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母後結結實實的賞了康樂一耳光。
「啪!」
「看來你還沒有清醒。」
「對人來說,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你個蠢材!」
母後的聲音咬牙切齒,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氣。
我覺得母後這話要求太高了。
既喜愛康樂的天真稚氣,養成了她無法無天的性子,此時卻又嫌她太過天真。
若真想調教,早幹什麼去了。
裡面安靜了。
女官長舒一口氣,「啟稟皇後娘娘,長安公主到。」
康樂猛地掀開簾子,目光怨恨的瞪我一眼,旋即跑了出去。
一群宮女追在身後,說她才落水,讓她跑慢一點。
母後的目光也追隨著她,直到看不見了,才戀戀不舍的收回。
她眸色復,聲音疲倦。
「你來了,可好些了。」
「多謝母後關心,兒臣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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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母後發著愣,明顯心不在焉。
良久,她才道:「康樂被母後寵壞了,你不要介意。」
我頭疼的厲害,氣血上湧,脫口而出。
「母後為何不讓康樂知道,即便我不存在,您也不會讓她嫁給魏昭?」
「什麼?」
母後目光中情緒復雜,不敢置信又仿佛重新認識了我。
我既然問了,便索性問個明白,好讓自己徹底死心。
「母後若真的想讓康樂嫁給魏昭,早就為兩人指婚了,又怎會拖到我回來的那一日?」
「您看出魏家快完了,所以不想讓康樂嫁過去受苦嗎?」
「既然如此,當初我求您指婚的時候,您為何沒有拒絕呢?」
「在您眼中,康樂比我重要,權勢也比我重要,是嗎?」
我得問題漸漸尖銳,母後終於惱羞成怒。
「你也要和康樂一般忤逆,在我身上發泄怨氣嗎?你給我出去!」
母後的指尖顫抖,還有一些被拆穿真相的羞愧難堪。
我一步一步退出去。
身體和心都冰冷的厲害。
那感覺,仿佛我又回到了寧則死的那一日,也是如此,站在陽光下,被暖融融的光芒曬著,卻依舊渾身冷的發抖。
寒意從骨縫裡滲出,從孔竅裡滲出,從每一根頭發絲滲出……
陽光卻怎麼也鉆不進身體裡。
母後愛著康樂,她想指揮康樂的人生,卻又不想擔起康樂的怨恨。
她寧願康樂恨著我,也不願說出真相。
我求旨賜婚的時候,她本可以拒絕。
可權勢欲讓她應了下來。
而為了康樂,她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拒絕。
是我自不量力,以為母後會一碗水端平,其實,我心裡明白,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
明知不可為而為,我真是犯蠢。
可哪一個孩子,能在母親面前不犯蠢呢?
我站在陽光下,感覺自己又冷又燙,指尖沒有一絲力氣。
我聽到有人說「暈了」,我以為終於有人發現我快暈了。
孰料,所有人都往一個方向跑。
「康樂公主暈了。」
「快去請太醫。」
「快打熱水來。」
哦!
原來如此。
我垂眸苦笑,察覺了自己對康樂的羨慕。
怎麼就能做到說暈就暈呢?
明明那麼難受,怎麼我就不能做到說暈就暈呢?
我端起公主的儀態,一步一步挪出宮。
回到公主府,爬上床,沉沉睡了過去。
12
康樂病了三日,滿宮上下亂成一團。
七日後,我昏昏沉沉的醒來,守在床邊的除了張嬤嬤,還有一個魏昭。
我訝異他為何在此?感慨他難得做了一回人。
魏昭卻一臉頹唐,「父皇宣你我入宮。」
「……」
又來了!
