也扯不斷自己的頭發。兩人於是就這麼排排坐地思索著, 該怎麼既不傷人也不傷己地解開頭發打得死結。
無真小和尚是一個時辰之後才找過來的。
來的時候,手裡還拎著一隻野雞一隻野兔以及四五條用草繩竄起來的魚。看見郭滿的身邊還有個沐長風,做賊似的立即將手裡的東西扔了。
“……別扔了,他已經看見了。”
郭滿都不想說他,大搖大擺地走來還掩飾個什麼勁兒,“快過來幫個忙!我頭上的珠花跟這位公子的頭發纏在一處了, 你快來幫我們解開。”
無真一愣,眯著眼仔細看,方才發現兩人的窘迫。於是拍著大腿哈哈地就笑出了聲。
郭滿/沐長風:“……”
說實話, 沐長風還真被吃肉的小和尚給驚了一下。在他的印象裡, 相國寺的和尚恨不得將清規戒律刻到骨子裡去。哪怕小沙彌,也都是少年老成一幅木頭人的做派。結果一群木頭樁子裡頭居然長出了個歪脖子樹,真是稀奇。
怕扯著頭皮疼,他保持著頭的方向不動, 斜了一雙眼去看那小和尚。
無真小和尚心粗得跟郭滿身後的樹樁子有的一拼, 被人瞪著還笑得很歡。其實仔細看, 還能察覺他笑容裡藏著對有頭發人的羨慕嫉妒恨以及對此情此景的幸災樂禍, 半點沒有作為出家人的矜持與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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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面自暴自棄地撿起野雞野兔,一面嘴裡又開始忽悠:“小僧就曾與女施主說頭發是個麻煩物什吧?看啊,若女施主你與小僧一樣全剃光咯,今日便不會跟旁人纏在一處!”
郭滿:“……”
剃剃剃,日日總要在她的耳邊叨咕,慫恿她剃頭發皈依我佛!
若不是坐這兒實在不便,郭滿真想跳起來去敲他的禿頭腦袋。這小和尚也不知怎麼回事,自從與郭滿混熟,就熱衷於斬斷她的三千煩惱絲。各種角度各種方式地遊說,似乎自己下了地獄不甘心,非得拖下來一個墊背的。
郭滿就很煩啊,虎著臉兇他:“快點過來!沒看到頭皮都快扯禿了嗎?”
無真小和尚呼撸著光腦門,三兩步走到兩人跟前蹲下來,專心地研究怎麼把這頭發解開。他心裡是知道郭滿對自己這頭墨發有多愛惜,不敢扯郭滿的,他便下了狠勁兒去扯沐長風的。不得不說,沐長風的頭發實在太韌了。這麼費勁?這男人是從小泡在何首烏裡長大的麼?哪有人頭發這麼韌的??
小和尚扯了幾下弄不斷,這就不信了,非得給他扯斷了!
沐公子感覺自己這一塊頭皮都要被這小和尚給揭了。原本隻是心疼這一塊頭發,弄來弄去,感覺得不償失。實在受不了無真的磨嘰,他喝了一聲讓開。
見小和尚讓開,他一手伸進懷裡,摸出一把匕首。而後蹭地一下,刀光一閃,利落削斷這段孽緣般的糾纏。
隻見幾縷烏黑發亮的發絲,從兩人的臉龐邊飄下來。
郭滿剛想說你下手準不準的,然後地上啪嗒一聲,碎了的珠花掉落在地,她感覺自己的發髻松了。事實上,雖說她郭滿已經及笄了,但因為看著年紀實在小巧,雙葉一直給她梳的是幼女才用的雙丫髻。此時郭滿跟沐長風纏著的那一邊的‘花苞’,因此一舉,似乎灑開了。
郭滿看不見,肉肉的爪子小心地摸著自己毛茸茸的花苞,還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不過比郭滿高一截的沐長風虛眼那麼一瞥,整個人都僵硬了。
“……怎麼了?”
郭滿小心地抱著腦袋,“是我的珠花碎了嗎?”
沐公子看著郭滿缺了一角的‘花苞’,心裡虛得一逼。他殺人般的眼睛瞪向同樣目瞪口呆的無真小和尚。似乎他敢說一句,他就一匕首削死他:“……沒,不小心毀了你的珠花。”
無真小和尚無助地咽了口口水,暗地裡瘋狂搖頭,表示沒看見。
“……哦,”郭滿沒注意到頭頂兩人的眉眼官司,心想自己害得沐長風扭傷了腳,他沒說話責備,她自然也不好追究。隻有些可惜一對珠花碎了一隻,往後不能帶了。不過也沒什麼,這珠花是前些時候雙喜在街邊的攤子上隨意淘來的小物件,不值幾個錢。
“沒事,看在沐公子曾是小女大主顧的份上,小女便不與你計較了。”
“哦,那多多謝你大度……”
“不用謝。”
“……”
從小習武的身手敏捷的好處這時候就顯出來了。沐長風出手如電,快無影地撿起地上‘花苞’的另半邊,悄無聲息地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裡。
於是郭滿看過來的時候,地上隻有少量的發絲和一隻碎了的珠花。
“咳,”沐公子眼神那叫一個閃爍,心跳得那叫一個小鹿亂撞,“雖說沐某身為男子,並不善女子的發髻。但六姑娘你這麼散著發髻似乎也不大妥。咳咳,若是你不嫌棄,沐某幫你將頭發重新歸置一下?”
