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玉面色古怪,輕笑了聲。
「她現在變化真大,又是化妝又是高跟鞋,完全變了個人,該不會是早就找好下家了吧,我說她怎麼突然就同意離婚——」
車猛地停下,發出刺耳的剎車響。
白冰玉身體慣性向前急衝,驚呼出聲。
我轉頭,沉聲說:
「你胡說什麼,沈曼不是那樣的人!」
白冰玉揉著被安全帶勒疼的肩膀,震驚地與我對視,忽而憤然大聲說:
「對,她不是那樣的人,我是!我自甘墮落,上趕著當你的小三,是我卑鄙無恥,是我道德敗壞!」
我皺眉,「你何必這麼說自己。」
她眼眶通紅,情緒激動。
「我白冰玉從小就是個好強的女人,我也有自尊,也有驕傲,要不是為了你,要不是為了我們這段感情,我何苦讓自己陷於這樣的境地……」
說到最後,她聲音哽咽起來。
我不作聲了,長長嘆了口氣。
「我自然是知道你的付出,算了,我們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別再爭執這些沒有意義的事,好麼?」
她咬著唇,好一會,「嗯」了聲。
那天晚上,她穿了新買的情趣睡衣,委屈又討好地向我俯下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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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我沮喪地說了聲抱歉。
她抬起頭,黑暗中,用發亮的眼睛注視著我。
隨後,溫柔安慰:
「沒關系,你最近壓力太大了。
「我明天去開幾副中藥給你調理下。」
我訥訥穿好衣服,說去陽臺抽煙。
夜色中,周遭萬籟俱寂。
煙霧繚繞中,我抑制不住從心底生出一個念頭:
沈曼,似乎藏了我沒見過的另一面……
8
白冰玉因為這件事情緒低落,我心生愧意,特意抽出一天時間,陪她去參加貝兒的鋼琴復賽。
貝兒其實沒什麼音樂天賦。
這次把歡歡的名額給了她,是因為某一次白冰玉講述自己孤身一人帶女兒不容易時,含淚說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別人小孩有的,貝兒也能有。
我當時覺得是件小事。
歡歡從小音樂天賦極高,拿獎不知道拿多少次了,我心想少一次,也沒什麼大不了。
沈曼對這件事的反應這麼大,是我沒想到的。
似乎就是從這次開始,她沒再主動和我打過一次電話……
比賽現場,我驚訝地看見了沈曼和歡歡。
我和白冰玉一左一右牽著貝兒的手,和她們兩人迎面相遇。
我喊了聲「歡歡」,歡歡別過臉去,拉著沈曼快步走遠。
負責人告訴我,歡歡從他的機構退出了,在另一家小機構贏得了參賽資格。
我心中情緒復雜之極。
歡歡從小是個天真活潑的性子,嘴甜又愛笑,和我感情一直很親密。
她從小的願望就是成為一位名揚中外女鋼琴家。當初就是為了支持她這個夢想,我和沈曼精挑細選,贊助了這家鋼琴機構。
此刻,歡歡在臺上沉浸彈奏,手指靈動如飛,旋律流水般順滑。
看得出來,這首曲子她一定刻苦訓練了很久。
沈曼纖瘦的身影立在臺側,一眨不眨地看著歡歡。
我曾經也是這個畫面中的一份子。
歡歡在臺上演奏,我和沈曼在臺側等著,又緊張又驕傲。
如今,我置身事外,如陌生人。
心陡然一陣鈍痛。
負責人湊過來,小聲說他有認識的人,要不要花點錢把獎頒給貝兒。
一股怒火竄上來,我厲聲說:
「你看不見歡歡彈得更好嗎?歡歡是我的女兒,我為什麼要把她的獎給別人?」
負責人面露驚慌,「聽說您離婚了,我以為,我以為……」
他狼狽地起身離開。
我忿忿轉頭,撞上白冰玉的目光。
她臉色發沉,緊抿著唇。
我知道,她介意了,介意我剛才說的話。
可我沒有心思去顧及她的情緒。
此刻,我的心像被一隻手緊緊攥住,難受得快吐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竟會讓一個外人以為我會對自己的女兒黑幕!