沒完沒了。
魏家是個爛攤子,我接手了它,就不能畏難。
「我知道了,你出去!」
我冷著臉,不想看魏昭一眼。
魏昭難堪的漲紅臉,一甩袍袖走了出去。
我和他仿若陌生人一般的入了宮,拜見父皇。
父皇對我和顏悅色,看向魏昭的目光卻透著冰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心中納罕不已,卻隻能含笑敷衍。
父皇訓斥魏昭。
「阿玉為國祈福十八年,是大周功臣,誰若折辱她,便是與朕為敵,魏昭,你好大的膽子!」
他手中鎮尺扔了出來,正中魏昭額頭。
殷紅的血流下,魏昭惶恐跪下。
父皇冷冷道,「給朕滾出去跪著!」
魏昭倉皇退下,一臉不知所措。
我心中了然。
他以為的皇帝,是康樂口中和藹可親,動不動就賞賜金珠寶玉的寵女狂魔,而真實的皇帝,則是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的殺人狂魔。
等魏昭出去,父皇面上笑容淡了下來。
他目光如利刺,尖銳傷人。
「魏家欺人太甚,朕會為你出氣。」
「這有一道旨意,你前去魏家宣旨。」
一張聖旨扔在我身邊,我俯身撿起,隻掃了一眼,心便沉了幾分。
這是一道申斥旨意,申斥魏相教子不嚴,不敬長安公主,魏家子不堪大用,順勢擼去了魏家大兄和二兄的官職。
這聖旨,絕口不提康樂半個字,將她保護的密不透風。
而這一道聖旨,由我親手去宣旨,這是要讓魏昭恨我入骨,要我永無寧日。
這不是為我出氣,這是要絕了我的路。
我抬眸看向父皇,他也看著我,隻說出了冰冷的幾個字。
「速去速回!」
大太監笑盈盈的瞧著我。
「公主殿下請,奴才隨您一起去。」
一群太監簇擁著我浩浩蕩蕩的出了殿,直奔魏府。
我被大太監請坐在椅子上,他一臉恭敬,儼然以我為中心,而身邊的小太監,卻不等我發話,立刻拿起聖旨洋洋灑灑的讀了起來。
魏家上下目光聚集在我的身上。
他們說著公主饒命。
而我,哪有資格饒他們的命呢?
我離開魏家,回宮復旨。
父皇見也不曾見我,隻讓大太監傳了一句話。
「康樂公主是天上明月,螢火之蟲不可與其爭輝,若自不量力,便是自取滅亡,請公主牢記。」
我含笑應下。
回轉身,看著天上清月。
月又如何?
不過是借了日光。
若這天上,沒有日呢?
螢火雖小,靠的可是自己的光。
父皇能從無到有,我自然也不差!
回到公主府中。
魏昭怒氣沖沖的等著我。
「趙紫玉,你好狠毒,你口口聲聲自己光風霽月,卻在父皇面前告黑狀,坑害我兩位兄長,你若以為如此能讓我屈服,那真是癡心妄想。」
我瞧著他。
覺得可笑!
這貨是不是把任何事情都能牽扯到情情愛愛上?
戀愛腦,就該死!
我伸手捏住他的脖子,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瞬間清靜。
我冷冷道:「看來你忘了我上次和你說的話,你乖乖的當一個繡花枕頭,我保你性命無憂,貞潔還在,不然的話,我不介意把你賞賜出去,讓你做一個小倌,聽聞左相不僅有紅玉樓,還有男色侍人的金風館,你去了一定很受歡迎。」
魏昭被嚇到了。
更有深深地屈辱。
他看著我,目光如刀。
「趙紫玉,你是一個惡魔。」
我被氣笑了。
我緩緩松開手,說不失望是假的。
他和寧則如此相似,腦子卻是天壤之別。
寧則能從一件小事推斷出所有,而真相擺在魏昭面前,他都不肯動腦子想一想。
我嘆道,「魏昭,魏家好歹養你這麼多年,你學會的就隻有吟風弄月,臥雪眠雲嗎?家國大事,民情政務在你眼中是否是俗物?」
「你是否覺得自己為愛生,為愛死,特別酷?」
「若果真如此,那你更要放心,我一定會放你走,因為,你配不上我!」
我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邊走邊吩咐張嬤嬤。
「自今日起,駙馬進出隨意,去哪裡隨意,不必向我匯報,隻要他沒死,就不算大事。」
「是!」張嬤嬤應下。
我看也未曾看一眼魏昭,仿佛他是個死人。
13
魏相家的事,引起了一些變動。
眾人紛紛傳言,魏相要步左相的後塵。
朝中人心惶惶,連父皇登基那年殺人無算的事情也被人翻了出來。
父皇暴怒,而恰在此時,又發生了一件命案:左相被人在家中殺死。
一時間,人人都說是父皇命人暗殺。
父皇渾身有嘴卻不清楚,為了平息眾人疑心,隻能令魏家大兄和二兄官復原職。
而魏相卻口稱惶恐,說自己教子無方,魏家大兄和二兄不配擔任京中要職,為兩人求了一個外放的官職。
父皇明知魏相這是在保全家人,為了朝局安穩,迫於無奈,竟然也答應了。
魏家再次安然無恙。
我擦擦手中的刀,將它貼身放好,心裡稍稍松了一口氣。
左相該死。
一個靠做男人女人皮肉生意掙錢的宰相,既無能又惡心。
實在死得好!