‘花苞’一散,其實整個半邊的頭發也亂了。郭滿想著自己此時怕是跟個瘋婆子沒兩樣,正準備自己重新扎好。有人提出幫她收拾,她自然不會拒絕。
點了點頭,郭滿便轉了身,背對著沐長風。
沐長風冷眼瞥了一眼一旁臉孔蒼茫的光頭小和尚,面不改色地拆了郭滿的另一邊花苞。郭滿的發量很足,養了好些時日,發色也漸漸烏黑。全部的頭發灑落下來披在身後,仿佛流水一般順滑。沐公子隻覺得後背的冷汗更重了,真漂亮啊這頭墨發……
……嗯,就是缺了一角。
將絲绦綁在手腕上,他對著郭滿的腦袋左看右看。珠花這玩意兒他沒戴過不會帶,就算猜到該怎麼戴,才一隻他也不知戴哪兒。
沐公子琢磨了半天,幹脆放棄了,專心致志去撸頭發。
然而剛這邊撸起來一束,那邊又漏了。那邊再撸起來一束,這邊又灑了。用盡了一輩子的心靈手巧,他勉強扎了個全乎。他死死攥著這一把頭發,實在空不出手去拿珠花。於是沒辦法,幹脆咬開手腕上的絲绦,胡亂地扎了個馬尾就算了事。
這麼糊弄的扎一把,跟男子束發一樣的手法。郭滿倒沒什麼不滿,自己的彈子滑傷了人家的腳,人家都不計較還替她扎頭發。真的很暖心了,於是很感動地轉身去多謝他。
沐長風僵硬地點了點頭,似乎十分不自在。
郭滿有些懷疑,伸手又去摸了摸馬尾,感覺扎得還挺好的。於是將眼睛不自主地放到了無真帶來的野雞野兔上。今日的沐公子態度很有幾分殷勤,居然主動問起郭滿是不是餓了?想吃烤雞?郭滿猜他興許是覺得毀了她的珠花,心裡愧疚,很給面子地點了頭。
沐公子點了點頭,淡聲道:“你在這兒坐著,我去去就來。”
他很有原則地沒去動無真小和尚辛苦打來的野物。不顧腳扭傷刷地站起身,郭滿反應都來不及。就見他轉身腳尖一躍,嗖地一下子消失在樹林之中。
郭滿:“……”
山裡一陣涼風吹過,夾雜著草木的清甜,吹得郭滿很莫名:“你有沒有覺得他態度有些奇怪?”看向一直沒出聲的無真小和尚。
無真心虛:“那裡奇怪?”
“太殷勤了。”郭滿眉頭蹙起來。
“是,是嗎?”
郭滿抬起眼,挑眉道:“難道你不覺得嗎?”
無真保持著天真單純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臉飛快地搖頭。然後轉過身,屁股對著郭滿似乎在找什麼,很生硬地轉移話題:“對了,小僧給女施主你做的彈弓呢?”
郭滿指著不遠處的東西,無真便過去替她撿起來。正好看到彈弓旁邊一堆圓潤的小石子,也順手替她撿到荷包裡裝好了。
他帶來的這些野物玩意兒其實已經在水裡洗刷過,不過方才丟在地上又沾了灰。出家人不打誑語,無真小和尚怕多呆會露馬腳,跟郭滿打聲招呼,屁顛屁顛兒地又拎著東西跑了:“女施主你且在此等著,小僧去洗洗就來。”
這麼一會兒,樹下就隻剩郭滿對著樹杈發呆。
她看著不遠處樹杈上的鳥窩,實在很舍不得那一窩鳥蛋。於是幹脆將鞋子一脫,又嘿咻嘿咻地往樹上爬。
沐長風便是這個時候趕回來的,手裡領著兩隻野兔一隻野雞,又一次仰頭看著還不死心的小姑娘。看在她一束馬尾的某一部分短了一截,他嘆了口氣。腳尖輕輕一點,咻地一下就跳到了與郭滿齊平的位置。
跟上樹抓蟬一般,輕輕松松將還差一點就勾到鳥窩的小姑娘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