歡歡捧著獎杯,趾高氣昂地故意從貝兒面前走過。
貝兒被氣哭了,大喊:
「葉爸爸有錢,他會把獎杯搶過來給我!你等著!」
歡歡忽然愣住,臉上笑容凝固。
沈曼沉著眉眼大步走過來,溫柔地摟住歡歡,快速走開。
終究是個孩子,舞臺角落,她將頭埋在媽媽懷中大哭。
我遠遠望著母子兩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我不明白。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9
我和白冰玉的關系,忽然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氛圍。
她冷淡,我也冷淡。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
我隻是忽然間,似乎對她喪失了某種興趣。
白冰玉是個敏感的人。
她意識到了什麼,放下姿態主動求和。
晚上,她把頭靠在我胸口,嗓音動情:
「川,我理解你。
「這幾年,你為我背負道德壓力和罵名,現在又要和過去熟悉的生活完全切斷,難免不適應。大夫說,你的身體出現問題,也是因為這些壓力引起的。
「沒關系,川,過了這一陣就好了,等你正式拿了離婚證,就能卸下心理負擔,到時,我完完全全是你的,你也完完全全是我的,我們的美好日子還很長很長。」
我轉頭,望向窗外。
月色清冷,星光稀疏。
我覺得她說得對。
人跨入生命新階段時,總需要一段和舊時光剝離的過程。
我隻是,在和過去道別。
10
父母打電話說葉鋒回國了,讓我回家吃飯。
我很震驚,這小子竟然真回來了。
他比我小三歲,從小聰明絕頂,是個少年天才。人雖然長得帥,但因為是個冷淡的性子,28 歲了還單身。
我到家樓下時,看見葉鋒在門口大榕樹下站著,低著頭定定地看著腳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領著白冰玉過去給他介紹。
這是他倆第一次見面。
白冰玉熱情熟絡地喊「小鋒」。
他不看她,看向我,淡淡開口:
「不是還沒離?有必要這麼急?」
白冰玉霎時面紅耳赤。
我也有些難堪。
但葉鋒從小就這樣,不開口則已,一開口驚人,從不講究什麼場面話。
「行了,進去吧。」我沉聲說。
「你先進去,我等人。」
我皺眉,「你不是出來接我們?」
他搖了搖頭,目光投向大門口。
葉鋒領著沈曼和歡歡走進來時,我身體驟然凝住。
沈曼顯然也沒想到會看見我,腳步遲疑一霎,但歡歡已經開心地摟著爺爺奶奶親熱了。
白冰玉的臉色難看至極。
一頓飯吃得氣氛古怪又壓抑。
父母圍著歡歡噓寒問暖不停夾菜。
沈曼不怎麼說話,慢條斯理剝著螃蟹。
白冰玉幾乎沒動筷子,腰挺得筆直,眼尾泛著紅。
我心中有些責怪葉鋒,這小子已經功成立業了,做事還這麼不著調。
沈曼起身,淺笑說吃飽了,兀自去了書房。
自從沈曼進來,我心中就彌漫著一股空落落之感。
刻意不去看她的方向。
刻意體貼地給白冰玉夾菜盛湯。
刻意不去理會父母不認可的目光和葉鋒略帶譏諷的神情。
可看見葉鋒放下筷子,也跟著走進書房的一剎,我忽然慌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慌什麼。
隻覺得渾身血液上湧,亂竄,控制不住。
我呆坐了一會兒,起身,走了過去。
剛到書房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沈曼異常嚴肅的聲音。
「葉鋒,別說了,這些話我就當沒聽過!」
葉鋒沉冷的聲音響起。
「沈曼,你隻是暫時無法接受這種關系的轉變,沒關系,我不急,你現在隻要知道我的心願就好……」
我「砰」一下撞開了門,怒叱:
「你們兩個在做什麼!」
屋內二人同時朝我看來。
葉鋒唇角勾起,平靜開口。
「聽到了也好。
「我喜歡沈曼,很久了。之前因為她是我嫂子,我遠走法國,現在你們既然已經離婚,我準備光明正大地追——」
「葉鋒!」
沈曼喊出聲,臉上滿是震驚和怒意。
一股強烈的情緒在胸口熊熊燃燒,我咆哮低吼:
「你覬覦你嫂子,你還是人嗎!」
葉鋒毫不躲閃,目光與我對視。
「哥,是你先不要她的,我已經躲了這麼多年,不會再躲了。」
我簡直難以置信,手緊緊攥拳,指甲快插入肉裡。
身後,傳來白冰玉諷笑的聲音。
「我說她找好下家了你還不信。
「我們兩個才是傻子,平白無故背了這麼多罵名,人家多聰明啊,不僅暗度陳倉,還能站在道德制高點白拿那麼多錢!
「沈曼,我以為你多雲淡風輕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葉鋒目光移向白冰玉,用嫌惡至極的口氣說道:
「首先,這是我第一次對沈曼說這些話,她從來不知道我的心意,你不用把自己的屎盆子扣在她頭上。
「其次,你算個什麼東西?你們這兩年做的事惡心透頂,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說她?你連沈曼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也就葉川被你這豬油蒙了眼。」
白冰玉臉漲得通紅,發出尖銳的叫聲:
「葉川!你就看著你家人這麼侮辱我?」
我充耳不聞,直勾勾盯著沈曼。
我想看她的反應。
我想知道她對葉鋒剛表白的那些話,會有什麼反應。
這對我而言,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曼忽然抬眼看向白冰玉,冷聲開口。
「白冰玉,我和葉川還沒有正式離婚,你現在就這麼迫不及待登堂入室,不覺得有點……自甘下賤?又或者,你其實在害怕什麼?
「你們婚內出軌,你現在住的那套房子,包括他送你的包、首飾,都屬於夫妻共同財產,你知道的吧,我有權利要求你全部退回。
「至於葉川名下的公司股權,市值 3000 萬,半年後上市就要翻好幾倍,我如果堅持要求平分共同財產,離婚協議上的那些數字,真以為能打發我?」
我愣愣地看著沈曼,問:
「這些都是葉鋒教你的嗎?」
沈曼無比諷刺地瞥了我一眼。
「我不去爭,是因為我想盡快離婚,我連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和你以夫妻的名義繼續下去。但是剛剛,託你情人的福,我突然改變了想法。
「你花在她身上花的錢,我會一分不少追回;你名下的股權及其他所有資產,不僅該我的部分不能少,並且因為你是婚姻過錯方,我會請律師做出更配你們兩個的訴求方案!
「至於你出軌的證據,還是得感謝你貼心周到的情人,感謝她這段時間來,持之以恆不斷給我發你們的同居照、禮物照、親密照,雖然照片看起來很惡心,但我想在法庭上一定很管用。」
白冰玉臉嘴唇翕動,臉色發青。
素來在談判桌上口若懸河、能說會道的她,此時此刻,被沈曼一番輸出壓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看著沈曼。