我照常一個月進宮一次拜見母後,母後有時見我,有時不見。
她對我的稱呼從「紫玉」「阿玉」變成「長安」。
有些假面一旦戳破,再沒有戴上去的必要。
我聽聞母後給康樂挑選了四個備選夫婿,都是華京數一數二的人家。
這些人家都有一個特點:要麼是鐵帽子王,要麼世襲罔替,永不降爵。
母後真得是將活命二字尊崇到底。
她不指望康樂出人頭地,一個公主也實在沒有出人頭地的必要,她隻需要康樂衣食無憂,平安到老。
康樂聽聞,大受刺激,鬧了很久。
即便如此,也隻聽母後斥責,卻未放棄她半分。
我羨慕康樂有個好命,卻也知道自己在父母緣分上天生欠缺,羨慕不來。
我埋頭於自己的事情。
我和魏相結盟,我保了魏家,而魏相也給我行了一些方便。
在風雨交加的一天。
張嬤嬤憂心忡忡來稟,「有人帶來信物,說駙馬墜落山崖,讓公主府前去救人。」
她遞過來的是一個沾染了血色的玉佩,的確是魏昭的。
「傳話的人呢?」
「不見了。」
恰在此時,又有人說,宮中宣召,父皇讓我速速去宮中見駕。
一邊是父皇,一邊是魏昭。
我眼角發紅,頭疼得很。
這讓我怎麼選?
那一刻,我後悔了,我不該選魏昭。
我該倒貼魏相,或者選魏家大兄二兄當他們的平妻,都好過選魏昭這個繡花枕頭。
阿則,阿則,我該怎麼辦?
我認命的閉上眼,狠心道,「替我回稟父皇,我要去找駙馬,找到駙馬立刻便去見駕。」
張嬤嬤驚訝出聲。「公主,忤逆陛下,可是死罪。」
我顧不上那麼多,牽過一匹馬,帶著怨氣一般的說道,「不會,父皇不會殺我。」
至少,不會明著殺我。
他隻敢如之前幾十次一樣,悄悄地暗殺我。
我騎馬狂奔,看到了宮中太監愕然憤怒的臉,心中一陣暢快。
我就要忤逆那人,我就要氣他。
我帶著人馬匆匆趕到魏昭墜崖的地方。
那裡,的確有一個懸崖,不過隻幾米高,摔不死人,卻也不容易爬上來。
我帶著人下去,大雨滂沱,懸崖下面的路格外難行。
我深一腳淺一腳的去找,雨幕中,瞥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山洞。
洞前掛著燈籠,仿佛妖精的洞穴,格外的精致,誘人。
我緩緩走了進去,隻走近淺淺一點,就聽到女子的吟哦嬌哼,男子的粗聲喘息。
我以為自己幻覺了。
細細聽,聲音還越來越大。
「阿昭!」
「你不喜歡長安,喜歡的是我對不對?」
「你說為我守身如玉,你果然沒有騙我。」
「我已經是你的人,你帶我走,帶我遠走高飛,我們去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過自己的安穩日子好不好?」
「我不當公主,你也不當駙馬了,好不好?」
「康樂……」
「康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